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商人脸上几乎都充斥着一种病态的虔诚,在这一刻他们不是锱铢必较市侩的老板,不是浑身上下都向外溢着铜臭味的商人,而是一种狂信徒。每个人的脸上那宛如朝圣时见到了神明降临潮红,让他们看上去多少有一点诡异。
几倍的利润,足以他们践踏这世间的任何伦理道德,以及法律秩序了。
“这件事不能做的太难看,雷恩这个人还是有些不好惹的。”主座上的男人笑了笑,似乎并没有真的把雷恩放在眼里。这里坐着的都是贝尔行省商业总会里的粮食大庄家,雷恩搞出的补贴和退税深得人心,这几个月来彼此双方都处在蜜月期。退税和补贴让这些商人们比平时还要多赚十多个点,在大家都有好处的时候,商人们自然不会看见雷恩的另外一面。
况且,萨尔科莫的孙女还在雷恩的府上,这就像是一道保险,如果事情真朝着无法避免的深渊冲过去时,在最后还能通过萨尔科莫的关系把情况拉回到安全的平地上。
他们控制着整个贝尔行省的粮食买卖,以及掌握着数条粮道,可以说在粮食这方面,他们当之无愧的可以自称为无冕之王。
既然如此做不会有空不的后果,那么为什么不试试?不试试什么都没有,试一试说不定雷恩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这样……”
商人们挤在一起交头接耳,不断讨论,最终每个人都满足的点点头,共同举杯,他们喊着振奋人心的口号——为了金币!
天空中的乌云终于在四月八日退去,站在久违的阳光下,舒展着身体,浓浓的腐朽与霉味在空气中散尽。但是人们脸上并没有多少笑容,反而忧心忡忡。粮价掉下来了不错,但是根本买不到多少粮食,城中几大粮商已经全部告罄,连仓库的大门都大大的敞开,任由人们进去观瞧。别说找到一两袋没有开封的粮袋了,地上连一颗麦仁都找不到。
之前买到粮食的人也不会有多高兴,人们还没有养成存储粮食的习惯,这一次买的就算多一点,也仅仅只够七八日食用的。等七八日之后怎么办?如果还没有新的粮食运来,整个奥尔特伦堡都要陷入到饥荒之中。
“老板,到底什么时候才有新粮运来?”一群人围着一名粮店的老板,期待且焦躁的望着他。
那老板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很抱歉,短期内可能没有办法了。这一场暴雨让魏玛走廊变得泥泞不堪,重型马车无法经过。而轻型马车运输的成本过高,即使将粮食运来,价格也不会太低。”他眼里藏着兴奋的笑容,表情诚恳真挚,“城主大人要求我们降低了粮食的发售价格,考虑到成本和收入问题,所以在魏玛走廊变得干爽之前,我们不会运输粮食来。”
“那么魏玛走廊要多久才能过重型马车?”
老板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也许十天半个月,也许要更久。这次的暴雨实在太大了,很多低洼的地段被淹的十分严重,最少十几天、一个月之后才能有粮食运来。再者说整个帝国东南地区都在这次雨灾的范围内,我们又是最边缘的,等帝国其他地方的粮食运来,也在一个月之后了。”
“那这么说我们都要饿死了?”
粮店的老板笑着摇了摇头,“城主大人一定会有办法解决这次危机的,我们应该相信他!”
类似的一幕发生在整个奥尔特伦堡绝大多数的粮店里,每个粮店的仓库都干干净净,连多余的一颗粮食都看不见。大家都有着相同的理由,并且安慰因食物短缺开始焦躁的奥尔特伦堡人,告诉他们雷恩可以解决这个麻烦。
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奥尔特伦堡人信任雷恩,他们也的确相信雷恩可以处理好这件事,所以在短时间里,并没有引起任何的风波。
这就是商人们的手段,他们通过倒逼的方式,逼迫雷恩不得不主动提起粮食问题,并且为高价的粮食买单。这种手法他们早已惯熟,用了也不是一次两次,每一次都让他们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踩着特权阶级,摄取了大量的财富。他们相信这一次也会和以前所做的一样,雷恩只能求饶,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路可以走。
站在人群中隐藏了自己身形的萨尔科莫一脸愁容,他听到了一点小道消息,整个商会的大粮商们打算坐地起价,将粮食的价格提高到三倍以上发售。如果是去年,他会坐视不理,商人不是贵族,不是特权阶级,商人追求的就是金钱。你可以说商人们庸俗,但这就是商人。那个时候贝尔行省里还没有一个像雷恩这样不按规矩办事的人,每个大人物都依照着过去的游戏规则行事,从来不会越界。
很多城主、领主甚至会主动配合商人们的提价行为,因为这也会给他们带去大量的财富。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雷恩就是横在所有人面前的一座大山。他点头,那么什么都好商量,他如果摇头,一切皆休。很多商人在于雷恩的合作中占尽便宜,就认为雷恩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或是一个内松外严的人,对自己人会十分的友好。能出现这种错误的观点和结论,是因为雷恩这座山实在太大了,将所有人都压了山脚下。他们只顾着眼前,却忘记了抬头。
“会长……要不要把这些人都召集起来?”萨尔科莫带着一名执事,听着执事的话,他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先去见见雷恩吧。”
他心里有一种预感,雷恩在这个时候还没有任何的举措,如果不是他惊慌失措乱了自己阵脚,不知道如何是好,那就是已经有了腹案,准备着雷霆一击,直击要害。纵观这半年以来,萨尔科莫自己问自己,雷恩是一个能惊慌失措的人?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那么雷恩必然已经有了决断,而且这种决断是要人命的。
见到雷恩的时候,雷恩正在晒太阳,园丁正在打扫花园,清扫落叶与修剪树枝。他连忙几步走上去,前身行礼,雷恩在巴拉坦做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在震惊的同时,也感到了畏惧。那可是几万人,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了,成为了史书中可能都不会提及的一个数字。面对这种顷刻之间就让一城之地伏尸过万的狠辣人物,萨尔科莫绝不会因为任何的私人关系表现的太过随意。
雷恩指了指茶桌对面的座位,“坐。”
萨尔科莫再次欠身,坐了下来。他屁股没有完全的坐满在椅子上,那样子会给人一种很散漫,不太正经的感觉。他挺直了上身,微微低头,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的膝盖。
雷恩拿捏着茶杯纤细的把手,细润的杯沿半含在嘴中,轻轻吹皱一池碧波,啜了一口。他这才抬眼望了望萨尔科莫,将杯子放下,“你来这里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我给过他们机会,可总有些人觉得我年少好欺,总想着要来挑战一下我的威严。”他说着笑了笑,很不屑,他突然话锋一转,问道:“萨尔科莫,在你们商会里,如果有人挑战商会高层,你们是怎么做的?”
萨尔科莫沉吟片刻,说道:“我们会收回他的身份象征,然后将他驱逐出商会,并且通知所有商会成员,切断和他的联系以及贸易,停掉所有商道,对他的生意进行打压。”
雷恩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没有对商会处理方式发表意见,“你看,你们都有自己的处罚手段,那么我也有我自己的处罚手段,不是么?与其在这里陪我聊天,不如尽快拉一批粮食来稳定大局。”他笑了笑,“我好想没有说过,莱茵总督和我的关系不错?”
萨尔科莫很无力的扯着领口用力拽了拽,一股热浪顺着炸开的领口喷了出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悬挂在天空中的太阳,苦笑着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雷恩几句话,就把他所有的想法都堵了回去。
而最重要的是,他完全拥有了掀桌子的能力。
那吴勒臣这个地名在整个帝国都可谓如雷贯耳,每年那吴勒臣产出的粮食足以满足整个帝国最基本的需求。他再怎么猜,也猜不到那吴勒臣的总督莱茵居然和雷恩是至交,这次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