出了罗汉堂的大门,等候在外面的金刚滚立马迎了过来。
“咋样?”二胖看出了状元郎的脸色很不对劲。
“罚我去蚊香海养十年鱼。”
“还好,还好……”太岁大将军连念阿弥陀佛,他在来的路上就问过常凯申到底是怎么从黄泉界跑出来的,而且当时他就认为,搭档一定会有麻烦,后果嘛,可大可小。
没把黄泉界弄到手,那是因为实力不够。非战之罪,无可指摘。
因为无知,把到手的时空道标再次搞丢,那就不太好说了。
野苗的身份,在摩诃无量宫可从来做不了挡箭牌。
“别郁闷了,十年时间而已,在修真界十年算个啥啊,擦一下就过去了。”二胖安慰自己的捕鱼搭子:“也别发愁挣不了灵砂,乃在黄泉界为救我一命差点把自己搭进去,这份情我得认——咱们这次抓获的那些成年摩羯鱼,全都给乃,算下来应该抵得上十年挣的薪水了!”
“真的假的?你舍得给,我就舍得收!”
“乃可别以为我是在充大方。”太岁大将军撸起胳膊,朝皮肤上隐隐虬起的藤蔓状深绿经脉狠狠吐了口吐沫:“就我现在这熊样,纵有堆成山的灵砂又如何?吸纳灵气?吸纳再多,都是给这棵寄生灵葫作嫁衣。去买法器、飞剑、符箓?气海里永远只有一转真元,一转真元一转真元啊!干他娘的车巴!好点的法器,飞剑,符箓,俺就是有钱买,光靠一转真元也使唤不动哪!与其便宜这株寄生灵葫,倒不如便宜乃。”
响鼓不须重锤,人精不消细说,常凯申会意,拍拍二胖的肩膀:“放心,我罩定你了,以前是以前,今后倘若有谁还再敢欺负你,丫的屁股就别想拿来盛粪了!”
“咱俩还是命不够好,乃说,要是当时中洲队也能跟乃一起跑出黄泉界该多好。”金二胖的脸色微微发红,带着几分羞涩,很生硬的转移开了话题:“咱要是交易到中洲队那个能完美翻唱《蒿里》的灵器,灵砂岂不是想弄多少弄多少,啧啧!”
“是啊,可惜了。”常凯申嘿嘿坏笑:“有个妞的胸真他奶奶的大啊!”
“乃跟燕赤霞还真像。他当年跟洒家一起做搭档捕鱼苗的时候,也是这样,成天在背后嚼蛆本门女修谁谁谁的咪咪大,还说什么‘胸不在大,乳美则灵;逼不在紧,有洞就行’……”金刚滚嘿嘿坏笑了两声,突然想起自个是干什么的,把脸一板,低宣佛号不止:“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他提到了燕赤霞,凯申酱也不免要问一句:维那身上的灵毒解开没有?
“估计没什么大碍。”太岁大将军摸了摸下巴,带着几分羡慕之意砸了砸嘴:“反正一回来就被送进了‘炼蜂号’的阿耨达功德池抢救,乃不晓得,这可是咱们摩诃无量宫最好的一口蜜蜡功德池,解毒、疗创皆有神效,等闲绝不让染指的。另外,他的师尊智童上人还从‘较针堂’调了最优秀的医僧去给他施针,要这样还治不好,小佛洲还有谁能治好他。”
“作为一起患过难的战友,咱俩是不是应该拎两斤水果去看看他?”
“哪有时间啊,晚饭之后有灵山说法的晚课呢,要去,也得等上完晚课再去。”
要不是金刚滚的提醒,一脑子浆糊的常凯申差点忘了这茬。
每天晚上的灵山说法,可是外门弟子学习法术的唯一机会啊。
等他俩紧赶慢赶跑回斋堂,却还是迟了一步。
斋堂已经空无一人,几十个幸童正驾驭着‘窟儡子’——一种高大威猛,金属骨架的机关傀儡,到处敲敲打打,忙活着修补破烂,清扫狼藉。
冷月如钩的夜空中,依稀可以看见远方有一艘歌斐方舟犁开云层,渐行渐远。
有无数的光点,众星拱月一般环伺在飞船的左右。
这些,都是御针曳空的老鸟。他们上下翻飞,张狂肆意的挥洒着青春,在徐徐的晚风中抛下一串串悠远苍茫的歌声:
“云游了五千岁月,终将云履脱在最西的峰上……而门掩着,兽环有指音错落……是谁归来,在前阶,是谁沿着每颗星托钵归来……乃闻一腔苍古的男声,在引罄的丁零中响起……反正已还山门,且迟些个进去,且念一些渡、一些饮、一些啄……且返身再观照,那十丈软红大千世界……啊钟鼓!啊四十二字妙陀罗!首日的晚课在拈香中开始,随木鱼游出舌底的莲花,我的灵魂,无所得故而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常凯申听的兴起,干脆照着旋律,用‘吹恨入沧浪’振动太古龙雀剑模仿了一曲剑歌,还特意扮声了周杰伦含着双截棍一样的含糊唱法,因为他觉得这歌词特有方文山的范儿。
“首日的晚课在拈香中开始……”金二胖听的哭笑不得,“老弟啊老弟,难为乃还有这份闲情逸致,乃就不担心戒律院明天把乃抓过去拿香板打个屁股开花?”
“什么意思?门规没有禁止翻唱的条款吧?”
“门规当然不会禁止翻唱,不过——‘首日的晚课在拈香中开始’——乃作为一个新人,首日的晚课就敢翘课,戒律院能饶得了乃?”
“谁说我要翘课?咱这张旧船票虽说没赶上歌斐方舟,不是还有你吗,你用飞针捎我一程不就行了。”
“俺滴个好师弟,洒家丹田里仅有可怜巴巴的一转真元,自己也是好不容易减了肥方才勉强得以驾驭飞针纵横长空,哪里还能再驮得动一个乃?”
“那咋办?”常凯申一下麻了爪子,其实他真想要追上大部队一点也不难,亮出腾云的能耐就行,不说追花逐月的掣电云,哪怕翻手云、八门金锁云的飞行速度也是很迅疾的,但问题是,这里是山门道场,不到迫不得已他实在不想法相庆云露白。驾雾倒是没事,祥雾是掌门方丈亲赐的,谁看到都不会大惊小怪。可那玩意离地升限只有五六丈,顿饭之时返复不上三里远近,说是可以飞行代步,实际上还不如八步赶蝉的轻功实惠管用,真要驾雾赶往千里之外的法坛,到那儿估计天都亮了。
“咳咳……师兄……我,我有办法……”正纠结着,有个痛苦而压抑的清脆声音插了进来。
状元郎和金二胖循着声音,攸然转身。只见几十尊正在修补斋堂的‘窟儡子’,都像是被点了穴似的僵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再看的仔细一点,这些机关傀儡的金属关节似乎都在微微摇颤。
“能不能……先,先,停,停下秘剑……”发出声音的‘窟儡子’是一具大象造型的金属傀儡,它刚刚一直在用长长的鼻管大团大团的吸走地上的垃圾。
常凯申闻言,低头看了看手中振动棒一样的太古龙雀剑,心下顿时恍然,赶紧掐断剑歌的演奏。
他刚刚用的是内力版的‘吹恨入沧浪’,金刚滚有楞严金身自然不惧。旁边的幸童可倒了大霉,他们自幼练武,却又不是大丹苗裔,剑歌响起之后,窝在奇经八脉里的内力顿时咕嘟咕嘟就跟烧开的油锅一样,眼看就要冒烟,沸腾了!
“抱歉抱歉,忘了你们还在旁边干活呢。”凯申酱摆的乌龙可不小,剑歌一止,几十尊各式各样的机关傀儡,全都‘嘁哩喀喳’东倒西歪委顿在地。
好在叫停的还算及时,要不然今晚真要糗大了。
巨象傀儡发出连串的咔咔声,左眼部位缓缓掀起了一片圆凸形的透明水晶,有个脸色虚白、披头散发的大萝莉打里面歪歪扭扭走了出来,扶着水晶板连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气鼓鼓的跳落到地面,瞪住常凯申义愤填膺叽里呱啦了一通。
女孩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发垂至足踝,一双楚楚可人的大眼睛,乍一看颇有几分晓美焰和秋山澪的意思。她说话有些大舌头,不过在瘦白高秀幼的美人胚子身上,这非但不算什么缺点,反而更添了几分让人难忘的灵性。
“不准这么没大没小!”金刚滚脸一沉,别看他在修士堆里混的惨兮兮的,现在这一声低喝,却端得是王霸之气四射。倒不是他存心要狐假虎威,摩诃无量宫的幸童不过是专干苦活脏活累活的仆役,哪有资格跟修士摆田鸡谱、掼榔头。
“没事没事!”凯申酱的平等意识注定要比阎浮世界的修士强出很多,这是不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衍生出的文化差异、思想差异:“本来就是我不对……”
“夫沙门者,当具三千威仪,六万细行。”黑长直女孩见过的修士无一不是眼睛生在头顶上的拽货,所以她很自然的以为常凯申是在假仁假义装大度,心中的不平之气顿时火上浇油,浇的还是汽油,当即摆出一脸的坏笑讽刺道:“这位师兄,您这么平易近人,敢问上下尊卑何在?长幼有序何在?礼法纲常何在?”
“嘿——”这三个‘何在’把状元郎问的直翻白眼,不过女孩这一坏笑,却让常凯申觉得好生眼熟,再一看那双大眼睛,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你!”
他老人家在菩提法会上成功渡劫之后,被两位幸童搀扶到浴堂,还没看清四周环境,左臂就被这个大眼睛拿一只黑黄相间的妖蜂刺了一下,尔后又被倒栽葱也似抡进了水池。
“别谢我,那只帮你重新补足精力的‘铁木蜂’,是门派给的福利。”大眼睛女孩显然也认得他,他实在太帅气了,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只要看过都忘不了。
说完这话,女孩默默背转过身,把两只食指撇嘴里吹了个口哨。
远处原本安安静静的松柏树林,立时响起了希聿聿的嘶鸣,一匹身长近丈,鬃毛飘洒的胭脂马跟旋风一样冲了出来。几步助跑之后,这匹骏马撑开了两只火红招展的翅翼腾空而起,一路滑翔到女孩身边收翅驻足,带出的劲风扇出了一片尘埃滚滚,飞沙走石。
“师兄,你要再不动身,首日的晚课恐怕就真的要在拈香中开始了。”大眼睛女孩爱怜的抚摸着坐骑的鬃毛,俯身凑到马耳边低语了几句,胭脂马舔舐她的手指给予回应,一人一马,挨挨擦擦很是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