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十多个小时的行程,柳侠惠终于来到了位于中国西部大山之中的一个军事基地。
这里属于绝密的‘三线建设工程’,除了上级领导和施工的部队,没有人知道这里的底细,不过柳侠惠除外。
说来好笑,并没有人网开一面向他介绍这里的情况,他是从后世的一位军人写的回忆录和据此改编的电视剧中了解到的。
他要在这里度过两个月的时光。
文革开始后,中国与苏联的关系变得非常糟糕,其恶劣程度甚至超过了中国与美国的关系。
文革开始时的口号是‘反对帝修反’,到了文革后期则变成了‘反对苏美两个超级大国’,明显地把苏联当成了头号敌人。
中美关系开始解冻后,虽然还在提反对苏美两个超级大国,但是连普通老百姓都知道,苏联是太祖眼里最危险的敌人。
如果不是因为还在进行着的越南战争和台湾问题,中国恐怕早就跟美国讲和了。
这个时期中国高层的战略战术水平还停留在1949年,太祖深信农村包围城市和人民战争那一套,在全国大搞‘深挖洞,广积粮’。
这口号后面还有‘不称霸’三个字,但是此时的中国就是想称霸也没有条件啊。
称霸离不开强大的海军,中国的海军只有巡逻艇鱼雷艇小炮艇,几艘驱逐舰还是五十年代从苏联买来的,连近在咫尺的小小的金门岛都打不下来,谈何霸权?
柳侠惠是乘坐一辆带顶棚的解放牌卡车来到这个地方的。
护送他来的除了两个司机(他们轮换着开车),还有三个战士,其中一个姓杜的是班长。
柳侠惠全身都换上了草绿色的军装,只是没有领章和帽徽。
他的军装是四个兜的干部服,士兵的军装只有胸部两个兜。
他的换洗衣服和床单被子也跟普通战士的一样,被捆成了一个井字形的方方正正的背包,俗称‘豆腐块’,是杜班长和战士小王帮他捆好的。
另外还有一个草绿色的挎包,加上洗脸盆和行军水壶茶缸等等。
他自己虽然也会捆背包,但是远不如当过兵的人捆的那么好看。
他和杜班长等三人坐在车厢里。
开始的几个小时还好,聊聊天,看看风景,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可是渐渐地就不行了,越到后面越难受。
这是因为路况不好,卡车太颠簸了。
他晕车晕得很厉害,吃不下东西,恶心得直想吐。
那几个战士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杜班长为了照顾他,让他坐到驾驶室去,他没有同意。
等到达目的地时,他感觉自己头重脚轻,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了。
部队的一个姓李的女护士长来给他量了体温,三十九度半。
他躺在床上休息了两天病情才有好转。
这里是一座方圆一百多里都没有人烟的大山。
他住的地方是建在山沟里的一排木头营房,营房旁边有许多高大的树木,估计是为了打起仗来不被敌机发现。
他估算了一下,这几排房子总共住了大约两个连的兵力,是属于第一团第三营的。
杜班长是三营一连一排二班的班长,名叫杜永刚。
那些战士们包括杜永刚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也不知道上级为什么要把他送到这个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山沟里来。
他们背后猜测,这个城里来的年轻人可能是来部队上体验生活的文艺工作者。
他不知道的是,才几天的功夫,杜永刚班里的战士们已经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大学生’。
这个年代被称为‘大学生’可不是一种尊重,反而有些许轻视的意味。
从省城出发之前,一个姓徐的军官告诫他,不要向任何人打听这里的情况,也不要向这里的人透露他自己的情况。
柳侠惠已经从上面提到的那本回忆录和电视剧里了解到,这个地方是一个地下核基地。
这座大山里面已经被掏空了,并用大量的钢筋水泥进行了加固,可以容纳好几千人。
这里面不但储存了核武器,还有足够用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粮食和其他物资。
杜班长所属的三营只负责外围的警戒,他们驻扎在此地已经两年了,除了杜永刚,其他人从来都没有进入过他们奉命保护的那个地下基地的内部。
柳侠惠对这个核基地里的秘密没有任何兴趣。
他知道,在这个年代,中国虽然拥有核武器,但是用处不大。
别说往美国苏联扔,就连扔台湾都办不到。
他现在化名柳志坚。
在他到达的第一天,一位姓高的军官(基地的副司令员)来见过他一面,和他寒暄了几句,并告诉他,如果需要什么就跟张营长提出来。
柳侠惠说他什么也不需要。
其实他心里后悔死了,都怪自己跟黄副部长说话时未经深思熟虑,结果被弄到这么个荒凉的鬼地方来了。
生活艰苦一点儿他倒是不在乎,怕的是这里太寂寞。
在春江县上山下乡时生活比这里还要艰苦,但是每天都能见到许多人,那些活泼可爱的女知青,还有肆无忌怛地和男人们打情骂俏的女社员们,她们即使长得不漂亮,也会给人带来一种轻松愉快的感觉。
而这里除了团部的那个李护士长,都是不拘言笑的男性军人。
那个李护士长倒是长得不错,不过听说她已经结过婚了,而且她平时都在团部,并不会到连队里来。
他不知道核基地内部是否驻扎有女军人,总之他来了几天一个都没有见到。
他这两年的桃花运太盛,猛地被命运抛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偏僻的角落里来,一下子还真不习惯呢。
张营长很照顾他,让他单独住一间屋子,说这样会安静一些。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安静只是相对的。
这里每天早晨五点半就吹起床号,战士们都会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到外面列队出操,脚步声军歌声和口号声喊杀声响成一片,他哪里还能睡得着觉?
于是他干脆也起来跟战士们一起去出操。
整个营地只有他一个人的军装上没有领章帽徽,没过几天,大家就都认识他了。
渐渐地,他也结交了一些当兵的朋友,其中就包括班长杜永刚。
要说这些当兵的也真够辛苦的,除了站岗放哨,还要种植蔬菜,养猪养鸡。
柳侠惠发现,他们在蔬菜和养殖方面的收获供给自身戳戳有余,经常会有车辆来将新鲜蔬菜和鸡蛋猪肉运走,很可能是送进地底下的核基地去了。
这里的伙食比起省委招待所要差远了,但是比上山下乡时要好一些。
柳侠惠跟战士们吃的是一样的,不限量,而且每顿饭还会给他发一个煮鸡蛋补充营养。
别看这小小的一个煮鸡蛋,这可是连张营长都没有的待遇啊。
只是,他吃饭一般都和杜永刚的那个班的战士们在一起,每天在众目睽睽之下享受这种特殊待遇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于是他主动去跟炊事班提出,以后不要再给一个人他发鸡蛋了,说他不想‘脱离群众’。
从那以后,他感觉到战士们对他的态度亲切了不少。
晚上闲得没事时,他们常常会来邀请他一起聊天打扑克牌。
为了做出一种训练的样子给上级看(天知道上级有没有安排人暗中监视他),柳侠惠白天总是要爬到离驻地不远的那两座最高的山峰上去,有时他会快速地在两个山峰之间奔跑穿梭。
他上山锻炼的另一个原因是为了消耗多余的精力。
这两个月他注定要跟这帮大兵们一起度过了,搞女人大概是不用想的了。
每天在山上这么折腾自己一番,让身体疲劳,至少晚上可以睡得更为安稳一些。
那些战士们虽然对他的举动和出没感到奇怪,但是他们都接到了张营长的命令,不许向他打听任何不该打听的事情。
偶尔在野外碰见,他们之间也只是互相打个招呼,闲聊几句而已。
有一次他山上狂奔时碰到了两个正在执行任务的战士,没来得及减速就被他们看见了。
于是他又多了一个外号,‘飞毛腿’。
转眼就过去了一个月。
这天吃晚饭时。
他发现班里的几个战士在叽叽咕咕地小声议论,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他似乎听到‘猪排’两个字从小王嘴里蹦了出来,于是他好奇地问小王道:“猪排?什么猪排?”
小王却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其他的战士们一阵哄笑,把小王臊得满脸通红。
杜班长站起来指着他们骂道:“你们几个家伙真欠揍,快吃饭,吃完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等战士们都走了以后,杜永刚才跟柳侠惠解释:不是猪排,是朱排,即朱排长。
朱排长是个女的,名叫朱卫红。
她是这些新兵们集训时的排长。
她的脾气特别火爆,要是新兵们不听她的指挥或者偷奸耍滑,她是会动手打人的。
本来在部队里当官的是不准打骂士兵的,但是那些挨了她的揍的新兵们却从来不去上级那里告她的状,而且他们似乎都以被她揍过为荣。
杜永刚还告诉他,朱卫红很有背景。
她是一个大官的女儿,被专门送到部队里来磨练的,平时团里的几位领导对她都很客气。
她干起工作来很拼命,各方面的成绩都很不错,现在已经被提拔为副连长了。
她原来是在基地内部(山洞里面)的一营任职,最近才被调到三营来。
那些战士们激动是因为他们打听到,朱卫红将会担任他们这个连的副连长。
柳侠惠问道:“那个朱副连长,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杜永刚没有明说:“这个嘛,等你见了她就知道了。”
第二天出早操时柳侠惠就见到了朱副连长。
她看起来大约二十四五岁,长得不算很漂亮,但是还算过得去,中等身材,表情很严肃。
她额头上有一道一寸来长的伤疤,不过不是很明显。
她的肤色是黑红黑红的,显得很健康和也很精神。
他还注意到,朱副连长的目光有好几次停留在他的身上,大概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的军装上没有领章帽徽,站在队伍里太显眼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班里的那几个战士听说她回来后会那么激动了。
这些当兵的实在是太可怜了,他们窝在这山沟里,在朱副连长到来之前,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个异性。
朱副连长虽然不是貌若天仙,但是她身上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猛一看还真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这对于那群浑身充斥着荷尔蒙的青年士兵来说,诱惑力简直是太大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挨了她的揍也不喊冤告状,反而觉得很受用似的。
据说小王有一次站岗时睡着了,被她揪起来按在地上用树枝抽打屁股。
他的屁股被打肿了,好几天都无法坐下来。
从那以后,其他的战士们老是拿这件事取笑他。
接下来几天,柳侠惠跟朱卫红没有太多的接触,偶尔碰见了,他会像其他的战士们那样向她行军礼。
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按规定还礼。
只是她总是面无表情,并不多说一句话。
柳侠惠不禁猜想,她或许是一个性格孤僻,心理上有点儿问题的女人。
另外,他觉得她的长相似乎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她到底像谁。
还真被他猜对了,朱卫红确实在心理上有不少问题。
她出身于一个革命干部的家庭,从小受的是红色的传统教育,思想非常左倾。
文革一开始她就加入了省城的一个很极端的红卫兵组织。
为了‘扞卫以毛XX为首的无产阶级司令部’,她义无反顾地参加了武斗。
她的那个组织中的成员很多是军人子弟,在武斗中别的造反派组织一般使用大刀红缨枪和木棒,他们却通过关系搞到了真枪实弹。
不过他们的人数相对较少,在武斗中吃过几次亏。
她额头上的伤疤就是在一次与敌对组织的混战中留下来的。
当然,她的故事远不止这些。
她前后两个男朋友都是那个组织的领导人,其中一个在武斗中‘光荣牺牲’了,另一个在武斗结束后因为身上背着好几条人命的血债,被抓起来判了刑。
朱卫红她自己也是那个红卫兵组织的领导人之一,而且也杀过人。
幸运的是,她父亲在武斗进行得最激烈的时候把她强行送到了自己的一个老战友处,让她改名换姓当了兵,这才逃过了一劫。
现在她早已认识到了自己当初的极端左倾的思想是错误的,那些倒在她和她战友们的枪口下的人并不是什么万恶的阶级敌人,而是跟她一样充满革命热情的年轻人。
每当想到这些事,朱卫红就非常内疚。
她从一个两眼朝天的高干子弟,变成了一个内心非常自卑的人。
她甚至想到了要自杀谢罪。
不过她在人前掩饰得很好,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她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到了部队以后,她抱着赎罪的心理,试图以实际行动挽回自己过去犯下的那些罪行。
她什么工作都抢着干,从来不叫苦叫累。
半年前的一天晚上,基地的一个仓库失火了。
她奋不顾身地冲进去抢救军用物资,以至于被烟熏得昏倒在地上,差一点儿就葬身火海。
是杜班长把她从火海里背出来的。
基地领导知道她的事迹后,给予了她特别的表彰。
她被评为五好干部和学习毛XX着作的标兵,同时还被提升为副连长。
但是,她有一个很显着的弱点。
那就是,她自卑归自卑,但是总也改不了自己的火爆脾气。
对于士兵们的错误,她常常会做出过激的反应。
还好她是个女的,战士们都对她另眼相看,迄今为止还没有闹出什么大问题来。
她表面上乐观向上,积极主动,内心深处却承受着外人难以想象的压力。
因此她把自己孤立起来,跟谁也不深交。
到了晚上,她一般很难入睡。
因为她会梦见那些在武斗中死去的战友,还有属于对立派别的那些人。
在男女关系上,她跟两任男朋友都发生过亲密的关系。
自从到了部队上,她还没有对其他的男人动过心思。
尽管有好几个连长排长都暗示过对她有兴趣,甚至还有些普通士兵也对她痴迷不已,她全都当作没有看见。
不是她不想,有时候她也想得厉害。
问题是她有心理创伤,一直没有从过去的经历中恢复过来。
比如她在夜里会梦见自己脱得光光的躺在大庭广众之下,她的那个死去的男朋友压在她身上狠狠地肏她。
只是,他的脸突然间会变得血肉模糊,把她吓得大哭大叫。
自从杜永刚把她从火海里救出来后,她对他的态度有了微妙的改变。
杜永刚相貌威严,性格沉稳,颇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魄。
只可惜他们在教育和社会地位方面的差距太大,杜班长出身农民家庭,他想娶的,或者说他父母想给他娶的,是那种马上就能为杜家生儿育女的女人。
何况两人的性格都比较高傲,很难去迁就对方。
于是他们之间那微弱的爱情火花很快就熄灭了。
杜永刚后来从一营被调到了三营,如今她又来到三营担任副连长,他又一次成了她的部下。
朱副连长到三营后很快就注意到了柳志坚这个颇为神秘的人物。
他既不是干部也不是战士,却和三营的官兵们吃住在一起。
她暗地里去摸了一下他的底细。
让她吃惊的是,连张营长也不清楚柳志坚到底是何来头,更不知他究竟是来干啥的。
张营长告诫她,不要乱打听柳志坚同志的事情,因为这事涉及到国家机密,还说这是高副司令员亲自叮嘱过的。
越是这样,朱副连长的好奇心就越重。
她瞒着张营长去问了杜永刚和他班里的几个战士。
他们也提供不了什么有意思的情况,只知道‘大学生’柳志坚几乎每天都要爬到这里最高的两个山峰上去。
对了,他跑得特别快,绰号‘飞毛腿’。
虽然已经是深秋了,可是山区的气候还是很热。
战士们劳累了一天之后,都喜欢光着膀子去附近的一条小河里洗澡,柳侠惠有时也会跟他们一起去。
朱副连长远远地欣赏过他半裸的身体。
他不是那种虎背熊腰的大汉,但是他的身体看上去匀称健美,好像充满了爆发力。
已经有过两个男人的她看了,也止不住脸红心跳。
她晚上又失眠了,这一次不是做噩梦,而是为了这个姓柳的家伙。
她很想用手摸摸他那结实好看的身体。
她表面上还是对柳侠惠不假辞色,背地里却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她的耳朵也在捕捉一切和他有关的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