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们婚飞的时候,一定就是他发现自己成为贵族的时候。所以上辈子他来杀人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贵族,甚至也知道了他们是双生子。
鬼的笑容越来越浅,最后消失。
她看着任逸飞,并且朝前走了几步,仿佛是要靠近他。
“站住!”任逸飞不动,但是眼神已经变得危险起来,“不想死,就离我远一点。”
鬼站住了:“五岁的时候,你点燃了第一把火。”
任逸飞还没反应过来,她却已经开始自顾自说话:“闪电在草丛里留下了火星,饥饿的你在泥里面找到了两块肥厚的根,那是你第一次食用火焰烤过的,非分配的食物。”
鬼紧紧盯着他,不错过他那种被窥破了梦境的无措眼神。
“你为什么会知道?”任逸飞的表情已经不像是一开始那么坚定,他开始动摇了。
“因为我亲眼看到了!”她强调。
“不过我以为那只是一场梦,醒来后我还是想要试一试。但是没想到,我失败了,火焰烧毁了我的脸。”
鬼伸出左手摸着自己的脸,脸上没有火焰烧过后的磕磕巴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会是江的样子吗?
“但是,让人痛苦的却不是毁掉容貌这件事,而是……意外在图书馆发现了前人留下的书信。一张没有被销毁的书信。”
“你知道贵族是怎么回事么?养十八年的牲畜而已。”
她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脸上似笑非笑:“一开始我很痛苦,憎恶自己的身份,更不想接受这种命运。
“我不再快乐,因为我的生命是有数的,过一天,少一天。但是,比起兵民,我更恨你!”
任逸飞脸上表情一僵,正要说什么,那边鬼再一次陷入她自己的世界:
“我本可以像其他贵族那样,在春天一样美丽的梦境中死去,死在婚飞里,或者之后被兵民杀死。总归我是个愚蠢的傻子,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什么是痛苦。”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任逸飞。
“可是你,你却让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我每天都看着你,在草丛里奔跑,和别人打闹,那都是我没有的。你就像是欲望引诱我,让我看到窗外的世界,却不给我走出去的门。
“你不知道那种绝望的感觉!”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鬼想起那段日子,她像个疯子一样。有时候她想要毁掉书籍,毁掉她寻来的梦中见到的那些东西,就像是烧掉自己不必要的奢望。
或许烧掉之后,她就能和其他贵族一样,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必想,在既定的结局到来之前彻夜狂欢。
然而终究还是舍不得,舍不得的不只是书,还有一份在痛苦里沉沦的清醒。
“呵。”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低笑的任逸飞,表情曲:“你笑什么?”
任逸飞扯着一边的嘴角:“你以为你这就是绝望了?知道活活病死是什么滋味么?知道找不到黑石头被赶出巢穴自生自灭是什么滋味么?
“就算这些你都不知道,那么你总该知道饥饿是什么滋味吧?”
让一个五岁的孩子在生存本能的指引下去生火烤食物,一定是让人难以忘怀的饥饿经历。
那张年幼的脸一定也因为生存的艰难曲变色。
但这一切绑住工民双腿的苦难她都没注意到,她只注意到了遥远的自由!
鬼噎住了,她的痛苦来源于被决定的命运。但是老实说,贵族在物资上从未短缺过,她亦从未感受过饥饿的滋味。
就像是要补偿他们,兵民对贵族有求必应,他们享受着世间最好的一切。
这种美好更加剧了她对未来的恐惧。
“可是,可是你们可以出去。”她找到了一个反驳的点。
“对,出去,出去寻找黑石头,或者偷偷获取食物。那不是玩,不像你记忆中的美丽,那是生存。”任逸飞冷冷说。
“江,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知道贵族和女王存在的意义,你会杀光他们吗?”她又说回到一开始的话题。
这个疑问压在她心里几年了,她拼尽全力,最后依旧没有活下来,她太不甘心了。
“会。”
“你说什么?”
“会!”任逸飞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犹豫,也打破了鬼最后一丝幻想。
哗啦一声,她掀翻附近能掀翻的所有东西,那双眼如厉鬼一样,恨恨地看着任逸飞:“这世界上那么多人都可以活着,为什么我不可以?!就因为我是贵族吗?!”
现场一片寂静,没有人可以加入,这是两个贵族的信息素在交锋,她要反抗,却依旧死死被压制。
“错不在贵族的身份,而在你们的行事。以折辱别人取乐的贵族,就像是粪坑上乱窜的苍蝇,更是伤口上的腐肉,chu理不干净,罪恶还是会滋生。”
任逸飞几乎是冷漠地看着她疯狂:“你问我,如果不清楚贵族和女王的作用,我会不会杀了你们,这就是答案。事实上,如果老的女王还在,还有生育能力,我会选择杀死所有贵族。
“这世界上总得有人做刀子,我就是那把刀子。割掉所有腐肉,伤口才会好。这腐肉包括你,包括其他贵族,更包括那些冥顽不灵自以为是的兵民。”
“所以你死了!”她指着他,咬着牙,每个字都滴着血,“你多狠啊?你连自己都不放过!”
“如果真是那种情况,而我又是如今这种情况,那我便是‘该死’。”任逸飞依旧很冷静,和癫狂的鬼形成两种极端,一个是灼烧的火焰,一个是不化的寒冰。
“身为贵族的我活下来,那么我的意志和决心便不足以取信于人,他们更不愿听从我留下的指导。我和我的信念如果只能活一个,我就‘该死’。”
看江留在神树树洞的东西就知道,他一直抱着没有明日的心情过着每一天。他的决心如此强烈,可以不惜性命。
“江!”任逸飞身后的术野一巴掌拍在他身上,任逸飞咳嗽了几声。
“不要说这种丧气话!什么死不死的?我们都会好好活下来,我们不但会活下来,还会送那些该死的神灵回他们老家!”
虽然江是贵族,可是江和那些贵族完全不一样,他没有享过这个身份一天的福,凭什么就要因为这个身份被质疑受轻慢?
任逸飞笑了笑:但是,从鬼的话语中可以知道,江的确是做了这样的选择,他的话就是江的话,如果信念和生命只能选择一个,他可以抛弃生命。
“下面的工民和兵民全部撤离之后,就可以点燃蚁穴。”
说到这里,他还看向一旁微笑着看他的萨曼:“我们的负责人可是给了我们很大一个惊喜。”
隔着兵民和金甲卫,萨曼和任逸飞远远对视一眼,他们没有说话,却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萨曼站起来:“我们去楼下。”
鬼自然是不愿,但是她的信息素被压制了,不甘不愿也得去。
到了蚁穴外面,萨曼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最后一批。其他的工民和兵民早早就出了蚁穴,都整整齐齐排列成行。
唯一突兀的是一个昏迷的大猩猩和一个巨大的飞碟,他们的画风和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那里面的人怎么样了?”萨曼指着飞碟。
“死了。”任逸飞的嘴角含着浅浅笑意,低头咳嗽的时候看着还很柔弱,但他的行事作风却意外的凌厉强势。
“里面发现了很多蓝液,还有一些活生生割下来的翅膀。”术野担心萨曼觉得任逸飞心狠手辣,忍不住解释。
“他们从活着的贵族身上割取翅膀,制作成工艺品,据说在他们的世界可以卖出极高的价格。这些人死不足惜。”
从第一层开始,火焰沿着墙壁燃烧,风一吹,蚁穴很快整个儿燃烧起来,像个火炬。
火光照耀着外面一圈工民和兵民的脸,连神树底下的人也走出来看。现场没有人说话,他们只是默默看着,也默默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