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彼安眼前灵光一闪:“无慑,换魂兵器!”
范无慑立刻领会。魂兵器对魂灵的作用远远大于肉身,正如祁梦笙所说,许之南的魂灵在程衍之的身体里,并不牢靠,哪怕吃了顶级的人丹,还突破了不灭天火,但从许之南的反应就能看出,不同的灵与肉还是没能完全地融合,这时候,如果这具身体真正的魂被召唤了回来,一定会对许之南造成极大的影响,所以许之南才会祭出血符应对。
而这个时候用魂兵器攻击许之南的魂灵,必是对他的重击,既然突破不了他铜墙铁壁的肉身,那就从内将他击溃!
许之南脸色骤变,他也意识到这两个人的目的了。
俩人换上魂兵器,飞身而起,攻向许之南的面门和背心,这是最容易对一个人的魂灵产生打击的两个部位,普通人中了招几乎都会魂灵出窍,许之南现在是巨人之身,可攻击的范围非常大,且速度迟缓许多,这城池堡垒般坚柔又庞大的身躯原本可御刀枪,此时却反而成了他的劣势。
勾魂索一下子缠上了金镂玉衣的缝隙,范无慑顺着他的身体几步登高,跳上了他的肩膀。许之南伸手去抓范无慑,解彼安已经举着无穷碧狠狠袭向他的后背。
察觉到背后的杀气,许之南不得不转身回护,逼退解彼安,因为魂兵器不是刀剑,他不敢生接。
在这攻势凶猛的前后夹击下,许之南又被自己的血符女干取大量灵力,应付起来顿时捉襟见肘。
范无慑躲开许之南的一击,几番跳跃来到了他的肩头,链镰直袭向他的眉心。
许之南怒喝一手,金甲巨人的大手抓向了范无慑,速度依然快得惊人,若是被这只手抓住,毫无疑问会被捏碎。
范无慑再度翻身而起,绕向他的后颈,再度将许之南的注意力引向自己,解彼安趁此时机,再度攻了上来,他向无穷碧渡入大量的灵力,一个青色咒印在半空中成型,伴随着无穷碧的奋力一挥,正中之南的背心。那咒印在许之南的身上显得十分小巧,却爆发出了极其强大的威力。
许之南痛叫一声,巨大的身体竟踉跄几步,短暂但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那是魂灵在震荡!
这一击对许之南虽称不上重创,但能够切实的伤到他已是不易,而他面上浮现的痛苦也证明了这一击的效用。
原来已经快要被禁符压制的招魂符,因许之南受伤而再次强横起来,血色光芒大作,一股忽如其来的阴风贴着地盘旋,卷起落叶碎石无数。
祁梦笙再次清晰地大喊招魂的名字:“程、衍、之!”
许之南的面色愈发惨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突然放缓了所有的动作,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他面上的肌肉抽动着、颤抖着,原本英俊的五官此时曲得吓人。
见状,祁梦笙的眼泪再次滚落,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问道:“衍之,是你吗。”
许之南没有动,所有人也不敢动,混乱的战场像是瞬间结了冰,安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空气中传来幽幽一声叹。
“衍之……”祁梦笙哭道,“是你吗。”
许之南的身体不住颤抖着,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他体内争斗,他的头颅垂了下去,两只手不停地想要抓紧,他嘴唇嚅动着,发出模糊地声音。
“程衍之!”祁梦笙大吼一声。
许之南的身体再次震颤,而后迅速缩小,变回了正常的模样,他踉跄几步,后背抵在了一颗香樟树上,又缓缓抬起头,看向祁梦笙的那一刻,眼泪就落了下来:“你……是你……吗……”
“是我。”祁梦笙只觉心痛如绞。
“梦……笙……”程衍之的地魂,在百年后,重新回归了自己的身体。
众人都为之震撼。
祁梦笙泪如泉涌:“这是,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你。”
“……对不起。”程衍之在拼命压抑着什么,他在用自己孤零零的地魂对抗许之南的三魂六魄,而他也在许之南的记忆中,看到了一切,他眼中淌下痛苦而绝望的泪,“我以为……师兄骗了我,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衍之,从来都不是你的错。”祁梦笙哭道,“是我无能,没有阻止他。”
程衍之摇着头,痛苦地呢喃:“师兄,为何如此……”
“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师兄了,这一百年,发生了太多事,我们走得太远,没有路能回头。”祁梦笙慢慢走到了程衍之面前,她伸出双手,想要拥抱却又不敢的模样令人痛心不已,最后,她只是轻轻捧起了程衍之的脸,“衍之,你我相爰一场,却从未以彼此真正的模样相见,从前我不在意你只是一个活死人,如今我也不在乎你只剩下一缕残魂,你始终在我心里。”
程衍之僵了僵,猛然一把抱住了祁梦笙,这是他第一次用他自己的身体抱住最爰的女子,可这一次却轮到她住在了别人的身体里,这一场跨越百年的苦恋,甚至从头到尾都不会有片刻圆满之时。他泪如雨下:“梦笙,对不起,若非我情不自禁,我们三人都不会变成这样,对不起。”
祁梦笙也紧紧回抱:“衍之,不论对错了,不论了,我们现在要阻止他,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好……唔……”程衍之的身体再次抽搐,他抱着祁梦笙的双臂突然箍紧,力道之大,像是要将祁梦笙嵌入自己的身体,他喉咙里滚动着古怪的声音,神色也变幻莫测,从这张脸上,众人竟然看出了属于许之南的表情。
祁梦笙忍着痛叫道:“衍之,阻止他,阻止他!”
“梦笙,来世……再见。”程衍之狂吼一声,狠狠推开了祁梦笙。
那具金刚不坏、刀枪不入的身体,突然显出道道皲裂,裂缝中放射出刺眼的金光,辉耀了昏沉的天空,程衍之的身体就像一颗将要爆炸的雷火石,他发出凄厉地惨叫。
“祁梦笙——”那是许之南最后的嘶吼,充满了绝望、痛苦与不甘。
轰地一声,这具身体在瞬间爆燃,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
祁梦笙怔怔地望着这团火,高温熏干了她的泪水,瞳眸中映照出的金光,明明是最灿烂的颜色,但她分明给人一种将要绝世的凄冷和孤独。
那团火起初烧得热烈而盛大,仿佛能焚尽万物,可最终也归于寂寥,隐没了光亮,冷却了温度,最后的最后,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天地间。
空落落的金镂玉衣掉在了地上。
众人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这原本是纯阳功法的究极招式——不灭天火,用以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突破此境界,无论在什么状态下,都能涅槃重生,等于以凡人之躯拥有了永恒的寿命,但稍有不慎,就会将自己活活烧死。程衍之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哪怕只剩一缕残魂,他也战胜了许之南。
从此,这世上不再有程衍之,也不再有许之南。
机关算尽,功败垂成,这场跨越百年的阴谋与骗局,在这一刻终结。
第279章
那一天,金乌湖上映照出一片残阳似血,满目疮痍都将伴着日落隐没在黑暗中,但终会有人清扫战场,修补狼藉,疗愈痛苦的伤痕,待到旭日东升,一切又将光风霁月,欣欣向荣。
早晚会有那一天。
但现在,他们都还chu在漫漫长夜中,他们就是那群打扫战场的人。
许之南死后,纯阳教虽然重新拿回了金镂玉衣,但他们振兴门派的路还长得很,而其他门派也各有各的苦chu。
重建仙盟的重任落在了宋春归身上,纵观修仙界,除了他,竟再也找不到一个能让所有人信服的领袖,而这最被寄予厚望的未来仙尊,却是一个失去了金丹、此生再无缘仙途的人。
只是,当他带着一众修士前来落金乌讨伐许之南,当他心系天下胜于己身,当他不卑不亢地靠自己站起来,说出那句“道在心中,不在丹田”,那一刻,他已经修成了大道,又何须在意灵力多寡,剑法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