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缓和,仿佛在眷恋着什么,“苏灼。”
他轻声喊道。
竹叶被风吹起,竹林像是在演奏一篇杂乱的乐章,所有的一切都在飘动,只有苏灼,没有一丝起伏。
于是苏灼微微垂下眼帘,“何时去找沈笑天?”
剑尊神色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若心急,即刻就可启程。”
“那便启程吧。”苏灼没什么表情说道。
剑尊祭出一个飞行法器,是利剑所化,被放大了百倍,上面足够容纳数十人,剑尊现行而上,随后苏灼也跳上了这巨剑。
随后巨剑而出,如同一道流光划入天际。
利剑四周有着屏障,保护着他们不被风吹雨打,速度很快,但前方却依旧仿佛看不到终点。
剑尊缓缓盘腿而坐,一时间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望向苏灼。
“你当真没有想问我的吗?”
苏灼抱着霞光剑站在一侧,四周是无数从身侧而过的云层,他摇了摇头。
剑尊却是叹息着,他收回目光,手指动了动,“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可好?”
“我不想听。”苏灼一口回绝道。
“不,你要听的。”剑尊停顿了一下,“等你听完这个故事,就会知晓一切了。”
苏灼垂下头,走近两步,然后将缓缓坐下,将剑放下,“请讲。”
此刻天地都暗沉,仿佛大地都没有一丝生机,也没有一个生灵。
这是一个,仿佛被遗弃的世界,任由着它自生自灭。
他们坐着的巨剑像是唯一的色彩,在这片灰暗的天空中划出唯一的色彩。
“修真界之上便是神界,除却四大神兽占据四象殿为四大神明外,其余飞升的修士只能称之为仙,只有修炼到一定境界后,历经三三大劫才能再次飞升成神。”
“仙者,多不胜数,神者,屈指可数。”
苏灼不懂,他从未听人说过神界的事,他知晓一般的修士是能飞升成仙的,但成仙之后就不可再回修真界,这是一道永远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剑尊眼神微微眯起,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
“神界之中,有一位剑神,剑神一生视剑如命,也的确鲜有敌手,所以他孤傲,独来独往数年,直到百年一次的神界大会,他遇到了另一个神,那是他一生都说不出口的贪恋,只一眼便将数年的剑道摒弃了个干净。”
说到这,剑尊若有所思的看了苏灼一眼,苏灼不懂剑尊的目光,只是认真听着。
于是剑尊继续说道,“剑神动情了,他向众神打探那位神的踪迹,曾为了见对方一面,站在梨山里整整三年,终于才等到了对方的出现。”
“若要说这一生有什么值得他眷恋,便该是梨山之中,剑神与他把酒言欢,两人终于成为挚友。”
“但剑神贪恋,不满于此却又难以启齿,直到又过了几百年,那位挚友被罚轮回,剑神也跟随轮回而去,但剑神不愿多年心意无人知晓,于是在轮回之时,刻意保留了一丝神力,于是,挚友轮回,而剑神则是,夺舍。”
苏灼听到这里目光微动,他没有看向剑尊,而是下意识的握住了霞光剑,目光在身前的云层中不断穿梭而过。
原来是夺舍么。
他垂下眼帘,仿佛对这个故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微微侧耳的表情表示他还在听着。
剑尊合了合眼,思绪有些纷飞,“剑神到了修真界,虽是夺舍却也不得不遵从天道,他不再是神,而是一个修士,神界过往也再跟他没有任何瓜葛,他就这样一直以修士的身份在修真界里待着,他有一个弟子,他对这个弟子并不好,因为他盘算过命势,这弟子不该是他要找的人,原本他也是冷漠之人,但偶尔之间,他还是会关注他这个弟子的,整个山峰里,也只有他跟弟子而已,每当弟子抬头望向夜空之时,他也会望向,同一片夜空之下,他时常会想着,他的那个弟子,此刻又会想着什么?会怨恨他的漠视?还是会失望的回家?”
“剑神一直在等着他要找的那个人,终于,他再一次推算命势的时候,他发现他找到了,那个人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于是他让那个人拜入了自己门下,还将寒光剑相赠,仿佛这样就能告诫自己,不该妄动,不可多念。”
“虽然找到了一直想要找的人,但剑神却并不高兴,他对那人,只有疏远跟陌生,但他却还是以最好的一切赠予对方,他以为对方高兴了,自己多年的执念就仿佛能满足了,但造化弄人,他时常深夜望向夜空时,脑海里想着的,是那个一同凝望夜空的弟子,数次,数次他以为自己不堪,所以当那个弟子被诬陷时,他亲手动了刑,想要斩断他的妄念,也斩断弟子对他的期待,他明白的,那个弟子看向他的目光时,总是有着个光亮的,而他,亲手掐灭了所有的光。”
“只是他心里依旧未能平静,所以他的竹屋里永远悬挂着对方的画像,他一度认为自己不堪,明明是为了一个人而来,如今却心里念着的是另一人,后来他就闭关了,直到闭关时他看到了自己的弟子长命灯灭,他的弟子,死了。”
“被家族所弃,被众人折辱,被人逼死在了断崖之上,而等他死了之后,竟才被人发觉,那人才是真正是神明后人,也是那时,剑神疯癫了好一阵子,他以为自己解脱了,却没想到一念堕魔,他再次推算,这才发现他所寻之人的命势,早就被人鸠占鹊巢,被那个恶心的外来者所夺,竟让他也未能察觉出来,当真可笑,也原来,从始至终他心里念着的,一直是他。”
剑尊看向苏灼,目光之中有着最后的一丝期盼,就如同当年在刑峰时苏灼看向他的目光一般,他嘴唇微动,喃喃说道,“一直是,从未变过。”
苏灼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剑尊却一刻都不愿移开目光。
是他对不住苏灼,那些年的冷落跟漠视,是在折磨苏灼,同时也在折磨他。
他本不愿如此。
他只是,不敢。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苏灼才抬起头,他迎上剑尊的目光,没有一丝情绪,无悲无喜,“这个故事不好听。”
“那你想听怎样的?”剑尊问道。
苏灼目光一片冰冷,他看了剑尊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这只是个故事而已,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
苏灼的话很轻,很轻很轻,仿佛只是随口一句罢了。
剑尊的目光却暗淡了下去,最终被冰封了一切。
苏灼不会原谅他了,永远不会。
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个问题,苏灼不会原谅他了。
或许现在的他对苏灼而言,的确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一如当神界当年,他有意,对方无心,他用三年的时间才等来对方一个眼神,却依旧没能在对方眼中留下什么痕迹。
神界的梨花很美,姣如白雪,艳如桃面。
他在神界等了三年才等到对方的擦肩而过,他没有告诉苏灼的是,那次擦肩而过,他又在梨山等了五年,然后又一次等到了对方,下一次是七年,再下一次是四年,总要好几年对方才会偶尔来一次梨山,而每一次,他都在。
最终他们才成为了挚友的。
对方以为的巧合偶尔,皆是他蓄谋已久的痴等。
可笑的是,这一切竟如此的造化弄人。
如果没有沈笑天这个外来者干扰这一切,他们这一世本可以相守的。
所以他怨恨沈笑天,也恨自己竟未能一早就认清楚。
而自从苏灼死后,他低沉了好一阵子,唯一坚持他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杀了沈笑天,杀了这个抢夺了苏灼命势之人。
这也是他能帮苏灼唯一能做的事了。
除此之外,他将用一生来悔恨。
或许有朝一日,苏灼可以原谅他。
或许有朝一日,梨山下相遇,能再次把酒言欢,无话不谈,但他也明白,这都是他的痴想罢了。
再也回不去了。
苏灼倒不知剑尊此刻的心思,他甚至还在质疑剑尊讲的这个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