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叫慧君……”岳荟隔着窗户又哭又笑,“她还是叫慧君……”
杜程抬手一点。
岳荟面前出现了模糊的画面。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这是我攒下的银钱,我只有一个愿望……下辈子我还想做女人,还想叫文慧君……这一辈子的文慧君过得不好,我对不起自己,下辈子我一定认真活,做一个更好的文慧君……”
画面过去。
保安已经上来了。
岳荟擦干净眼泪,艰难地从这辈子的生活经验中找出贵妇的架势,提出要给幼儿园捐款。
园长也赶了过来,一开始以为是碰上什么恶性事件了,直到岳荟真的拿出支票签字,园长查了岳荟的身份后,才惊觉岳荟还真是富家千金。
只是不知道这个富家千金一大早到他们幼儿园来哭成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岳荟:“我能跟孩子们聊聊吗?”在园长犹豫的眼神中,她轻声道:“我刚生了孩子,很担心孩子以后的成长,到这里也是触景生情,感觉跟那个孩子特别投缘……不放心的话,老师可以在场的。”
在岳荟的一再保证下,年轻老师抱着小慧君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桌子不大,圆圆的没有棱角,小慧君躲在老师怀里,老师轻拍着她的肩膀,小声告诉她,旁边沙发上坐着的客人阿姨是个很好的阿姨,要给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买新的书本和玩具。
听到新书本,小慧君动了,她转过脸,脸蛋白白净净,声音清脆,“谢谢阿姨。”
岳荟险些又要落泪。
“你……换牙了啊……”岳荟尽力克制自己的嗓子不去颤抖。
“嗯,”小慧君大方地张开嘴,用手指比了个耶,“掉了两颗。”
“换牙了,就长大了。”
“嗯,我已经是大宝宝了。”
“慧君长大了想做什么?”
面前的阿姨虽然之前哭得很难看很吓人,现在看起来也还是有点奇怪的样子,但文慧君本能地觉得这个阿姨不是个坏人。
她一本正经道:“君君长大了要当建筑师。”
岳荟低下头,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去德国留学,学的是建筑,”文慧君在梳妆台前卸下乌发上的妆饰,艳羡道,“她真厉害,学成归来就是女建筑师了,说不定还是本国第一位女建筑师,真了不起。”
“建筑师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低下头,在铜镜里亲了一下文慧君的脸,调笑道,“做我们家的少奶奶才威风。”
文慧君笑容淡淡,垂首放下乌发,“做你们家的少奶奶,今天是威风,明天就不知道是哪阵风把我吹走了。”
“胡说——”
“建筑师……很好,”岳荟低着头,鼻音浓重,“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你理想中的样子。”
岳荟起身,她抓着手包转身要走。
“阿姨——”小慧君叫住她,她拿了自己的手绢,“这个给你。”
“我吹过了。”怕客人阿姨觉得不干净,小慧君还解释了一下。
嫩黄的、重新被吹干净的手绢被握在稚嫩的手掌中。
一切都重新来过。
仍是充满了希望的模样。
岳荟笑了笑,“不用了。”
这一次,他选择不从文慧君手上夺走任何东西。
回到车上,岳荟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她靠在驾驶座上,苦笑道:“我竟然认不出她。”
“不奇怪,转世了就是一个新的人了,”杜程道,“不光你认不出她,她也认不出你,你们俩已经是陌生人了。”
“陌生人……”
岳荟喃喃地念了这三个字,她闭了闭眼睛,“这样也很好。”
就当陌生人吧。
他们都有了各自新的人生,他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愿他们今生都能不再辜负自己、辜负爰人。
红色灵力从岳荟胸膛中脱出,慢悠悠地飘向杜程。
而杜程对自己灵力的回归……竟感到了一丝恐慌。
这一次,他又会看见什么呢?
第41章
又是躺在温暖的泉水中,杜程已经逐渐习惯了这个视角,泉水清澈,水流缓慢,躺在泉水中格外地舒服和放松,好像全身都舒展开了,杜程沉浸其中,不自觉地就将心中的紧张放下了,记忆也变得模糊。
空灵又遥远的歌声传来,杜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平静的水面荡开一道鱼骨般的波纹,轻盈的小舟顺着水流无风而动,歌声就是从这叶小舟上传来。
杜程想看清楚唱歌的人是谁,努力仰起头,视线却没有丝毫变化。
这次又是固定的视角吗?
小舟上探出一个身影,面容老朽满脸皱纹,嗓音却是细嫩干净,他透过水面对杜程微微一笑。
杜程惶然无措,只觉那笑容令人心中一冷,连身边的泉水似乎都变凉了。
小舟继续前行,幽幽的歌声萦绕在耳边,那吊诡的调子如泣如诉,似哭似笑。
水波重归平静。
这次的梦境似乎很漫长。
而且……姬满斋呢?
杜程不安地想。
片刻之后,小舟又重新驶来,还是同一个乘船人,似笑非笑地隔着水面看向杜程。
杜程醒来后,岳荟也醒来了,她看上去有些迷茫,“我怎么在这儿?”
执念和前世的记忆一起消失,岳荟在短暂的发怔之后,只记得自己是过来捐款的。
“谢谢你,”岳荟对杜程道,疲惫的脸上露出久违的放松,“看到这些孩子我觉得好多了。”
送了杜程回学校,岳荟一身轻松地与杜程挥手道别,不知怎么,她好似卸下了千斤的重担,又有了可以继续前行的力量。
杜程与岳荟挥手,脑海里全是梦境中那些诡异的画面。
温暖的泉水,没有人划却依然缓慢流动的小舟,很快又重复过去的撑船人,青年声音的老人。
杜程坐在精怪学校门口喃喃自语。
“听着很像黄泉啊。”
冷不丁传来的声音吓了杜程一跳。
谢天地叼着根冰棍,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黄泉上的引路人,声若黄莺清啼,面若百岁老朽。”
杜程双眼圆睁。
谢天地又女干溜了一下冰棍,“书上说引路人还会唱歌,那些亡魂听一曲直接失忆,爰恨情仇全忘个干干净净,乖乖地就拉去投胎了。”
谢天地话锋一转,“小妖怪,你是不是偷看我秘籍了?”
杜程不吭声,过好一会儿才道:“冰棍还有吗?”
杜程和谢天地在台阶上并排女干溜冰棍。
“事情解决了吧?”见杜程点头,谢天地感觉情绪铺垫到位了,追问道:“岳家那笔尾款给了没?”
“啊……”杜程边舔冰棍边发呆,回过神想了一下,“没有。”
谢天地一拍大腿,“那不行,我得要钱去,空调订金我都付了。”
谢天地叼着冰棍打电话去讨钱。
杜程又转过头,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冰棍,心想那是黄泉吗?所以他是死了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姬满斋是闯入了地府?他说“我偏要勉强”,是想抢回哪个被地府夺走的人?是曲觞?……会是他吗?
他不想当曲觞。
看过那么多痴男怨女,他真不想自己会是其中一个。
化开的冰棍顺着手腕冰凉流下,又腻又冷。
杜程抖了一下。
不要,他不要做曲觞!
*
姬满斋闭关了一段时间之后才险险控制住了自己身上的封印,但身上的伤却是无法恢复。
只要是杜程对他造成的伤害,全都无法治愈,他的手套至今都保留着杜程的那一滴泪痕。
姬满斋出关,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欢迎。
在他闭关期间,杜程已经完全取代了他在精怪管理局的某些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