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尔斯女皇思索了片刻之后突然抬头望向雷恩,雷恩说的东西的确打动了她,这份鱼饵的分量实在足够多,而且够沉,不怕那些鱼儿不上钩,“可是你依旧没有解释,特莱特和波文,还有萨尔科莫这些事情的目的是什么,雷恩,不要糊弄我。”
“你考虑过没有,如果议会扩大到五百席,你如何保证其中绝大多数议员和你,和帝国是站在一起的?”雷恩的反问非常的尖锐,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一旦贵族进入议会成为了议员,最终的结果还是流向贵族集团。贵族和皇室之间永远都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而这个矛盾从立国初期就已经存在了,那就是减等继承法案。
这个法案就像是一柄悬挂在每一个贵族头顶上的利剑,或许那些世袭罔替的大贵族可以避免,可是这些大贵族又占据了整个帝国贵族数量的多少?恐怕也就百分之五左右到头了,甚至不到百分之五。减等继承让所有贵族都有一种紧张感,因为这是不可避免的,一旦失去了特权和地位,就再也无法享受到现在种种特殊的对待。
沦为平民说起来简单容易,可实际上呢?
贵族们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和特权,就必须向上爬,但是皇室不可能无止境的封赏贵族和爵位,两者之间就存在了根本性的矛盾和冲突,并且着矛盾和冲突是不可避免也不可以回避的。紧跟皇室不一定能换来一个充满了光明的未来,但是贵族们抱团就可以。贵族们形成一个团体,彼此互相照顾,即使有人落队了,他们也能伸出援手。
贵族集团能这么做,皇室却不可以。
这也导致了贵族始终和皇室背道而驰,站在皇室的对立面上。
这些情况帕尔斯女皇自然很清楚,这也是奥兰多帝国的顽疾,她目光盈盈的望着雷恩,等待着他继续解释下去。
“特莱特,萨尔科莫,工商党,包括了所谓的民权,这些事情存在的意义就在于拓宽议会议员甄选的标准。特莱特的演说推动了民权的诞生,一些人将成为人民的代表,参与到帝国议会中。萨尔科莫的工商党是商人的代表,以及即将建立的工党,则是工人的代表。这些代表不会是贵族,与皇室之间不存在直接的利益冲突和矛盾。他们是可以被收买的,可以交易的,他们的存在,就如同天平两端多出来的砝码。”
“五百个席位中贵族占了一半,你占了五十个席位,这些各个党派的代表占据了剩下的两百个席位。换句话来说,只要条件符合了,给出了足够多但是相对于贵族而言却是微不足道的利益,这两百个席位就能被你所调用。你现在就可以想象一下,这个时候你已经不会输,剩下的仅仅是谋取如何赢。”
“至于其他的,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雷恩并没有把话全部说完,至少保留了推动建立党派这件事没有说出来。
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候,他给帕尔斯女皇画了一张大饼,但绝对不能画出大饼外用来分割大饼的餐刀和盘子。党派这个东西拥有着极大的杀伤力,比贵族集团对皇室的威胁更大。雷恩现在利用的只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对党派的陌生和不了解,占据了主导地位。一旦党派意识觉醒,或者说雷恩提前把党派这个大杀器告诉了帕尔斯女皇,或许这件事就不会那么顺利。
贵族集团的目的是抱团取暖,他们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性,每个人在贵族集团中都在为自己谋求利益。他们只是为了对抗皇室而形成的一个组织,并非真的就是要达到什么惊人的目的才在一起。相较于党派,贵族集团更加被动,而不是想要主动出击。
但是党派不同,所谓党派,简单的说就是拥有了相同目标的一群人团结在一起,并且为了这个目标不断的战斗。团结这个词和抱团这个无论是读音、写法还有解释,都是完全不同的。一旦有了明确的目标,破坏力就会提升,而这个破坏力的对象,则是皇室的权威。党派会更加的主动,更具有杀伤力,最后会更加尖锐的和皇权形成对立。
比起目标杂乱无章更加自私和混乱的贵族集团,党派太纯粹了,纯粹到可怕。
不可否认的是党派内部也会有利益冲突,但是这种利益冲突不会影响大的目标。一旦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产生了对立,那么个人利益就必须服从集体利益,这一点贵族集团这种组织很难实现。
听完雷恩的解释,帕尔斯女皇的眉头舒展开,心情也变得好了不少,连阳光都变得明媚起来。她白了雷恩一眼,如果不是她长得实在太普通,这就不是白眼,而是媚眼。
“为什么你不提前和我说呢?我不会反对你的计划。”帕尔斯女皇抬手扫了扫雷恩的肩头,即使上面根本就没有落上什么脏东西。
雷恩笑了笑,“如果你知道了所有的计划,那么贵族集团或许也会知道,他们肯定会警惕甚至反对。现在这样不好吗?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他还是没有说真话,或者说没有全部说真话。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告诉帕尔斯女皇?那是因为议员的甄选即将进入筹备阶段,人们的注意力会再次转移。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改革,而不是选出几个利益集团的代表。
说服帕尔斯女皇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要说服那些被排斥在核心利益既得者之外的淘汰者,说服这些人光靠雷恩自己是绝对不行的,还需要帕尔斯女皇的配合。
帕尔斯女皇抬手按在了胸口,缓缓的舒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眼神也不如之前那样森然阴冷,“好吧,我接受了你的解释。不过雷恩阁下,如果下次你还有类似的计划,请一定要先告诉我,至少让我知道一点点,不要像现在这样。而且你也应该感谢我不是一个暴君,如果是我的祖先奥兰多一世和奥兰多二世……”她抬眼瞄了一下雷恩的脖子,剩下的话都在不言中。
一个敢和整个神圣帝国最多的皇帝,一个是敢掀开连绵十一年内战的皇帝,都拥有着铁血的手腕的坚定不移的意志,他们可不会给雷恩这种机会任由他捣乱。
当然话又说回来,如果真是这样的皇帝在位,贵族集团恐怕也不敢像现在这样嚣张。
“中午要不要留下来一次吃饭?”帕尔斯女皇解决了心头的困惑,释怀了愤怒,开始主动的邀请起雷恩来。她发现在这个帝国里,如果以能力来排列每个人的位置,雷恩或许要位列第一。尽管心中不愿意承认这个结果,她又不得不承认,至少她自己没有任何办法来制约越来越强盛的贵族集团。
帝国议会一旦失守,就意味着她必须向贵族集团妥协,现在,这个大麻烦被雷恩解决了。心头为之一空,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
两人转身开始朝回走,雷恩摇了摇头,拒绝了帕尔斯女皇的邀请,“你现在知道了真相,就不应该这么做,你应该保持着愤怒,然后斥责我,将我赶出去。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我们是敌人,不是朋友,不要给我们的敌人发现任何可乘之机和端倪。”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帕尔斯女皇立刻板着脸,一副我在生气的样子,对着雷恩冷哼一声,又瞪了他一眼。可这脸还是没有绷住,忍不住娇笑了起来。
雷恩不由感叹,神赋予了这个女皇所有一切的美好以及权力,但是唯独在捏她脸的时候忘记了什么,没有赐给她足够匹配她身份的面容。也不知道谁会成为这个帝国名正言顺的亲王……
两人走到宫廷边缘的时候帕尔斯女皇的脸已经冷了下来,冷的就像万古不化的冰川,散发着浓浓的含义。仆从和守卫连大气都不敢喘,纷纷低下头,不想惹祸上身。
她怒哼了一声,扬着头看向远处,雷恩苦笑着欠了欠身之后快速的离开。
很快,这里的消息就被传到了皇宫外,整个皇宫就像是一个洞眼惊人的巨大筛子,什么东西都兜不住。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多少人放在心里,毕竟大家都看得出,最近这些事情里或隐或现的都有雷恩影子存在,他甩脱不了自己的干系。人们此时更加关注的则是特莱特的问题,特莱特在皇家监狱里被刺杀重伤,一些大贵族开始煽动枢密院和长老院向皇室抗议,认为皇室无法保证贵族的权益得到合理的保护,一度要求帕尔斯女皇立刻释放特莱特,最少也要将特莱特关押在更加安全的地方,而不是监狱里。
面对贵族的出击,帕尔斯女皇似乎是抵挡不住,最终勉为其难的同意让特莱特回家养伤。
对贵族们来说,这就是一场胜利,也证明了贵族们团结在一起的力量,能左右帝国最高统治者,奥兰多七世帕尔斯女皇的意志。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