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子珩浑身一震。这个人,说他父君……
华愉心尴尬地看了宗子珩一眼,试图岔开话题:“你和闫枢、你们,你是用吴生笔伪装成闫枢的?”
怪不得闫枢在人前总是木着脸,鲜有表情,用吴生笔画出来的脸,当然不像纯阳教缩骨功那样可以随意调动骨骼肌肉。
“你们这一辈,什么都不知道了。”假“闫枢”紧紧握着剑,英俊的五官因仇恨而曲,“十几年了,他们抹杀了当年的事,抹杀了我,如今人们提起楚盈若,也不过隐约记得,这天下第一美人被宗明赫纳入后宫前,似乎有过婚约。可还有人记得,我陆兆风是闫枢的亲、传、弟、子。”
宗子珩脸色惨白,显然不仅仅是因为失血。他小时候就听说过宫里的流言,说楚盈若曾经有婚约,是被帝君横刀夺爰,可那毕竟是九州最有权势的人皇,想要区区一个女子,谁会在意呢。
“闫枢为了荣华富贵,甘当宗明赫的走狗,欲除掉我,还好我大难不死,竟意外得到了吴生笔。那畜生怕我家人查出真相,将我陆家三十七口灭门,还反诬陷我爹是窃丹贼!”
宗子珩突然想起当年在古陀镇时,黄弘黄武与他提过的一起跟窃丹有关的灭门案:“难道你是……兖州陆氏的后人?”
陆兆风瞪着血红的眼睛说:“闫枢和我爹多年挚友,我爹还在他最难的时候接济过他。我陆氏只是个小门派,我爹为了我的前途,将我送去五蕴门拜他为师,指望他真如自己所言,待我如己出,哪里知道他是个恩将仇报的畜生!”
华愉心骂道:“你也是畜生,你们都是畜生,闫枢害了你,你就去害别人,你跟他有什么区别!”
“哈哈哈哈。”陆兆风狂笑不止,一张脸病态地曲,“对,对,可那又如何呢,我得到了力量,我报了仇,我让宗明赫给我养儿子,哈哈哈哈哈——”
“你胡说!”宗子珩瞠目欲裂,好像被当场拆穿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恨不能缝住陆兆风的嘴,“你疯了,你胡说,你敢污蔑我父君,你敢污蔑我弟弟!”他的伤口疼得好像一把刀子正在搅他的肉,饶是如此,也比不上陆兆风字字穿心。
“我有没有胡说,对你们来说不重要了。”陆兆风一步步逼近,“原本我还想留着这个小姑娘,把你的死嫁祸给许之南,但现在你们都、要、死。”
宗子珩将君兰横在胸前,将华愉心挡在身后:“你想取我的丹,敢不敢堂堂正正的来,偷袭一个后辈,小人!”
“我可没空跟你纠缠,我只要你的丹,任何阻拦我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陆兆风痛快地道,“你们想知道闫枢的下场吗?我不禁当着他的面,吃了他的丹,还一片片活剐了他,我剥下他的脸皮,照着一遍一遍地画,直到惟妙惟肖,我就变成了他。你知道我装作他,为你伟大的父君,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吗?”
“住口!”宗子珩嘶吼一声,利剑袭向陆兆风,直取心口。
他害怕从这个人口中听到更多剜心的话,他不相信,他不相信他父君和窃丹贼沆瀣一气,他不相信他最疼爰的弟弟,和自己毫无血缘,还是这个畜生的儿子!
华愉心也持剑攻了上去,俩人左右夹击,招招是杀招。
但陆兆风修为高深,剑法卓越,宗子珩又受了伤,他们的攻势一时完全被压制了。
陆兆风为了速战速决,毫无身为剑客的荣耀,几次故意杀向华愉心,逼得宗子珩放弃进攻,去保护华愉心。在这样的打斗中,他的血更加止不住了。
华愉心恨得咬牙切齿,她手中蓝光一闪,出现一串手环,那手环上挂着七个小小的铃铛,她摇动手腕,铃铛发出一阵脆亮的声响,在灵力的加持下向陆兆风袭去。
只见陆兆风脸色一变,狠狠拍了一下脑袋,闪身躲避。
宗子珩哪会放过这时机,堵在他的退路上,周身灵压肆虐,剑招狠辣地祭出,对陆兆风紧追不放。宗玄剑法本就是这种穷追猛打、咄咄逼人的路数,力求速战速决,相比这种刚猛的打法,宗子珩其实更喜欢无量派那样传统的、儒雅的剑术。但对付陆兆风,宗子珩恨不得马上把他千刀万剐。
华愉心见她的法宝碎风铃凑效了,便追着陆兆风摇铃,而宗子珩剑舞游龙,与陆兆风暂时打了个旗鼓相当,战况终于转。
陆兆风被那碎风铃晃得头晕眼胀,两厢夹击下,终于显出颓势。
但华愉心也很吃力,碎风铃由貔貅的牙齿制成,对付邪祟最有效,是她爹给她防身的,为了不伤到自己人,她要释放大量灵力控制铃声的方向。
宗子珩的血淌了一地,速度在逐渐变慢,华愉心也显出疲态。
俩人过了百余招,各有损伤,宗子珩拼着一口气,看似越战越猛,实际已快要撑不住,这力量倒像是回光返照,烧得越猛烈,熄灭得越快。
陆兆风察觉后,便故意拖延起时间,他嘲讽道:“我原本想给你个痛快,看在你把我儿子照顾得很好的份儿上。”
“闭上你的狗嘴!”宗子珩目眦尽裂,额上青筋暴突,恨不能吃了陆兆风。
陆兆风狞笑道:“你可知道你崇敬的父君,吃过多少人丹?”
宗子珩浑身大震,一个失神,竟被陆兆风的剑风所伤。
“大殿下!”华愉心焦心道,“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他在激你!”
“呵呵。”陆兆风残忍地看着华愉心,“你不是想知道,你小师叔的丹,进了谁的肚子吗。”
华愉心的身体一抖。
“不错,正是那高高在上的宁华帝君。”
“畜生!”宗子珩再次扑了上去,陆兆风利落地接下他的剑,兵刃相交之声响彻整个石室,伴随着的,是陆兆风不肯停歇的、流着毒液的字字句句。
“还有你许大哥的师弟,那可是枚好丹啊。”陆兆风笑道,“宁华帝君凭白有了元阳功法,修为更上一层楼。他一心想要振兴大名宗氏,没有天生的好根骨,只能靠后天增补了。”
宗子珩怒意攻心,他拼命告诫自己冷静,不要相信这些污蔑,不要上了敌人的当,可他身为人子,又岂能无动于衷,万一,万一有万一,他该如何自chu?!
华愉心几乎要哭出来:“我不信,我不信!”她厉喝一声,再次摇晃碎风铃,直追着陆兆风而去。
石室的面积不大,陆兆风想要闪躲,也没有太多余地,他被那铃声吵得仿佛脑袋都要裂开了,激怒之下,他拿出了赶山鞭。
“愉心,退回来!”宗子珩任灵力疯狂释出,君兰剑在手中挽了一个银闪闪的剑花,起式——宗玄剑法第七重天。
陆兆风手持长鞭,凶狠道:“不仅如此,宗子珩,你好好听清楚了,这世上最想要你的丹的,正是你的亲生父亲!”
宗子珩只觉浑身血液逆流,喉头一甜,直接吐出一口血,是靠着君兰剑的支撑,他才没有在敌人面前倒下。
不,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
“但我又怎么会把这么好的东西给他?”陆兆风邪笑道,“你根本不知道,你的丹有多珍贵,它将成为我陆兆风的儿子登顶修仙界的踏、步、石!”
赶山鞭金光乍现,卷起的石块悉数朝他们飞来,足够将他们砸成肉泥,宗子珩大吼一声,释出的剑弧于半空中碰撞。
轰隆——
整个石室地动山摇,像一只刚刚苏醒的猛兽,而他们,正在那兽口之中,随时都会被吞吃入腹。
宗子珩于乱石翻飞中,看到了华愉心。华英派的剑法刚柔并济,华愉心舞剑时,优雅翩跹如一枚碟,当时擂台下,多少少年醉了心、迷了眼,此时这枚碟,被卷入一场残酷地暴风雨,她狼狈闪躲,依旧不能阻止风雨撕扯她的翅膀。
宗子珩奋力扑了过去,奋力伸出手,当碎石击中华愉心,时间好像在那一刻静止了,不,时间奔流如河海,从不为蝼蚁停歇,是他身体里的某样东西静止了。
宗子珩跪在地上,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华愉心,他张开嘴,无声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