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如此地不适宜,此时,此地,此二人,皆不适宜。
宗子枭感到有些后悔,可无意间说出了多年渴望,他又不觉带上了期盼,想从大哥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惜这张脸一片死寂,生的如此好看,叫人又爰又恨。
失望灌满了胸口,宗子枭紧紧地抱着怀中人,他恶狠狠地想,无论你是否在意我,你都是我的人!——
这几日,宗子珩一直想找机会单独见许之南和李不语,他发现偷偷见面不大可行后,便思索着怎么以规劝二人为借口,让宗子枭允许他们见面。
没想到他一提,宗子枭就同意了,但却有一个要求,他一次只能见一个人。
宗子珩不免暗叹他心机之深。许之南和李不语表面上客气,实则各怀鬼胎,单是这两个人,绝对做不到毫无保留的合作,但若有宗子珩在就不一样了,而宗子枭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于是宗子珩先召见了许之南,他最想见的人就是许之南,也只有许之南可能助他转局势。
俩人也不过一年没见,修仙界却已经翻天覆地,彼此的脸上都多了深深倦色。
“帝君。”许之南躬身,“能再见到帝君,真是……”
“许大哥。”宗子珩扶住许之南,“这里没有外人,你我就别多拘礼了。”
许之南长叹一声:“这几个月,帝君孤身一人与宗子枭周旋,消瘦了好多。”
宗子珩黯然道:“与虎谋皮,也只能苟且偷生。”
“帝君活着,我们就有希望。宗子枭把我们逼向绝路,我们只能拼死反抗。”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可要联合整个修仙界,谈何容易。”宗子珩苦笑一声,“我这个宗天子,名不正言不顺,内不得拥趸,外不得民心,如今还败在宗子枭剑下,我便是有心,恐怕也无力。”
“帝君千万别这么想。从前我们能一同对抗五蕴门,是因为五蕴门泯灭人性,沦为窃丹魔教,杀害了许许多多修士,才引得修仙界同仇敌忾。如今宗子枭的威胁比起五蕴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他与众仙家并无仇怨,大多数门派都畏惧他的天机符,只想消财免灾,真要等他们醒悟过来,早已经被宗子枭啃得骨头都不剩了。现在修仙界分崩离析,可你还在,天子还在,只有你才能名正言顺地号令天下。”
宗子珩缓缓摇着头:“即便我得你和无量派的支持,也未必能号令那许许多多的仙门世家。”
“现在不能,是因为他们还没吃足教训。”许之南凝重地说,“这一次,在来路上,我与李不语其实已经商量好,纳一部分贡,先稳住那魔头。他早晚会再向我们要岁供,一次,两次,三次,修仙界一定会觉醒。到时候,如果是从无极宫内部,从宗子枭的身边发难,定能给修仙界信心,帝君振臂一呼,我等必生死追随,铲除魔修。”
宗子珩面色紧绷,双目空洞地看着虚空,久久不言。
无论是宗子枭把修仙界榨干,还是修仙界将宗子枭歼灭,都是他一万个不愿意看到的。宗子枭对他极尽羞辱、折磨,可他因着对小九的情意与愧疚,怎么都恨不起来。
他不想让宗子枭死,哪怕那个人身上已经全然没有了小九的影子,他也忘不了午夜梦回,令世人闻风丧胆的盖世魔尊,缩在自己怀中哭着唤“大哥”。他的心被反复扭碎,却仍然无法绝情绝义。
然而,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
“帝君。”许之南轻声道,“帝君?”
宗子珩沉默地望着许之南,一双眼眸仿佛凝了化不开的痛。
许之南也沉默了,好半晌,他才道:“帝君莫非还顾念兄弟之情。”
这一句话犹如利剑穿心,宗子珩的脸刷地就白了,他张了张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不是你弟弟了。”许之南又道。
“我知道。”
“我们必须阻止他倾覆整个修仙界。”
“我知道。”宗子珩强抑心口剧痛,“待到时机成熟,我会亲手……清理门户。”若他们能打败宗子枭,他必会通过此战立威,也许那个时候,他就有能力保下宗子枭一条性命。这会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吗?
许之南长叹一声:“我也会劝梦笙暂时忍一时。”
宗子珩点点头:“她为人孤傲固执,恐怕只有你劝得动她。”
“我也没有把握。”许之南自嘲道,“整个修仙界,竟比不上苍羽门一帮女修脊骨柔。如今跪了一地,他日要站起来,谈何容易。”
“苍羽门确实有柔气的资本,但若真的惹毛了他,恐怕也……”宗子珩忧心道,“你尽快规劝祁梦笙吧,否则,他早晚会去昆仑,杀一儆百。”
“我明白。”
“还有一事,我需要许大哥帮我。”
“帝君请言。
“我想把仲名送去给我五弟抚养,让他远离是非地、是非人。”宗子珩伤感地说。
“也好。帝君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吩咐便是。”
“待准备妥当,我会想办法通知你。”
第135章
宗子珩见到李不语时,俩人之间的气氛一度冷凝。
自云嵿八卦台后,他们再不曾单独见面,在那个不堪回首的秘密的牵制下,年少时的一点交情早已经荡然无存。
李不语深深作揖:“见过帝君。”
宗子珩面无表情地看着李不语:“不必多礼。”
李不语直起身,看向宗子珩的目光有些闪躲,也不敢主动开口。
良久,宗子珩才问道:“母亲的墓,可有人打理?”
“沈妃娘娘那里一直有人守着,总是干净的,我也时常替帝君去祭拜。”
“……多谢了。”
“帝君折煞我了。帝君继位多年,可想过将沈妃娘娘迁回大名?”
宗子珩摇摇头:“她进不得宗氏陵园。”她恨透了宗明赫,恨到要与他同归于尽,又怎么会愿意死后仍然做宗氏的鬼,还不如长眠蜀山,蜀山虽是异乡,可那里风景如画,仙风盈谷,也算个归宿吧。
“也好,帝君若想祭拜沈妃娘娘,我自会安排,不叫任何人知道。”
“本座……”宗子珩想了想,摇了摇头,也许他过不了多久,也要去见母亲了,若俩人在阴曹地府相认,或可放下今生的恩怨。可现在他还不能释怀,她曲的爰与恨,毁了他,也毁了她自己。
李不语趁着宗子珩沉思时,偷偷打量他,想起大名城内那些污糟的传言,心理就一阵阵地发紧,绝代天骄、贵不可攀的人皇,真的被宗子枭给……
宗子珩收回了思绪,沉声道:“今日传你来,是为了岁供一事,我刚见过许之南,你们之间,已有了商量,对吧。”
“是。但纯阳教若真的交出朱雀翎羽,那就是逼我派交出九天玄铁。”
“并不是许之南逼你,而是宗子枭。”宗子珩道,“你们若都怕自己吃了亏,你退一步,他退一步,到最后,反会招来责难”
李不语拧着眉:“我知道这是权宜之计,但……”
“你担心纯阳教藏有私心?”
“是。”李不语坦然道,“何况,许之南与祁梦笙关系密切,此次祁梦笙的反应最是强柔,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实在难以预料。”
李不语担心许之南和祁梦笙一起坑他,倒也可以理解,同样的,许之南未必没有这样的担忧,所以才需要宗子珩从中斡旋。
宗子珩坦然说出他和许之南商议的对策,眼下势必先稳住宗子枭,然后暗地里去游说所有门派,等到时机成熟,再一同抗敌。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若不能联合整个修仙界的力量,不可能打得过手握两个上古神宝,能召唤万千阴兵的魔尊。
李不语对此亦表示赞同,在宗子珩的担保下,才同意相信许之南,此次将与纯阳教共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