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天罚。”文景道:“自万年前,神族被驱逐到八荒之地,生存便越发艰难。我不知道别的地方的神如何,可长留是一日不如一日。不仅树木枯萎,花草凋零,长留山甚至有沉入大海的趋势,许多族人透支生命,用灵力维持长留不坠入深海。等到他们灵力枯竭,便都陨落了。”
文景叹了一口气,“如今只剩下我,若是我也死了,长留以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着文景看向束台,声音竟有些哽咽,“好在···好在,上神回来了,我们长留又有希望了。”
束台默了默,张口的时候有些艰难,“我如今依旧被困樊渊,能出现在你眼前,不过是借助扶桑木罢了。”
文景并不觉得失望,他道:“只要上神在,我等便是有了主心骨,不论是救上神出樊渊,还是与天庭正面交锋,自可从长计议。”
束台听罢,没有再说什么。
文景带着人离开了,李桥守着小谢,束台同殷晚回到正殿,在石桌旁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殷晚倒了杯茶给他,“长留如今的情形,怕不是你一再退让可以解决的。”
束台看他一眼,“什么意思?”
“你看不出来吗?”殷晚道:“你的族人们,他们想让你离开樊渊,带领他们推翻天庭,重现当年的荣光。”
“哪有那么容易的。”束台道:“虽说天庭不足为惧,可我们真正的敌人,是天道啊。长留下沉,族人繁衍艰难,桩桩件件都是天道的惩罚,这岂是推翻一个天庭就能解决的事情。”
“如何不能解决?”殷晚眸色沉沉,“推翻天庭,灭了仙族,届时天道手中没有可用之人,神族不就有用武之地了。”
束台一愣,看向殷晚,道:“你这个想法,有点可怕哦。”
殷晚抿了抿唇,面色一松,笑道:“开玩笑的。”
束台没说话,只看着殷晚,殷晚也看着他,眼中一片清凌凌。束台到底没舍得,连责问一句也没有。
“那你想要怎么样呢?”殷晚问道。
“我想,”束台声音低低的,“我想天道放过神族,神族可以不要从前的地位,可以让出掌管天庭的权利,只要一条生路。我希望神族像天地之间任何一个普通的种族一样繁衍生息,安居乐业。”束台看向殷晚,“像你们人族一样,便很好。”
殷晚忽的笑了,像是皑皑白雪之间的一抹春色,笑的极为漂亮。
“你笑什么?”束台问道。
殷晚摇头,道:“不可能的。”
束台神色一顿,嘴唇紧紧的抿着,“为什么?”
殷晚看向他,眼中有些锋芒四溢的样子,“神族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一退再退?神族如此强大,凭什么屈居天庭之下?你觉得有一条生路便好,你的族人们愿意吗?退一万步来说,你的族人们愿意,那天庭就能放过你们了?”
束台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也曾和九殷谈判过,九殷当时和殷晚一样说了不可能,但他并没有说为什么,如今倒是殷晚来解了这番疑惑。
束台想不明白,是殷晚太聪明,还是天道太通人性。
“束台,”殷晚抚了抚束台的长发,“我想,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
“是啊,”束台垂下眼睛,有些丧气,“换做太子长琴,或者换做你,想必都不会是今天的局面。”
殷晚没说话,他已经把办法告诉了束台,是束台狠不下心,不想大兴战火。人么,不做伤人的那个,就只能做任人宰割的那个。
殷晚敛了眸子,忽然问道:“你知道怎么离开樊渊吗?”
束台微愣,“还却因果,就能离开樊渊了吧。”
他想起西王母提过的命格特殊之人,沉默了一会儿。
殷晚看向他,他摇摇头,“我不知道别的法子,但是还却因果是行不通的,这是我仅有的可以牵制他的办法了。”
殷晚有些怜惜束台的笨拙,“不过一万三千年,神族便已至如此境地,待到山穷水尽,你牵制他,还有什么用?”
束台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以为是你在牵制他,依我看,是他在牵制你才对。”殷晚道:“你离开樊渊,你的族人还有个依仗,你身在樊渊,你的族人们就任人磋磨。你说天道停止了对神族的清算,可一万三千年来,你的族人们依旧日渐凋零。这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倘若你没有遇见我,不曾回到长留,你怕是连神族什么时候死伤殆尽都不晓得。”
束台浑身发冷,无法想象殷晚所说的局面。
殷晚伸手揽住束台,轻声道:“这般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不愧是天道大人。”
作者有话说:
殷晚:天道坏,天道不是个东西,天道在忽悠你
第28章
殷晚不怎么独自出门,他看得出长留众人不是很欢迎他这个凡人。束台倒是常常被文景请去议事,一去就是好半天。束台怕殷晚无聊,便带他去了藏书阁。束台的洞府里有许多藏书,神仙妖魔,记载什么的都有,甚至有很大一部分是人间的藏书,刻在竹片或者绢帛上,文字古拙而深刻。
殷晚特别懂事,他让束台不用管他,他一个人在这里看会书等束台回来。束台看着殷晚这个样子,便觉得很对不起殷晚,想想殷晚放下了凡间的一切同他来长留,刚到长留便受了伤,而今自己连陪他的空都没有。
束台越想越觉得对不起殷晚,他上前亲了亲殷晚的嘴角,道:“等我忙完了这些事,我就回来陪你哦。”
“啧。”殷晚看着束台,“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难道不应该退了你的事情陪我吗?”
“那不行,”束台道:“我这个长留之主已经很不称职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连面都不露,多敷衍呀。”
殷晚哼笑两声,“说来说去,还是你的族人比我重要。”
束台又讨好的亲了亲他,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哦。”
束台出门去了,殷晚待在原地回味束台的乖巧听话。他喜欢束台乖巧听话的样子,如此一个强大的神在他面前如此柔顺乖巧,这带给他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殷晚慢慢走进藏书阁去了,藏书阁也是一座石洞,一整面的书架嵌在墙里,一边放着一张石桌,上面有笔墨纸砚。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虽然不至于有灰尘,但是有一种久不见天日的沉闷感。
殷晚走到书架边,抽出一本竹简,刚打开,就觉得耳朵“嗡”的一下,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殷晚面色一凝,回身看见石壁边站着一个人。
九殷依旧是一身白衣,身chu藏书阁的时候,带着一种殷晚没见过的悠然与放松。他的目光略过藏书阁的一格格书架,最后才落在殷晚身上。
只是很轻的一瞥,九殷随即挪开视线,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
他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让殷晚觉得自己如临大敌的样子很可笑。
“你同他说那些话,是想挑起神族和仙族的战争吗?”九殷开口问道。
殷晚放下书,道:“我只是见不得束台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样子,所以给他出个主意。至于神族和仙族的战争,”殷晚看向九殷,眼中有几分挑衅的意思,“我不似天道大人心怀天下,我不在乎那些东西,我就只是心疼他。”
九殷看向殷晚,殷晚毫不退缩的回看回去,“当然了,天道大人公正无私,想来不会有此等私情,不晓得心疼的滋味。”
九殷动了动身子,面对着殷晚,“说的这般情深义重,那你可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九殷鲜少这么直白的反击殷晚,他一贯是不屑同殷晚计较的。殷晚面色一沉,“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就不劳天道大人费心了。”
九殷的失态不过一瞬间,他敛着眉眼,似乎觉得这样的对话很没有意义。九殷不再看殷晚,恢复一贯的冷淡的神色,他将书放下,很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