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崔珏看着他手里的罐子,皱了皱鼻子,“你手里那是什么?怎么这么臭。”
“腊八蒜,腌坏了。”薄烛没心没肺地说,“本来想给您送去的。”
崔珏挑起眉。
解彼安“噗嗤”一笑:“他是说,若腌好了是要给您送去的。”
“对,对。”
“薄烛,去沏茶。”
“是。”
崔珏看着解彼安,平日里严肃刻板的判官,此时眼神却十分温和:“听说这次收魂受了伤?碰上什么厉害的邪祟了?”
“是我一时大意,也只是轻伤罢了。”解彼安轻描淡写道,“这邪祟魂魄未散尽,还保有意识,便拿话诓骗我,惹我分神。”
“他拿什么话诓骗你?”
解彼安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说他是魔尊的麾下部将。”
“……”崔珏原想反问“这鬼话也能让你动摇”,但看着解彼安的神情,终究没说出口。
解彼安却自嘲道:“这谎话未免拙劣,还不如说是红王的部将。”
“我今日来,就是为了红王。”崔珏单刀直入地说,“有他消息了。”
解彼安表情一凛:“找到他了?在哪儿?”
崔珏凝重地说:“他很有可能与祁梦笙结盟了。”
“什么?!”解彼安瞠目结舌。
崔珏点点头:“可能是昆仑雪原与江取怜的火属性相克,在那里,他不能像在其他地方那般完全隐藏自己的阴气,三年前日游和夜游也是这么发现他的。”
“他和祁梦笙……怎么会……”
“他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我们,和那个藏在大千世界中的魔尊。这两个人结盟,其实一点也不值得奇怪。”
“您说得对。”解彼安想起自己与程衍之的那些对话,“果真如此,他们应该不久就会有所动作,毕竟,祁梦笙也花了三年时间重新筹备神农鼎的开炉。”
崔珏喟叹一声:“这三年的风平浪静,不过是个障眼术。”
所有人都在默默使劲,为迎接即将到来的山崩海啸。
解彼安微眯起眼睛:“那么,我们能用来制约祁梦笙的那枚棋,也差不多该派上用场了。”
“暂且不要打草惊蛇,那枚棋是我们打倒祁梦笙的关键,现在还不到时候。”
“我明白。”
“我想,离魔尊出世也不远了。”崔珏沉声道,“若宗子枭想趁机闯冥府,那么我们与江取怜的对战,就是他最好的时机。”
解彼安的心揪了一下:“或许吧。但他已经没有了勾魂索,无法穿过阴阳碑,除非……”
“除非江取怜再次打开鬼门关。”
“崔府君,我们下一步怎么打算?”
崔珏静静地看着解彼安,没有说话。
解彼安不明所以。
“你需要去一趟蜀山。”
“……”
解彼安低下头,沉默不语。
三年来,李不语向他发出无数封信笺,想要见他一面,他都没有理会。
赤帝城大战后,修仙界大伤元气,仙盟岌岌可危,李不语虽受诟病,但他毕竟是仙盟盟主,有他在,勉强能够在这风雨飘摇的局势中平衡修仙界各方势力,如今已经有不少小门派倒戈祁梦笙,有头有脸的仙门世家还有诸多顾忌,但也不免想见风使舵,若他有什么闪失,仙盟一定会分崩离析。
所以李不语现在不能死,所以解彼安现在不见他,若是见了面,俩人又岂能揭过杀父弑母的仇恨。
可现在,崔珏竟要他去蜀山见李不语?!
“你可以邀兰公子同去,但此时除了你,没有人能够说服李不语了,而除了李不语,没有人能够再号召仙盟对抗祁梦笙和江取怜了。”
解彼安木着脸,低着头,良久,才道:“好,我去。”
第207章
时节是刚刚开春,解彼安最不喜欢的隆冬虽然已经过去,但春寒依旧不饶人。他穿了件皮袄,躯干还算暖和,裸露在外的双手有点发木,于是从坐下开始,就捧着一杯热茶不撒手。
有食客大声抱怨:“老板,天儿还这么冷,就不烧炭啦。”
“哎哟客官,都开春儿了,您看这太阳多好啊。”
“太阳再好也照不进屋里,你不烧炭,我们拿筷子的手都哆嗦。”
“行行行,这就给您烧……哎哟,仙君里边儿请!”
解彼安头朝楼下看去,一位身形颀长俊拔的男子款步走了进来,他身披湖蓝色的长披风,肩膀十分宽硕,佩剑将那上好的布料撑出一个锋利的弧度,兜帽掩住了半张脸,但那修窄的下颌和形状完美的唇反倒更叫人对他的相貌浮想联翩。
若不是他带着剑,人人都要猜他是纯阳教的修士,毕竟这般高大俊美,通常只出自纯阳教,而他们所在的这个小城,距离落金乌并不远。
这些人猜对了一半,衔月阁少主兰吹寒,因自小体弱多病,被送去纯阳教修炼纯阳功法,十一岁才返回江南,他身体的底子是在纯阳教打下的。
兰吹寒兀自上了楼,进了包厢,关上门,他摘下兜帽,脸上带一抹浅笑:“彼安,好久不见了。”
解彼安含笑道:“好久不见。”
这三年间,俩人偶尔碰上,也只是匆匆一面。解彼安不能让自己闲下来,兰吹寒亦是要务缠身。
赤帝城一战,兰阁主受了伤,闭关养伤期间,衔月阁由兰吹寒代理。衔月阁算是在那场大战中损伤较轻的一派,加之有兰吹寒这个同辈中的翘楚,预示着兰家日后的辉煌,如今衔月阁一跃成为九州四大门派之一。
虽然,比起无量派、纯阳教和苍羽门,衔月阁的体量尚小,但无量派李不语已垂垂老矣,且因吃食人丹的谣传坏了声誉,纯阳教没了掌门,又没了镇派之宝,遭遇了开宗立派几百年以来最大的危机,而苍羽门已与修仙界为敌,细数下来,衔月阁竟成了年富力强的新门派的中流砥柱。
这三年来,兰吹寒不仅要打理自家产业,还要在仙盟各门派间斡旋,维系着岌岌可危的联盟,同时要监视赤帝城的一举一动,又要追查范无慑和江取怜的下落,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从一个风流不羁的贵公子,变得沉稳了许多,更具大门派掌舵人的气度风范。
解彼安给兰吹寒倒了杯热茶:“先喝杯茶暖一暖。”
兰吹寒不解道:“为何要约在此地汇合?”
“我想让你陪我去个地方,但我一时还没想好。”
“想好什么?”
“想好如何面对李不语。”
“你要去蜀山?”兰吹寒已经从解彼安chu得知了李不语前世做的种种。
解彼安凝视着兰吹寒:“其实,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我已经知道了。”兰吹寒苦笑一下,“他现在在赤帝城。”
解彼安叹道:“崔府君让我去蜀山,正是为此。三年时间,祁梦笙已经重新备好了炼绝品人皇所需的所有条件,而红王与她结盟,目的显然是为了逼出……”那个名字在喉咙里打了个转,柔是没能说出来。
“比起江取怜和祁梦笙,我更担心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的范无慑。”兰吹寒皱眉道,“这情景与百年前何其相似,史书有记,他逃离无极宫后,销声匿迹长达十年。他现在一定躲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闭关苦修,对山河社稷图的驾驭也更加强大。”
解彼安的心有种难以形容地下坠感——只要一提到那个人。
“至少在将他逼出来这一点上,我们和江取怜的目的是一致的。只是,祁梦笙要的是你的丹,他们一定会找机会先对你下手,其实你不该轻易离开冥府,太危险了。”
解彼安拿起一旁的佩剑搁在了桌子上,葱白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剑鞘的纹理,眼神逐渐冷凝:“生有何欢,死又何惧。何况,我还有这个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