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吝瞪着这小妖怪,半天没说话。
他知道自己在妖族中的名声——脾气暴躁、凶残好斗、嗜血嗜杀,几乎每个妖怪幼崽的童年阴影里都有睚眦的存在。
可是与眼前这小妖怪打了几次照面,对方非但没表现出一丁点的畏惧,甚至三番两次出言挑衅。
要是在禁地,他早就把这崽子揍到亲妈都不认识了!
步衡斜靠在书桌上,睡意涌了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还有别的事儿吗,我到时间休息了。”
“夔牛呢?”在步衡又打了两个呵欠之后,周吝终于开口。
他原打算明天再离开林苑那儿去找短剑,突然的暴风雨还有夔牛那毫不掩饰的妖气给他提了醒——在禁地的时候,夔牛总是蜷在棠梨树下睡觉,棠梨从禁地出来去了哪里,夔牛有可能知道。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跟周澈在一个屋檐下过夜。
步衡眼角还残存着方才几个呵欠留下的泪痕,跟眼底突然生起的警觉形成巨大的反差:“你找他干什么?”
“跟你没关系,”周吝不耐烦,“少管闲事!”
步衡盯着他看了一会,朝着客厅抬了抬下巴,“客厅睡着呢,能叫醒的话,自便。”
客厅的呼噜声突然小了许多,夔牛不知梦到了什么,正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
周吝看了步衡一眼,不想再跟这个小妖怪多说一句。
步衡又打了个呵欠,再抬眼时周吝已经消失了。他擦了擦跟着呵欠淌出来的眼泪,打开房门。
夔牛果然也不见了,只剩下灰狼自己正支着脑袋睡眼朦胧地朝四周张望,听见声响之后茫然地与步衡对视。
步衡靠在门框上:“怎么了?”
灰狼抬起前爪看了看:“好像有什么踩了我一脚。”
“做噩梦了吧,”步衡朝窗外看了一眼,发现雷雨声已经停了下来,他又打了个呵欠,拍了拍郎俊俊的脑袋,“继续睡吧。”
——
“睡够了?”
周吝看着被强制变回人形倒挂在栏杆上,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拼命挣扎的夔牛,轻轻抬手,将他放了下来。
夔牛头晕眼花地落在地上,整个向后仰去,却没想到身后刚好有个水坑,身上干净的衣服立刻被泥水浸湿,他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指着周吝吼道:“元老会没跟你说嘛,我不是因为犯错被关进禁地的,你们也没权利抓我,你还来干什么?!”
“别指我,”周吝将他手指按了下去,“有事问你。”
“你三更半夜的把我扔进水坑是有事问我?”夔牛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语气仍旧很冲,“你是不是在禁地关久了,脑子关出毛病了!”
“你自己摔进水坑的关我什么事?!”周吝一再克制,终还是暴躁起来,他一把扯过夔牛衣领,将他整个从地上提了起来,“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答不答随你。”
夔牛剧烈地咳嗽着蹬了两下悬空的腿:“你倒是问啊!!!”
周吝放开手,眼看夔牛落在地上,又突然伸手将他提起,扔到身后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
夔牛:“……”
他最后一丁点被吵醒的怒气在这一来一回折腾下散了个干净。
衣服反正已经脏了,他本来也不是多讲究的妖怪,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扯平衣领,扭了扭乱糟糟的头发,“你到底想问什么?”
“棠梨在哪?”周吝问。
“你找棠梨干什么?”夔牛抬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禁地原生的妖怪,除了结出来的果子太难吃,没伤害过任何人或妖,你们元老会连他也要抓?”
“跟元老会没关系,”周吝皱眉,“我有事要问棠梨。”
“棠梨那家伙活了上千岁都快老糊涂了,有什么可问的?”夔牛歪了歪脑袋,“你要知道什么怎么不直接问我?”
“禁地的结界是谁破的,我的短剑丢在哪了,”周吝看着他,“你知道?”
“我不知道,棠梨也未必知道,禁地破那天我正好在他树下睡觉,他跟我一样都是一脸懵,”夔牛晃了晃脑袋,“要我说,你找他还不如去找龙龟,你们不是亲兄……”
周吝直接打断夔牛的话,“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哪那么多废话?”
“你这什么烂脾气,”夔牛摇了摇头,“那天结界破得突然,大家自顾不暇,从禁地出来就各奔东西了。棠梨具体去了哪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他本性喜寒,说不定往更北边去了,有找他这个工夫,你不然还是直接去找龙……”
“不关你事,”周吝转身,“回去睡你的觉。”
“等一下!”夔牛突然开口。
“还什么事儿?”周吝偏过头看他,“你不是想我跟你道谢吧?”
“禁地……”夔牛犹豫了一下,“我们还能回去吗?”
“你还想回去,”周吝皱眉看他,“那当初跑什么?”
“我想回禁地跟我不喜欢被关着有冲突吗?”夔牛回身,远远地看着面前的高楼大厦,“现如今人间是挺好的,热闹,精彩,但尝个鲜也就够了,要真待起来,还是禁地舒服。”
“我不知道。”提起禁地,周吝愈发烦躁,“我走了。”
话落,他便消失了。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狗脾气!”
夔牛抬起头,看了看苍茫的夜空,虽然雨已经停了,却还是连颗星星都瞧不见。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土泥污,朝着周吝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夔牛:牛年就不能让牛牛好好睡个觉吗?
第15章
天光乍泄,东方欲晓。
通往鹿台山的乡道上,一辆出租车正急速行驶。
司机降下车窗,让微风吹进车内,偏头看了眼副驾:“我看你岁数也不大,还上学呢吧,这天还没亮呢,来鹿台山干什么?”
夔牛正趴在车窗上看风景:“见个朋友。”
“约这么远见面?”司机挑眉,“可别是什么网友,鹿台山这边风景是好,但是人少车也少,别再被人骗了。”
“我跟那个朋友认识几……很多年了,他从来不骗人,”夔牛朝这个热心的人类笑了笑,“没事儿。”
司机看着他满不在意的样子在心中默默叹气,在路边停车的时候,还忍不住质疑:“这儿离景区还有一段路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真要在这儿下车?”
夔牛顺着车窗向外看了一眼:“是这儿。”
对方虽然长的小,看起来也是个成年人了,态度又很坚决司机不好再说什么,翻出一张卡片递过去,“回去要是没车,提前打这个电话,我过来接你。”
夔牛接了卡片道谢之后从出租车上下来,和找来的零钱一起塞进口袋,朝四周看去。
四下里荒无人烟,只有一条宽阔的公路向前面延伸,路的两旁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林。
夔牛下了公路,头也不回地往树林走去。
林子里至少有几千棵树,高矮粗细各不相同,翠绿的枝叶四chu蔓延,构成一大片浓重的绿。
天还没全亮,光线本就不好,加上这些茂密的树枝,让前路变得更加不清楚,夔牛慢吞吞地走了许久,才在一棵大树前停了下来,那树长得极高,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在周遭一片差不多的树木中并十分不显眼。
“累死我了,”夔牛靠着粗壮的树干坐下,深深喘了口气:“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人间好玩的地方那么多,非躲这么个地方来。”
一条长着碧绿的果子的树枝伸到夔牛面前,伴随着一道柔和男声:“吃颗果子解解渴。”
夔牛一路过来确实有些口渴,看见果子刚想伸手,一些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
“……不了。”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坚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