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全盘接受了姜泰关于大势节点的关键记忆,身为炎夏阵营七大区之首的主事者之一,对于此界蓝星的情况,他是非常清楚的。
从天变至今三百年间,在人类乃至蓝星的发展道路上,有许多深坑,稍不注意,一旦掉入其中,至少也要摔个筋断骨折。
包括天变之初蘑菇弹失控导致全球秩序崩溃,电能紊乱科技大倒退信号断绝,混凝土等现代造物加速朽坏未及时疏散的海量城市人口成为最大的祸乱之源,再到山河易形完整一体的道路网络崩坏。
长达十年的时序错乱将混乱极致放大而这让疯狂进化成长的自然野性力量度过了最脆弱的襁褓期,等人类从结束最黑暗血腥的混乱期,于废墟上建立新秩序,野性力量已经不是轻易可以镇压,漫长的人类文明与野性兽潮的战争开始。
等兽潮战争结束,人类秩序经过漫长战争的磨砺,优胜劣汰,每个文明阵营内部也从混沌不清的混乱期过渡到初步明朗期。
虽然势力成千上万多不胜数,但文明阵营内部已具备了基本的秩序规则,虾米,小鱼,大鱼之间有了一套基本的默认规则。
但文明阵营之间的杀戮却变得尖锐起来,而就在这时,星球扩增开始,野性兽潮反反复复,阵营冲突从未断绝,大鱼小鱼虾米之间的戏码永无休止,直至而今。
这每一个,都是深不见底的大坑,不仅要填进去无数人命,更会绊住世界成长的脚步。
现世蓝星,幸运的避开了每一个深坑。
而此界蓝星,则倒霉催的、准确的跳进了每一个坑中。
虽然没有具体的人口统计,但身为天京基地市的主事者之一,自有一套判断方法,通过对不同势力战争潜力的评估,基本就可以逆推出其人口规模。
此界蓝星在天变三百年后这个关口,总人口却还没有超过一兆这个关卡。
而在现世蓝星的新历三零零年,单是炎夏人口规模就接近六万兆。而早在新历一一零年,炎夏人口就已突破一兆,更别提全球人口规模。
此界之极才仅四劫金丹境,同样就是现世蓝星新历一一零年前后的状况。
而此界蓝星直接大约十三万公里,和增长之前相比,大了十倍有余,看起来似乎非常恐怖,可与直径早已千万公里计的现世蓝星相比,这就是个弟中弟。
和现世蓝星相比,此界蓝星就像是个发育不良的婴儿。
可就个体而言,此方世界,依然大到近乎无垠。
因为没有任何一方势力具备执行“围陆赶海”,所以,哪怕星球表面积增加百倍有余,但海陆比例依然维持在七比三左右。
而从全球人类阵营的角度来说,陆疆中有四分之一左右被默认为在泛炎夏阵营掌控之中。
而天京基地市的势力范围,占泛炎夏阵营的一成左右,包括天京基地市在内的七大势力加起来占了泛炎夏阵营六成左右的疆域,而其他无数大小势力总加起来,也仅占泛炎夏阵营四成左右。
所以,天京基地市所属势力范围,总面积接近四亿平方公里。
因为蔡氏三代经营,特别是蔡渊及其父亲长达两百年的以种田为主、非万不得已不轻启战端的策略,无论人口规模、还是人口密度,都是炎夏之最,蓝星之最,超过四百亿。
如此广袤的疆域,庞大的人口,加之通讯落后,更无智能网络辅助的当局,为了优化管理,在基地市之外另设了七座卫星城,合理分布于基地市周边。
名为卫星城,但它们与天京基地市之间的距离,它们彼此之间的距离,少则八九千公里,多则上万公里。
它们的性质,更近似于现世炎夏帝都与副都之间的关系,目的都是为了中枢抓大放下、便于管理。
有了这个概念,再去理解莫门主所言“在第三卫星城到第五卫星城与基地市之间的三角扇形区域”是多么庞大的一块区域。
一个直接波及范围就可能高达数千万平方公里的空间裂隙?
若真出现这么大的窟窿,世界能不能活他们不知道,但首当其冲的天京基地市必然首遭其殃,绝无幸理!
见大家的脸色都沉郁到如要滴水,莫门主安抚道:
“当然,空间裂隙很可能也不会直接开这么大,只是,在这片区域之内,必是空间裂隙活跃之地,很可能随机出现大大小小的空间通道。”
他这安抚之语并没人让人感觉愉悦,大家的脸色,沉郁依旧。
唯独议长蔡渊依然保持着乐观,脸上那和煦的微笑,给人一种哪怕天塌下来,也不能使之消弭半分的错觉。
他微笑着劝解道:
“大家不要为没有发生的事情而过度苦恼,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既然莫门主做出了预警,咱们秉着做最坏打算的原则,必须立即采取行动。
咱们也别磨叽,我提三个大方向,细节不足之处,大家集思广益,一起补充。
第一,立即对这片区域内的人口进行紧急迁移,所有武者、道法术师,无论其职位高低、修为品阶如何,必须全力参与其中,帮助迁移计划的快速落实。
其中,不仅涉及到人口的迁移,还包含各种物资器材等物,暂时确定一个优先级,先人后物,物则以实用性、稀缺性、迁移便捷性等因素综合考量,至于其作价金银几何,不予考虑。
另外,严禁在人口迁移完成之前大量转移私人或者所属势力公有财务,若是发现因此占用了宝贵运力。
严惩!
第二,对咱们治下战力做紧急动员,随时准备派遣战力进入那片区域作战,同时,对其他非一线战斗人员也做好充分动员工作,随时准备进入战时管制;
第三,在行有余力的时候,特别是莫门主你们,做好去其他大区支援的准备!”
对于他一口气接连提出的第一、第二提案,大家都没有任何犹豫,全票同意。
哪怕这些行动对某些武阀势力会造成巨大伤害,可大家都知道时间紧急,没人会在这时计较这些。
但他在提出第三条时,终于有人提出了异议。
“这种时候,咱们自己人都恨不得一个掰成两半花,哪还有余力支援他处?
更何况,咱们与他们可还处于敌对状态,他们更是视咱们如洪水猛兽,甚至有被其他势力联合针对之意!
难道还要咱们去支援他们?”
蔡渊的神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这次事变,远非咱们一家基地市之事,甚至不是炎夏之事,乃是事关全球生死存亡的要务!
我相信,这种空间动**薄弱区域,也远非咱们这一处。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咱们都应该建立更广泛的防卫同盟,帮他们就是在帮我们自己的!
这么浅显的道理,我相信大家都懂,其他势力也必然会懂。只是长期的杀伐鏖战,彼此仇深似海的势力不在少数,要让大家摈弃前线共御外敌,光喊口号可不成,不同势力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建立起信任。
咱们天京基地市自然被尊为诸区之首,就应该有这担当,这个头,就该我们来出,舍我其谁!
必须尽快打破僵局,且不说全球如何,至少,要在炎夏阵营内建立起全面预警机制,努力做到协调行动、共御险局。”
说到最后,他扫视全场。
“无论什么局面,只要炎夏没有全境沦陷,炎夏火种就不会熄灭,至于这火种是咱们还是别人,反倒是其次了。
所以,也烦请大家从此刻起,抛弃那些敌对血仇之类的观念。
若过了这一劫,大家都还活着,‘再续前缘’不迟,若过不去,计较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他这一番话,让众人彻底无言。
不过,依然有一老者心怀侥幸之心问道:
“上次双日异变之后不也没事发生么?
有没有可能这次也像上次那般,就是放了个空炮,听着响亮,其实没什么伤害?
何况,从天变至今,天翻地覆的变化多到数不清了,也没见哪个真把大伙给全埋了,咱们好不容易挣扎出现在这个局面,就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全豁出去了?”
对于这些问题,蔡渊一个也没有回答,而是盯着他,直接问:
“咱们不说那么多道理,就以作为一个活物最基础的本能,作为一个修行人对世界的**直觉,你告诉我,你真心认为这次异常天象和以往历次异变差不多?”
那人被他这样一问,将得哑口无言。
其实,只要有可能,在场之人谁不想用这理由说服自己呢?
可是,真心做不到。
有蔡渊这个温和与严厉兼具的掌舵人,即便有那心怀侥幸、不愿面对如此现实的,也不得不抬起头来,直面惨烈的前路。
半个小时后,一系列兼顾短中期的方案就已经出台,涉及到了在场每一家武阀势力,自然也就涉及到他们背后所代表的、涵盖天京基地市大大小小、方方面面的事务。
而姜不苦临到的任务很简单,正在训练的天箭军立即进入战时状态,给出一天的整顿期,明天中午过后,即新历三零零年五月二日下午一点,正式出发,开赴气机动**最剧烈的区域。
一是为即将大规模展开的迁移计划保驾护航;
二是警戒随时可能出现的空间裂隙,对任何通过空间裂隙进入此界的生物进行饱和式打击,这也是在场众人预想中最不好的局面。
可既然要正面现实,这一点就必须放在核心位置考量,而不能视而不见,装作无事发生。
而且,必须一开始就出动基地市最强力量,不能采用添油战术,一点点往上送。
从执政大殿出来,其他人全都行色匆匆,很快离去。
而姜不苦等一众降临者,又小聚了一下。
并没有说什么紧要之事,也没有闲扯与此方世界不相干的闲篇,只是大略做了个自我介绍,以后都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对彼此多一些了解总归没有坏处。
从他们的介绍中,姜不苦知道,他们都是第一批从力士横炼法成功改修呼吸法的修士,而他们在现世蓝星的修为,也基本在四劫金丹境层次。
因世界上限而被强压了两个小境界的他是独一份。
不过,也有一人在仅有的两次金丹境异日旧影梦境之间完成了四劫到五劫的突破,收到邀请函降临的他也因此被强压了一个小境界。
其中,还有两个熟人,他们都是洪都学院出身,全程参与了呼吸法的暑期交流学习活动。
“姜平,夸父呼吸法,擅长奔跑,体力与防御都还行,降临前修为刚突破到六劫金丹境。”
姜不苦最后一个做完自我介绍,其他人看他的神色却都有些奇特。
这也没什么奇怪。
在洪都学院交流期间,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名声或许在中低层修行界不显,可在修行界上层,早已声名远播。
而从上月中旬开始,炎夏中枢全力推行呼吸法,他这个创始人自然随之一起声名远播。
他的修行路虽然才起步未久,可在炎夏人心中的地位,已是可与陈中夏、李未晞等人并列。
所以,这些成功转修呼吸法的修士,对他这位正主,与对待其他人,心态自然不同。
在短暂的小聚即将散场的时候,众人都明确表示了唯他“姜平”马首是瞻的态度。
他们在此界身份,并不比“姜泰”差,且因为其身后势力发展更久,能够调动的力量更是远超九珠箭馆。
他们明确表示以他马首是瞻,相当于整个天京基地市的武修都会听他号令。
轻易就能让天京基地市易帜变色,不过,他却连一点念头都没有往这方向转过。
他径直回了演武校场,场中天箭军将士还未散去,他交代了殿中决议,明日下午一点整队开拔。
其中涉及到的人员调动、物资筹备、路线制定等事,千头万绪,完全不擅此道的姜不苦直接当了甩手掌柜,将这些琐碎细务交给几位副手负责,而他则一刻未停,回了九珠箭馆。
刚一回来,一位柔情似水的女子便快步迎了出来。
“阿泰!”她软糯的声音中带着不安之意,但自他出现之后,这种不安就迅速消退,仿佛她那即将崩溃的世界又找到了支撑的天柱。
此女名为苏雅,老馆主的女儿。按照老馆主最开始的构想,是想等自己百年之后,由姜泰接任馆主,而苏雅则许给姜泰为妻,但他这想法还未正式宣之于口,就意外身死。
虽然无论是姜泰还是苏雅,其实都早已明白老馆主/父亲的安排,但毕竟未曾落于实处,姜泰乐得在这事上装傻,他从小就将年长自己五岁的苏雅视为亲姊,若是老馆主强行安排也还罢了,他自己是没这意愿的,更何况,他醉心于修行,女人只会影响他的射速,他从不曾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而苏雅的性格天生就有些柔顺,原本在姜泰幼时她还有些姐姐的风范,可随着姜泰妖孽般的崛起,她就直接化作了菟丝子一般,颇有些无可无不可的意味。若是姜泰娶她,她会觉得很欢喜,可若保持现在这种家人般的关系,她同样觉得这也很好。
在姜泰面前她是这种性子,但并不意味着她没有能力。
事实上,自姜泰担任馆主以来,箭馆内的事务他就很少亲自过问,全由苏雅操持。原本的三流势力没有因为他的骤然崛起而面目全非、穷凶极恶,而是平稳的发展壮大,给他以稳定的后方,都是她的功劳。
忽然多出来一位姐姐,这种体验很奇妙。
稍微安抚了一下,他便说起了明日即将率军远行之事。
期间,自然又少不了一番宽慰安心之语。
等一切料理妥当,姜不苦才一人回到静修斗室之中。
进入这昏暗狭小的空间,他却有种身心俱畅的轻快。
从降临过来,顶着姜泰的身份应付诸般人物,他实在有种心力憔悴之感,比与人鏖战三万回合更累。
很快,他平复心绪,盘膝坐在榻上。
他没有修行呼吸法,而是在整理源自于姜泰,让他最感兴趣的那份记忆。
回顾姜泰之前的箭道之路,可以用个最简单的词语概括,“去箭”。
先得箭,然后去箭。
在为老馆主报仇之时,他对有形之箭的掌控已经达到如臂使指、登峰造极的程度。
他将所有箭道成果,凝为三箭。
箭出如攻城重锤,轰山撼城,单攻威势绝伦,此为“重箭”。
箭出如暴雨骤降,天女散花,漫天繁星,群攻无敌,一扫一片,此为“万箭”。
箭出如灵鱼出渊,如燕抄水面,自由随心,左右上下腾挪随意,所谓弧形箭在此箭面前,不过是入门而已,此为“心箭”。
在为老馆主报仇那次,他箭出如雨,惊艳天京。
可也是那一次,他感受到了一种桎梏。
如此箭道,无论多厉害,一旦箭矢尽去,岂不就是待宰羔羊?
一场小小的复仇行动,所需箭矢就需数辆重装马车载运,若是真正的战场呢,无论什么样的后勤,他只需要下几场“暴雨”就能彻底清空。
对庸人来说,桎梏是绝路。
可对他来说,他感受到桎梏的同时,便感受到了桎梏之后的崭新天地。
于是,在扬名天京之后,他远走荒原,寻求突破,最终,由有箭而至无箭,化三箭为一箭。
一箭既出,便是万箭齐发,一箭可化万箭,而每一枚,其威能都堪比攻城重锤,“暴雨”所至,便如成千上万枚炮弹洗地,而且,灵动随性,宛如深海渔群,又似成群结队的秃鹫游弋出巡。
他将此箭,命为“天箭”,不仅无箭,更是集重箭、万箭、心箭之大成。
今日校场中众人期待他现场演绎“天箭真意”,可以想见真正的姜泰会交出何等华丽的答卷。
一箭射出,孤零零游于苍穹,而后,一箭万化,像是璀璨的烟花绽放于天际,然后忽然调转方向,如搏击苍穹的群鹰全部改为俯冲大地,轰隆炸响,烟尘漫天,被它们集火的大地,瞬间变成陨石袭击之后的狼藉现场。
也是在领悟“天箭”之后,他的实力达到了此界之极,还是以创道之祖的身份,而不是循前人旧路,在实力上,前者比之后者,自然会更强一筹。
而以妖孽姜泰的气魄,自然没有止步于此。
他心中还有一层构想。
即在去箭之后,他想将手中之弓也去掉。
随着修为提升,弓本身也已成为限制他发挥的重要因素,而且,修为每进一步,都必须耗费大量心力去寻良材锻宝弓,好似永无尽头,此界又没有本命法器可随修行一起成长。
所以,他干脆一步到位,希望直接将手中之弓舍掉。
他也不负其妖孽之才,心中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构思。
只不过,限于内外两重因素,这构思始终只是构思。
外因当然是世界上限的限制,要想完成这构想,最基本的一点,其修为必须比现在更高,而他现在的修为已经是世界之极,所以,必须等到世界上限再往前推,这是一切的基础;
而内因则是他感觉到身体的孱弱。
武者本就以打熬筋骨、培养气血、壮大血肉根基为天职,所以,武者的体质绝对不弱,远超同境界练气观想法修行者,更别说以姜泰的妖孽天资,其体质比其他同境界武者还要更强。
可这种强,和他的构想相比,却依然不堪其负,只能称之为弱。
他想在以自己的身体为材,打造一柄“神弓”。
以一条脊椎大龙,作为神弓的骨架,以四肢筋骨,作为神弓之弓弦。以周身雄浑气魄精血,作为蕴养神弓的宝地。
随着修为上升,神弓品质自然上升,天箭也将永无尽头,或可真成伐天之箭。
所以,到底能不能成神弓,最终还得落在“原材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