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中融入的血脉是将血族联络起来的网,再细小的家族与个人都值得维乔莱尔花费心思去体会他的情绪。
戴竹离群索居,游走世间,属于他的那根线放松又自在。平和到维乔莱尔很难感受到波动。
然而在塞缪斯到来后的几个小时内,那根沉寂的,懒散的线却绷直了。
维乔莱尔突然从阴暗中走出,将卷轴铺开在茶几上。
略过前排或黑或红的名字,在大段空白之后,稀稀落落地写着几个名字。
安德烈跟随维乔莱尔将目光向后移。
卷轴末尾写着的是一些不托身于家族的女干血鬼,他们血脉纯正,性格乖僻,远离族群。这些名字是在族群里唯一的挂靠。
维乔莱尔和安德烈默契地沉默下来,寻找到因为太短而只占了小小角落的名字,看着它由清晰变得模糊,最后消失在卷轴上,留下一块空白。
卷轴很长,记载着整个血族体系,即使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将血液融入戒指,依旧让这个名册变得厚重。
背叛与忠实的血族名字将留在名册上。而那些消亡的,逝去的,名册将吝啬地留出一个空格用以纪念。
大厅里的寂静来得很默契,如同哀悼一般持续了很久。直至塞缪斯眼睫抖动,撑着胳膊坐起。
维乔莱尔手指勾住卷轴低端,“唰”得将卷轴卷起。
“醒了?”安德烈转身,看着塞缪斯。
传送卷轴对使用者有一定的要求,塞缪斯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连炼金术师都没见过几次,自然达不到卷轴的要求。因此此时头痛欲裂,塞缪斯扶住额头,使劲闭了两下眼睛,终于看清眼前站着的是安德烈。
他猛地握紧安德烈的手腕,说:“我们找到戒指了,但是加文和戒指建立了联系,能够探查戴竹的信息。戴竹和罗伊都还在教会的贮藏室,快去救……”
塞缪斯几乎放弃呼女干一般将情况说清楚,却在寻求帮助时卡住了。
因为他发现安德烈一直平静地看着他,漂亮的暗金色瞳孔沉寂又严肃。像墓碑前最新鲜的花。
大厅内所有人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安静地聆听,却没有回应。
塞缪斯猛地撑起身,推开安德烈拔出莱恩斯腰间的短剑。他的速度极快,力量极大,一言不发地冲进雨里。
在塞缪斯身形闪过的一瞬间,安德烈精准捕捉到了那对泛着血丝,微微潮湿的桃花眼。
在chu理离别这件事上血族没有太多的发言权。因此最终是莱恩斯夺过塞缪斯手中的短剑,在咒骂声中敲向塞缪斯的后颈。
这天,雨停了。
乌云依旧堆叠在天空,空气压抑,水珠凝在叶片与花瓣上,压弯了不少枝丫的腰。
鸟鸣与蝉鸣骤然响起,像沉寂后的爆发。
安德烈感受到皮肤被空气中的水分所覆盖,冰凉得黏附在裸露的肌肤上,这感觉符合血族的习惯,但安德烈并未体会到愉悦。
“是不是看起来太平静了?”安德烈开口,仿若自言自语。
“你指什么?”莱恩斯轻轻合上门,走进雨后的土地里。
“戴竹的死。”安德烈说,“塞缪斯是来找我们求救的。兴许我应该更多地表现出一些遗憾或是悲伤。”
“安德烈。”莱恩斯站在他身后,略带着温度的气息驱赶了水汽,“这是战争。”
“人类并不是你想得那样脆弱,也不是你想得那样多情。当离别变得越来越平常,当死亡的预兆笼罩在每一个人的上方,道别就会变得简易和平静。”莱恩斯说,“牺牲是战争的一环。”
安德烈向后靠了靠,说:“我习惯了离别,莱恩斯。”
莱恩斯皱起眉。
他再此预判错了安德烈的想法。
那不是为冷漠而遗憾的忧虑,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觉悟。
“不止是戴竹。”安德烈说,“维乔莱尔,我,甚至是你,都可能死去。”
莱恩斯握住得拳又紧了一些,指甲掐进皮肉:“在种族之后,战争是你拒绝我的第二个借口吗?”
“不。”安德烈摇头。
他折下一株带着露水的荆棘,尖利勾刺划破指尖。沾染上血液的一瞬间,荆棘盘绕成小小的圆环状,勾刺融化一般填充缝隙,让表面变得光滑。
圆环从中间裂开,内圈分别刻上两个人的名字。
这是一对男戒。
“戴竹说过,人类情侣之间要送戒指。”安德烈将其中一枚托在手心,递给莱恩斯,“还要我下跪吗?”
莱恩斯拿起那枚内圈刻着安德烈姓名的戒指,戴在了左手无名指上。
他微微转着戒指,在突破乌云出现的几缕月光下,用嘴唇碰了碰安德烈的额头:“我将永远爰你,安德烈。”
安德烈的的眼睛微眯,像餮足的狼。他的唇角没有勾起,严肃而认真:“如果你毁坏誓言的话。”
“就断我的脖子。”莱恩斯笑着说,微热的气息从额头洒向鼻梁。
“无论发生什么,安德烈,你都要活着。”莱恩斯说,“这是命令。”
安德烈身体僵柔了片刻,他感觉到契约造成的束缚从空洞的心脏升起,环绕在周身。
尽管比起强制的要求来说,那更像是一种祈愿。
第一百七十六章
塞缪斯再次苏醒之后十分沉默。他尽职尽责地告知了主城目前的情况,并转达加文与戒指的奇异之chu。除此之外塞缪斯没有多说一句话。
只是在雨再此落下之时,找到维乔莱尔,问了他一句:“血族丧葬的习俗是什么?”
塞缪斯直视着这只阴郁,令他恐惧的血族,得到的回答是:“他不会喜欢。”
离群的女干血鬼行走于人间,相比于野蛮无趣的血族,人类才是他最好的归宿。塞缪斯想去追问那个懒散的戴竹,问他不是不愿涉足太多,不是想早日隐居坐在观众席观赏大戏吗?为何就这么成为了计划中被牺牲掉的角色,浪费了一张票。
可惜聪慧只告诉塞缪斯要接受发生的事情,却未教会他要如何接受。
密林第二次被打扰,迎来的是戴竹这出计划的结局。
卡尔带回来一枚完整无损的戒指,以及加文躯体复原的噩耗。
“他通过……食用,来修复躯体。”卡尔犹豫了片刻才把这个字词说出,“我回到这里用了一日左右的时间,大军已经出征,罗伊要血族早做准备。”
戒指没有任何缺损,回归维乔莱尔手上时略微闪了一下,随即沉寂下来。
里面所蕴藏的能量,欲望,气息以及血液,在漫长的相chu中被维乔莱尔所熟知。谁愤怒,谁愉悦,谁消亡,谁生机勃勃,他都知晓。
读取消化这些情绪不算是轻松的工作,但当戒指遗失时,维乔莱尔并未感觉到轻松。他从不为自身的境遇而让情绪产生波动。
复杂繁多的气息分散又独立,这就是他的族群,是他要保护的东西。
“进食?”维乔莱尔问。
“像狼吃肉那种……进食。罗伊说他看到过。”卡尔回答着,还是没能把具体的过程讲述出来。罗伊几乎是平静地描述了他看到的场景,以人类的形态撕咬生肉,软肉在口中咀嚼,更别提猎物还是他们相熟的友人。
即便卡尔在密林中学会了猎食,学会了击杀图谋不轨的猎人,也依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画面。
而维乔莱尔则轻易地从卡尔“委婉”的说法中理解了加文的所作所为。
莱恩斯问:“罗伊有任何情况吗?”
“情况?”卡尔有些摸不着头脑,“看起来一切正常,只是有时候会发个呆。将戒指交给我时有些严肃。不过他那张脸什么时候轻松过!”
莱恩斯点点头说:“小心罗伊的状况。”
卡尔瞟了一眼莱恩斯,露出疑惑和不服气的表情:“你是怀疑他欺骗我们吗?那个棺材脸不至于吧,我看着就是一榆木脑袋,成天神神叨叨的,就知道信他的神。”
雄性生物的竞争心态让他本能质疑莱恩斯宛如命令一般的话,同时他还想起了那个看起来有些悲伤,快要被压垮,一脸苦相的神父,微微有些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