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姑娘,亮金色的长发,脸上没有表情。低头闭着眼睛,睫毛也是浅金的,正在微微地颤抖。
精灵是十分美丽的种族。
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漂亮的、失去了生机的人偶。
希迪绕着她上下看了一圈,还轻轻地戳了姑娘的胳膊两下,虽然触感是软的,但是没得到什么反应。
他低下头,立刻就发现了是什么将这些精灵固定在原地。
——每个精灵脚下,都有一根破土而出的细长根须,缠在他们的腿上,尖端刺进皮肉里。
是生命树。
作者有话说:
喝多了(不要喝酒,坏事情。
第35章回应我的呼唤吧
空地上一片寂静。
克罗赛尔的表情一时间很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眼前空地上站着的尽是他的族人,是他熟悉的面容,可是他们却被自己的母树所束缚。
虽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光用眼睛看,也能看出等待这些精灵们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克罗赛尔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精灵原本就白得剔透的肤色变得更加惨白,他顾不上被自己带来的两个客人,双腿一蹬,猛地向前冲去,从一动不动的精灵中间穿过,奔到了生命树底下。
生命树周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森林里原本应该有时刻不止的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细响,但克罗赛尔离那棵树越近,就越能察觉到周围元素的凝固和滞涩。
他颤抖着,将手掌与额头都贴在粗糙的树皮上,开始尝试与生命树进行沟通。
他虔诚地祈祷,希望母树能听见他的声音。
希迪不管那么多,少年低头踢了缠住精灵脚腕的树根一脚,发现踢不动,想了想,头问布瑞斯:“你有刀吗?”
布瑞斯前一阵子闹得兴起,顺手把希迪的第二把小镰刀也给团成了一团废铁,小孩手上很久没拿过趁手的工具了,现在要用,只好临时回头跟人讨。
布瑞斯一看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也不知是从哪儿凭空掏出一把黑色的匕首,自己捏着匕首尖端,将它递给了希迪。
匕首很轻,刀刃薄得近乎一张纸,整把刀都是纯正的黑色,明明是金属,上面却没有一丝光泽。
就连阳光都好像被它直接女干收了进去。
希迪挺喜欢:“送我了?”
布瑞斯:“如果您喜欢,它就是属于您的。”
希迪指尖摩挲着刀柄,没说什么,他用舌尖顶着虎牙,将匕首用力地往下一划。
刀尖落在生命树的树根上,立刻就将那条树根割开了一条很深的口子。
希迪小小地‘啧’了一声,轻轻咬了一下舌尖。
他原本是想直接将这树根斩断的,可惜,明明这东西看上去只是普通的植物,却一整个柔得离奇,凭他这样大的力气,竟然也没能把它折断。
从树根上的伤口中淌出了黑色的汁液。
那汁液浓稠、黏腻,没有什么气味,但滴落在地上,被它沾到的草叶全都瞬间枯萎,变成了衰败的黄色。
不祥的东西。
希迪试图摸一摸,但指尖还没碰到那滩黑色的液体,他的手腕就被人一把攥住,难以再往前伸过去。
布瑞斯拎着小孩的胳膊,直接把人给提了起来。
希迪不高兴地了两下:“我就碰一碰……”
碰一碰而已,能怎么样呢?
布瑞斯又握住希迪拿着匕首乱晃的另一只手:“您看。”
他指了指地上。
希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根被他划断的根须正在缓慢地蠕动。
就像是个有思想的活物一样,缠着精灵的树根受伤之后痛苦地翻滚起来,不光没缩进土里,反倒更加冒出来一点,将自己深深地扎进精灵的腿里。
精灵小腿的皮肉上鼓起一个小包,钻进去的树根在那之下缓慢地蠕动,像是某种来自地底的蠕虫。
那条伤口里流出的黑色汁液越来越多,它们翻涌着包裹住了树根上的缺口,没用多大一会儿,就将它彻底地修复成了之前的样子。
只有被树根纠缠的精灵,脸色愈发灰败下去,她无意识地颤抖起来,但是仍旧睁不开眼睛。
希迪:“它在干什么?”
布瑞斯:“她在女干收这些精灵的生命。”
他指的是生命树。
两人又看向引发了这一切骚动的生命树本体看过去。
虽然站在一起,看起来很壮观,但空地上站着的精灵并不是全部。
还有一些精灵坐在生命树的树枝上。
树上的精灵数量比站着的要少很多,但是他们头发的颜色都很浅——这是精灵的特性,发色越浅,自然亲和力越高,他们的力量也就越强大。
坐在母树上的精灵,无一例外,全是精灵族里力量最强大的精灵。
他们也都闭着眼睛,低着头,面朝三人的方向,坐在树枝上一动不动。
希迪仰头盯着看了两眼,忽然问:“你看到了吗?”
布瑞斯:“您指什么?”
希迪:“他们在融合。”
小孩眼神好,一眼就看出那些精灵们绝不只是坐在树上一动不动,他们背后的空隙中偶尔也会露出一些细长的形状,只是一闪而过,看不清晰。
那和在地面上缠住精灵的是一样的东西。
在几人看不到的背面,精灵们的背后连满了这种根须。
不仅如此,从最下方开始,一些精灵的腿部外面已经逐渐被包裹上了一种透明的壳,像是要将人封存在里面的琥珀。
画面诡异,却又美丽得动人心魄。
希迪和布瑞斯都是第一次来精灵之森,但他们都听说过精灵这一族的传说。
他们都知道精灵是如何诞生的,一个精灵回归母树变成树叶,就会有另一个精灵诞生,母树负责运作这一切,会结出透明的胎果。
那些精灵现在的样子,简直和传说中的胎果一模一样。
生命树……是想将这些精灵变成什么?
克罗赛尔仍然在绝望地祈祷,他闭目感受树干中传来的声音,用手指引导元素在树皮上划出符文,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呼唤母树的名字。
——究竟是怎么了?这里发生过什么?精灵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亲爰的母树安西娅,您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生命树未曾有过回应。
布瑞斯站在克罗赛尔的身边等了一会儿。
精灵祭司的声音逐渐变得悲怆起来,他已经试过了所有也许能够唤醒母树的咒语,也虔诚地祈求了她的降临,但是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他能听到的只有树干中央,黏稠又缓慢的液体流淌声。
又过了一段时间,布瑞斯终于打断了他:“克罗赛尔阁下。”
克罗赛尔没动弹,额头贴在树干上,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向他,什么都没说。
这已经不是一两个外人能解决的事情了。
精灵祭司比任何人都熟悉生命树,希迪和布瑞斯分析了半天的事情,他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是精灵本身出了什么事,不是有外人入侵,是母树……是母树自己,正在剥夺精灵的意识。
那原本就是她给出去的,现在想要收回来,也不是难事。
……母树放弃了他们吗?
他带回来的人可能真的是了不起的魔法师,他可能能够施展多么惊天动地的魔法,可能能让腐烂的尸骨起死回生,但不管他到底有什么能耐,如果连祭司都无法得到母树的回忆,那么魔法师一定也不行。
谁能拯救精灵?谁都不可能。
精灵的占卜不会出错,精灵的梦境是无言的预兆,但是占卜和做梦也并没有让情况改善分毫,反倒是让他远离了自己无助的族人们,现在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离开精灵族,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布瑞斯又喊了他一声:“克罗赛尔阁下?”
克罗赛尔:“……你们走吧。”
他慢吞吞地直起身,视线垂着:“我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