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想了会儿,说:“最晚八点出发。”
“哎,我知道了,”八点,肯定醒了,林痕放心了,“您放心吧。”
老周道谢。
挂了电话林痕蹑手蹑脚地回去了,坐在床边扭着腰翻自己手机。
怕有声音吵到贺景,他很有自觉的睡觉之前静音了,几条未接来电安安静静地躺在屏幕上,他自动跳过发小的俩未接,目光落在“美丽的林月秋女士”上。
五个未接,一条微信。
【美丽的林月秋女士:林小痕!天黑之前不到家,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悔不当初!】
林痕一抖,咽了咽口水,掰着手指头算,扒皮拆骨加上抽筋能抵消他的罪孽吗……
不对,现在几点了?
林痕又点开手机,三点半。
北方一月底五点钟天就黑了。
他赶紧跳下床,拉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
天微微擦黑,现在往回赶应该还来得及。
林痕站在床边看着贺景,睡着了的人恬静美好,眉眼舒展得像浅眠的天使……
然而不高兴的天使是会吃人的。
贺景对床伴有两点很重要的要求——睡觉的时候不能被打扰,睡醒的时候身边的人不能走。
记得有次他因为老妈生病,贺景还在睡他就走了。
贺景睡醒后发了好大的脾气,连着一个多月没搭理他,最后还是他去贺景家门口蹲了俩礼拜,终于蹲到人,捧着从花店买的一捧玫瑰花冲过去,一张笨嘴当着一群富二代的面儿背了二十多分钟网上抄的情话,到最后脸都快烧着了,才在一片哄笑声里取得原谅。
而那捧亲手包装、花了他两天工资的花,甚至没到过贺景的手,就被他的狐朋狗友拿走扔垃圾桶了。
这次还是因为老妈,他不得不提前走,林痕乐观地想,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贺景对他的感情多多少少提高点儿了吧,不能再闹那么大了。
给贺景留了张纸条,把管家的话和自己不得不走的理由写上后,林痕又给他掖了掖被角,才穿衣服离开。
淑泉山府选地颇为讲究,闹中取静,在京云市市中心圈了一大块地,柔是在繁华商圈造了一个僻静的世外桃源。
林痕对金钱没什么概念,他光感受“大”了。
贺少爷没睡醒,没有他的命令司机不会送林痕,他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跑到八百里开外的公交站,跑了快一个小时。
冷风长时间灌着喉咙,站定后林痕喘得整个胸口都是麻的,火辣辣的疼。
幸好公交来得快,他等了两分钟就上车了,随便选了个座位刚坐下,手机就响了。
【You\'resohypnotizing,Couldyoubethedevil……】
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林痕按下接听键:“贺景?”
“谁他妈让你走的!”贺景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林痕的心还是忍不住一抖。
一个混迹街头什么架没茬过的混混,唯独在老妈和贺景那儿会认识“怕”这个字。
罗浩山前两天换的个性签名说得挺对——越在乎,就越胆小。
林痕解释:“我妈让我天黑之前回家,要是回去晚了她肯定着急,我刚才跑了半个多小时才跑到公交站,冻……”
“你他妈活该!”贺景语气说不出的差,起床气加上睁开眼林痕不在身边的恼火让他口不择言,“你他妈活该冻死了。”
林痕深女干口气,压下心里的闷痛。
知道贺景在气头上不会说什么关心的话,他还是没记性地试图在贺景面前“卖惨”,虽然他也确实挺惨。
“老周来电话来着,你爸让你晚上回家。”
“自己的事儿还没说完呢,学会转移话题了?”
林痕不知道他哪儿转移话题了,怕贺景真不去,惹他爸生气,间接让自己生气,忍不住强调:“我给你留字条了,你看一眼——”
“别多管闲事,”贺景语气不耐烦,“你知道他让我回家是要干什么吗?”
“……不知道。”他又不是特务,怎么能知道贺景他爸的想法。
贺景冷笑:“以后你就知道了,到时候别忘了你今天多管闲事儿的模样。”
林痕没听懂,贺景正在气头上,说话不讲道理没有逻辑。
他现在在公交车上,周围都是人,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哄贺景,多说多错,只能保持沉默。
“你是哑巴吗?还要我求着你道歉?”
听筒那边传来瓷器碎裂的刺耳声音,林痕瞬间想到了贺景床头新摆上的青花瓷……这一响,几十万没了。
不过对贺景来说,动动画笔就几百万,这点钱也不算什么了。
但林痕替他心疼钱,脑袋转的比期末考试还努力,刚憋出一句软话,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佣人的声音,含糊不清,大概是贺景他爸让贺景快点准备,起床立刻回本家。
“知道了,出去吧,”贺景语气依旧很臭,粗喘了几秒,忽然说:“你明天过来看我画画。”
任性又理所当然。
“明天……不行,周一超市正忙呢,我必须上班。”
“你说什么?”
“我请假就没全勤了,这个月我——”光是给你买东西就花了一多半的工资,全勤丢了真得喝西北风了。
“那就辞职。”贺景烦躁地说。
“我都干半年了,辞职你——”他妈养我啊?
后半句话被林痕吞进肚子里,他差点儿忘了,贺景确实一直想“养”他,只不过这个“养”前面还得加个“包”字。
毕竟拿人手短,包养关系贺景想干什么都更方便,至于贺景说的想让他别那么累的话,听听就算了,贺景心情好的时候甜言蜜语能把他说醉了,恨不得就地把心掏出来。
但他完全接受不了这种关系,他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大男人,到目前为止为了追贺景做的事再没底线,也是他去追,去主动付出的,两个人站在同一条水平线。
一旦这段关系里加了“施舍“和“接受”,那就变味儿了,终点就不是谈恋爰了。
这些年的努力看着辛苦,但其实林痕想要的也只是“和贺景谈恋爰”而已。
其他的钱、物、人他都不关心。
“我最后问你一遍,来,还是不来?”
“……”林痕听出他语气里的威胁,顿时犹豫了,脑海里喝西北风的凄惨场面和贺景愤怒的脸交替出现,他咬咬牙,“那我下午过去,上午我——”至少干半天。
“嗤,滚吧,你以后也不用来了。”
“嘟————”
林痕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贺景说了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回拨了过去。
两声嘟后被挂断了,他又拨了一遍……被拉黑了。
林痕用力攥了攥手机,干裂的嘴唇抿紧。
贺景总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会考虑他,只能他去无限度地迁就贺景。
其实……也没什么问题,林痕用脑袋磕了磕车窗,自嘲地想,毕竟是他屁颠屁颠跟在贺景身后的,贺景又没求着他。
归根结底,还是喜欢和不喜欢这种不对等的感情状态造成了他现在进退两难的chu境。
而他,为了维持这段岌岌可危的关系,需要付出无数倍的心血和爰意,才能得到贺景的一句关心和夸奖。
这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弱温度,就是他在漫漫长夜踽踽独行的唯一动力。
林痕按亮手机。
第三遍电话,他拨给了超市老板。
第6章
说完“我高烧快四十度得请一天假”之后,老板大着嗓门让林痕下次有事直接请假,别撒这种当他是傻子的谎!
林痕边拍脑门道歉边祝他生意兴隆,放下手机的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傻逼。
贺景画画的时候习惯有人坐在对面看着他——什么也不干,就坐在他对面,看不见他画的什么,不能说话,不能乱动,中途也不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