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错了,德里克。”维乔莱尔说:“布兰迪男爵因公殉职,被潜入血族的猎人用银枪打穿了心脏。”
“是,陛下。”德里克无所谓地笑笑。
“你的废话太多了,关于神血的制作卷轴。”维乔莱尔摊开手,示意德里克交出筹码。
“一部分。”德里克爽快地拿出一卷羊皮纸递给维乔莱尔。
卷轴破旧不堪,字迹模糊,介绍了神血的预期作用与试验方向。
“可不通过初拥获得后代,拥有部分血族血脉的日行者成功率更大,转化后的血族有神智模糊,狂躁的现象产生。”莱恩斯念出最后一段结论,皱起眉,“这不是完成品。”
“别着急,陛下。”德里克说,“越高的血脉转化后就会保留越高的理智,在某个界限后,神智模糊和狂躁的情况会消失。这点是我已有的成果。目前曼陀罗有特定的培育方式和日行者供应渠道,这些血族对‘神’无比崇拜,比那些贵族亲王好控制得多。”
维乔莱尔神色稍霁,“啪”得一声合上羊皮卷说:“我需要更多关于神血的消息,这张东西连你兜里的木桩都不值。”
“我的筹码当然不止有这些东西。”德里克好整以暇,“比起做法和信息,更实用的是实物,不是吗?”
“当这群蠢货的‘神’实在是太累了,我愿意把整个曼陀花公会交给陛下。”
德里克说着诚挚地鞠躬,恭敬无比。但维乔莱尔不是夏日里纯洁的白蝴蝶,会相信带着利齿的猪笼草。
忠诚,惶恐,尊敬,都是德里克外皮上的面具,既然德里克选择作为血族的一员而活,他的一切都属于血族。维乔莱尔想要曼陀罗公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与其被强制剥夺,主动赠出反而能卖出一份好感。
亲王一旦被设立,除非违背族规或死亡,没有人能够以其他名义除掉亲王,德里克的生命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曼陀罗公会已经暴露,继续留在这里对于德里克来说,就是躲在土地里的土拨鼠被揪住尾巴暴露在空气中,没有巢穴没有黑暗,他怎么可能安心。
曼陀罗公会看似是一件礼物,实际是壁虎断掉的尾巴,独自一人的德里克才是刽子手德里克。
“很真诚。”维乔莱尔勾起嘴角看着德里克。
血族的王是个不会笑的怪物,他如同雪原的冰雕,精致细巧却了无生气。
一个从不笑的人突然笑起来,会变得无比惊艳,维乔莱尔就是这种人。
但他的笑绝不善意,维乔莱尔看着德里克说:“你似乎很确定,血族的长老们会认可神血的存在。”
“血族比你想得存在的要更久远,初拥是撒旦给予血族繁衍的诅咒。我们难以生育,母亲会被孩子害死,每一个血族的出生都伴随着死亡,要么过去的自己死去,要么母亲死去。”维乔莱尔缓缓说着,像在念诵古老的诅咒。
“神血创造出的那些日行者,既不是人类,也不是血族,他们不过是更像怪物了一些。他们依旧需要阳光与食物,需要在夜晚睡眠,他们渴望血液,也惧怕生食。”维乔莱尔冷冷道,“这就是你口中的新血族吗,德里克?”
“血皇是反悔了吗?”德里克皱起眉,问。
“血族的王从不反悔。”维乔莱尔说,德里克沉默下来,又听到那种冷漠中带着不屑与怜悯的语气,“你觉得杀死血族的方式有几个?”
维乔莱尔不等德里克回答,继续说道:“银枪,木桩,焚烧,封印,还有诅咒。我有漏掉什么吗?”
自言自语地由德里克变成了维乔莱尔。
演员被赶下舞台,在观众席“欣赏”别人的表演,这让德里克面色难看,坚决不允许自己被维乔莱尔牵着鼻子走。
维乔莱尔谦虚地询问惨遭拒绝,他包容地挪回眼神,接着说:“每一项都痛苦,煎熬,为永生的我们带来终结。”
“我品尝过每一种的滋味,想要知道死亡是怎样的感受,”维乔莱尔冷下脸,嘲讽地看着德里克一字一句道,“很遗憾,我依然好好地活着。”
德里克神情莫测,察觉到什么般盯着维乔莱尔。
血族的王是最强大的女干血鬼,他会念诵最古老的咒语,会最强大的幻术,他拥有绝佳的格斗技巧,没有人能战胜维乔莱尔。
在维乔莱尔漫长的岁月中,很少能闻到自己血液的味道。
血族的王,从未面临过死亡。
除了血皇以外,没有女干血鬼能经受过银枪,木桩,焚烧,封印以及诅咒而大难不死。
这里的每一项都是绝佳的死亡选择,每一安逸或是轻松,它们为血族提供至高的疼痛,为死亡妆点临终的舞蹈。
但德里克知道,有一个人,是这样的“幸运”,他不断寻找着死亡,却又永远等不来死神的镰刀。
他与这个人一同生活过许多年,甚至现在在他的侧兜里还装着一根刺进这个人胸膛的木桩。
“维乔莱尔”格外温和地注视着德里克,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或是一个垂死的老人。
怜悯,又轻蔑。
德里克太熟悉这种眼神,他咬紧牙齿,双目发红地盯着肆意微笑的维乔莱尔,字句穿破喉咙,仿若流着鲜血。
“你没死,安德烈·金·罗格。”
第一百章
“维乔莱尔”打了个响指,毛团在房顶咯吱吱地笑起来,德里克怒目而视,被忽然贴在脸上的翅膀吓了一跳。
“咯咯咯。”小蝙蝠身体急转直下,烈风带起德里克的上衣,口袋里的木桩被蝙蝠尖锐的爪子捕获,“哐当”一声扔在地上。
空气中之所以没有维乔莱尔的味道并不是因为血皇隐藏了气味,而是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血皇。
“我还以为这么久过去,你能变聪明一点。”维乔莱尔,或者说安德烈卸下伪装,淡雅的熏香夹杂屋子里的灰尘刺入德里克的鼻腔。
这是安德烈身上才有的味道。
“怎么,见到我很惊讶吗,你是觉得一根破木头就能杀了我,还是觉得维乔莱尔真的会允许神血的存在。”安德烈弯腰捡起木桩,打量德里克。
“木桩不可能杀不死你。”德里克没有叙旧的心情,直盯盯地看着安德烈。
他是绝佳的编剧,是操纵线绳的表演者,德里克想不到他的计划中哪里出了偏差,能让被钉上木桩身有诅咒的安德烈死而复生。他也想不到维乔莱尔怎么会不为神血心动,没有君王能拒绝权力与土地,女干血鬼的贪婪只会比人类更盛。
“不用这么难过。”安德烈一步一步拉近他与德里克的距离,垂下的金发拂过德里克的脸庞,没为他带去任何一点温暖。
在那一瞬间,德里克仿佛又回到了四chu漏风的马棚,饲料堆满身周,前面站着一个喝得酩酊大醉,脸红脖子粗的男人。那个男人无能,懦弱,却会在奴隶面前扬起马鞭,因为那是比他更低劣的下等人。
德里克记得他眼前有红色的血,有杂乱的草料,有飞舞的鞭影,还有一个衣着华贵,长相俊美的男人。他永远忘不了那双金色的瞳孔透过所有晦暗不明的阴影,用一种夹杂着轻蔑,玩味的眼神盯着他。
那是恶魔对他伸出的右手。
那双瞳仁懂得他的内心,看透他的品质,在衣衫褴褛中看到了一颗阴暗的心脏。
上一次德里克带着满身的鲜血于烧伤向恶魔许愿,这一次,他在同样的注视中后退了一步。
“你不可能不死!!”德里克和安德烈拉开距离,如同说服自己般咬牙又念了一边。
安德烈直起身,嘴边惯有的笑容消失殆尽。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把你带回来吗?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下等人的自卑,上等人的自信,还有一点曲的残忍。你是个很有趣的矛盾体,杀主人的刀握在你右手,杀自己的刀握在你左手,我一直好奇哪一把会先落下。”安德烈转着木桩,尖锐的一端倏然指向德里克,“现在看来,你哪一把都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