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帝王埋头工作的时候,阎王来了,开口就安排他去鬼判殿。
“去鬼判殿做什么,秦广王那孽镜台又缺油了,要把我当蜡烛点了?”
阎王看着他道:“现在就去。”
但凡阎王认真说话,冥府里所有人都要听,阎王很少命令其他阎君做事,宋帝王骤然觉得不妙,心惊肉跳的。
他急匆匆瞬移过去,差点被门槛碰到,—抬头,便看见排着长队去照孽镜台的人中有—位极眼熟。
是金雪城。
他离开龙城那天晚上,大雪淹没龙城,金雪城在江南岸门外等了他—夜。
回去就病了,高烧咳嗽,当重感冒治疗的,后来病情陡然加重,才发现是肺炎。
病来如山倒,金雪城没熬过去。
他站在那儿,似乎他未曾感受过的那个雪夜在此刻穿越时间,将他冻僵,再动弹不得。
金雪城却只是看着他,长长久久地瞧着他身上的帝王衮服,许久后才说了句:“原来是这样。”
宋帝王本可以说许多话,解释许多事,可他什么都没说。金雪城没有和他发脾气,没有流泪控诉,没有多诉—句苦。
在等待投胎的时候,金雪城需要在地府找—份工作,他没抱希望的去邀请,金雪城答应了。
眉眼冷淡地点了头。
在金雪城死后,宋帝王才去看了他的生死簿,金雪城的寿命没有增减,死在了注定的时辰,无论宋帝王是否在他的生命中出现,他都会死在同—时刻。
但这不能减轻宋帝王心中的痛感。
他把自己写过又没有寄出的信放在金雪城的门前,那里面有所有他在阳世的时候没能告诉金雪城的话。
他担心金雪城会把信撕了扔了,但金雪城没有。
金雪城把信件内容整理后撰写出几十页文稿,放到他桌上。
“您让我整理的个人传记,我已经整理好了,名字就叫《我在阳间做傻逼的日子》,您看怎么样?”
第79章番外
宋帝王:“……”
这个书名,要说贴切,那还真是有点贴切。
他也觉得自己蠢,被骂了也发作不得,只能笑道:“这是我写给你的信,不是自传。”
金雪城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信不是该寄出去吗?你这连信封都没有,我以为您想写自传,擅自为您整理了文稿,抱歉啊。”
宋帝王能让金雪城白白干活吗?不能。“既、既然写了,那就顺便……”
金雪城:“顺便出版?”
宋帝王转念一想,因为他和金雪城阴阳相隔,许多事他都没有和金雪城说过,要是有机会让他说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也是一件好事。
于是两人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写起了书,金雪城特意打印一个加粗封面,宋帝王不会用计算机,两人收稿改稿都在稿纸上标注,宋帝王天天看着傻逼两个字,越发觉得自己的确傻逼。
他没少在稿子里表衷情,金雪城拿着钢笔,一行行给划了,说主观心理描述太多不利于读者代入。
他在稿子里花式夸金雪城,金雪城直接把这页扔了。说,无关的夸赞会拖慢故事节奏,别想凑字数骗稿费。
宋帝王很委屈,他哪儿有稿费啊,他又不是古龙,一页稿纸能凑半页风景描写,更不是温瑞安,一个字就能占一页。
他只是个祈求心上人原谅的普通神明,要是心上人能给他指条明路走,那就更好了。
只是宋帝王在地府当了这许多年的阎君,打交道的多是恶人,他体察不到金雪城幽微的心理活动。
他试图骗金雪城自己写下来,但金雪城说,要让人物保有神秘感,不能像一汪清水,读者一眼见底,那看着多没意思。
就这样,宋帝王从既要做徐梨又要做阎君,还多了一项作家兼任编辑的无工资兼职工作。
两人磨来磨去,花掉三五年,终于把这本书写成了。他们化名投稿,出版商一眼看中,只是既然要正经出版,总不能真叫《我在阳间做傻逼的日子》,两人商量着给小说改个名字,各自想了写在纸上,一起拿出来看。
两张纸上写的都是《桃花扇》。
第一次相见与最后一次相见时唱的戏,生不能忘,死亦不能忘。
本以为能让他们俩的名气带红这本书,没想到最后竟是《桃花扇》一炮而红,他俩因这本小说,多少年过去了,在阳世仍有姓名。
当时徐梨已经隐退,金雪城生前没什么朋友,死得无声无息,读者对两人真实的结局多有猜测,书商也乐得推波助澜,读者越好奇,书就越好卖。
琼仁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
感情《桃花扇》是宋帝王和金秘书合着的,只不过这两人有前情,彼此之间还别着,写出来的东西不知道各自夹带了多少私货,不能尽信。
“那你们现在究竟算什么关系?”琼仁问。
金雪城:“普通上下级关系。”
宋帝王:“他说什么是什么,就当是纯洁的上下级关系吧,时间长着呢。”
金雪城睨他一眼:“我可以投胎去。”
宋帝王也看他:“成,你去哪儿我跟去哪儿。”
琼仁懂得看眼色,知道自己该和阎王走人了。
他们坐龙车回家,琼仁枕在阎王充满弹性的大腿上说:“金秘书还在生气。”
阎王轻轻扭他头发:“宋帝王觉得他的爰对金秘书没那么重要,没有他,金秘书也可以开心快乐的过一生。地府不是好地方,他其实不希望金秘书留在地府。”
活人的人生才有无限可能,地府中的鬼神没有。
“那你呢?”琼仁抓着他的手捏来捏去的玩儿,“你当初是怎么想的?”
阎王摸了摸他的脸颊:“不告诉你。”
他想的事情太多了,若说他和宋帝王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无非是他从来没想过放弃琼仁,其余全无打算,有一天算一天,都是他赚了。
但即便如此,阎王也没敢往天长地久这四个字上想,虽然他和琼仁说过,要是琼仁转世投胎,他一定生生世世去找琼仁。
但这种话也只是宽琼仁的心而已,转世的人性情模样都会改变,他的阿然只活这一世。
就像岳珏作为琼仁的前世,和琼仁在有些地方很像,但他们并不是一个人。
琼仁爬起来,趴在他肩头去吻他,姿势太别,不好用力,就顺势倒在阎王怀里。
“我知道金秘书为什么生气。”琼仁说,“宋帝王以为他那么做,金秘书就能拥有一个更好、更幸福、更没有后顾之忧的未来,但金秘书想要自己选择的未来,他什么都不说,相当于剥夺了金秘书选择的机会。”
阎王和宋帝王都是温柔的人,但阎王会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他,而不是代替他选择。
和活了千年的神相比,人的选择未必是最好的那条路。如果金秘书的寿命更长一些,也许他会拥有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也许会拥有比现在更好更幸福的生活。
但对于金秘书而言,他想要的始终都是自己选择的生活,而不是最好的生活。
他想要自己选择的恋人,而不是最好的恋人。
琼仁抱着阎王的脖颈:“我运气真好,你是我选的,也是最好的。”
阎王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认真地说:“运气好的,是我。”
**
琼仁和野生爹妈交代完自己找到亲妈的事情,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班姝实情,但仔细一想,班姝死后也得到地府,到时候班姝和秦广王的母亲一样,提着拐杖追着他满地府跑该怎么办?
坦白或迟或早都要来,还是趁着现在就和盘托出吧,不然以后可能需要他在很多地方撒谎。
撒谎之所以糟糕,不仅在于撒谎本身,更在于撒谎的副作用,为了圆谎不断堆叠谎言的厚度,像摞千层饼,迟早都要崩塌。
不过眼下就算想坦白从宽也找不到人,他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运气,一家老小都是工作狂,包括毛绒兔。
班姝去灵州出差了,得年二十九晚上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