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把所有的情况,一五一十给路迎酒说了。
最后他总结说:“既然这个结界是张念云降下的,只能去解决她了。”
路迎酒问:“她真的是病死的吗?”
“不知道。”叶枫犹豫了片刻,“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很少见到她,听我家里人讲,她是病死在疗养院这里的。”
路迎酒说:“你们叶家是怎么回事。你爷爷把骨灰塞你玩具里,你奶奶在树上爬。你们是有死人要在山里开派对的习惯吗。”
“靠我怎么知道!我比你们还要懵啊,而且我都说了,那骨灰绝对不是二爷的!”叶枫使劲抓了抓脑袋,把本来就乱的头发挠成了鸡窝,“我已经给家里人说了这事情了,他们说,会有几个长辈过来看看情况,让我千万小心。”他自己又喃喃说,“所以,为什么啊……那俩人是什么怪喜好。”
虽然是这样,他们没必要等别人来救援。
路迎酒说:“我先再进一次疗养院。但听你的描述,张念云完全没有交流的意愿,意识也不清楚了,和她沟通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对。”叶枫叹了口气,“只能把她除掉了。”
最后还是小李和叶枫守着这帮人,路迎酒和敬闲重新进了疗养院。
他们从若水楼开始找起。
沾了阴气的符纸飘在路迎酒身边,只是它似乎是失去了目标,不知该往哪里飘了。
路迎酒把毛团子放了出来。
毛团子圆滚滚地在他脚下滚了一圈,然后“嗷呜”一声跑出去,开始到chu闻气味。
敬闲却开口说:“刚才那个主播讲,她出现的地方有歌声。”
“嗯。”路迎酒点头。
敬闲说:“跟我来吧。”说罢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大概是敬闲的表现太有迷惑性,路迎酒到现在还觉得,敬闲是出来和他春游的——路迎酒愣了几秒,才想起敬闲才是这里最大的外挂。
根本不用他找了,跟着敬闲就完事。
路迎酒难得体会了一回划水的感觉,跟着敬闲绕到长流楼的3层。
一来到这层,气氛立马不同了。明明空房间还是空房间,烂窗帘还是烂窗帘,偏偏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就连镜子中一闪而过的、自己的影子,都仿佛有点古怪。
路迎酒听到了歌声。
那歌声飘渺且阴森,是女人的哼唱。
在这空荡荡的走廊,她柔生生唱出了音乐厅里回响的感觉,有点好听,又有点吓人。
再往前走了几步,一阵冷风吹来——
“砰!砰!”
所有病房的门在瞬间关上!
窗帘猛地一卷,把窗外的阳光都卷走了,走廊暗淡下来,能见度极低,仿佛山雨欲来前的景象。每一个房间的门窗,都像是糊了一层浓郁的白雾,模糊间,只能看见几只惨白的手拍在玻璃上,砰砰作响。
屋内又有一点光源。
像是路迎酒在山间见过的那种煤油灯。
“铃铃铃——”
尖锐的铃声响起。
似乎是以前院内的某种提示音。
这铃声过后,鬼手在玻璃上拍得愈发用力,几乎是狂风暴雨一般!
“啪!”
终于在某个瞬间后,第一扇玻璃裂开了。三四只死白的手落在窗沿上,指甲尖锐,手臂上插满了针头。
几个面容腐朽的护工,缓缓从屋内爬了出来,呆滞的目光都是紧紧盯着路迎酒。
他们的动作迟缓,但数量比山间时多太多了。
不到20秒,整个走廊都是嚎叫的护工,足足有二三十个,有些护工能直立行走,提着油灯跌跌撞撞,不小心撞到了墙壁,就把面庞撞缺了一块;有些只能在地上爬,攀爬时还不断吐出脏器,比如心肺和脾脏,吧嗒一声,血淋淋的一摊落在地上。
更多的人正从屋子里出来,携着浓郁的白雾,趁着暗淡的天光,简直叫人头皮发麻,好似一张来自地狱的绘卷。
路迎酒眯起了眼睛——
目光扫过白衣护工们。
他还记得张念云长什么样子,想要找一找,她有没有躲在护工之间。
还没等他看完所有鬼,右手突然被拉住了。
敬闲说:“别怕。”
路迎酒:“……啊?”
仿佛回应一般,敬闲更紧地攥住了他的手,拦在他身前,径直向护工们走去。从路迎酒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英俊且无表情的侧脸,在暗淡的光线中,颇有几分鬼神的威严与冷漠。
路迎酒被他牵着,脑袋宕机了几秒钟。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两个字了。
开玩笑,谁有资格和他讲这个?
他没怕过鬼怪,从来都只有他宽慰别人的份。
要是哪个人敢说自己想要保护路迎酒,恐怕会被当成笑话笑个一年,当做班门弄斧的典例。
而路迎酒这辈子唯一见过的、没法解决的鬼怪,此时此刻,正拉着他的手呢。
那些怪物猛地扑了过来。
下一秒,血飞溅开来,洋洋洒洒,仿佛炸开的烟花,却没有滴在他们身上。牛奶一样的雾都被染红,红与白纠缠在一起,就像诡异的舞蹈。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都没有意义,肉块来不及哀嚎,就被撕碎。油灯跌落在地,滚了几圈,熄灭了。
轻描淡写,比碾碎蝼蚁还要简单。
灯灭了过后,满地狼藉。
似乎是嫌弃血肉太难看,敬闲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血肉间生出了鲜花。
大朵大朵的鲜花,饱满又蓬勃,花瓣间透着血色,仿佛是汲取了千百年的鲜血。它们在白雾中轰轰烈烈地铺开,冷调的香气爆炸在空气中,浸润肺腑。
就仿佛一次普通的午后漫步,路迎酒走过花海时,身上干干净净。
敬闲牵着他向前,手没有半秒分开。
明明他才是路迎酒见过的、最应该被害怕的鬼怪。
他却很认真重复道:“别怕。”
走过长廊,路迎酒回头看了眼。
整个走廊都是花海,如果不说,谁也想不到它们是从鬼怪的尸骨上长出来的。
敬闲站在楼梯前,看向上方,面无表情。
路迎酒知道他在看什么:张念云就在上头呢。他又听见敬闲开口说:“你留在这里,等我几秒钟。”说罢松开手——
路迎酒拉住他了:“你别出手,我解决个奶奶鬼还是没问题的。”
敬闲:“……”
“我站着没动,是因为我在找叶枫的二奶奶。”路迎酒又无奈补充,“不是怕到动不了了。”
敬闲这才半信半疑:“哦。真没怕?”
“没。下次别这样了,我不是都让你少用点力量了吗。”
敬闲这才看起来没那么阴郁——不然冲他刚才的神情,路迎酒怀疑他能拆了这栋楼,再一把火烧了这山。
路迎酒说:“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敬闲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想放火的!”
路迎酒:“……”他拉着敬闲,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意思,“你要做个遵纪守法的好鬼,守法,从爰护花花草草开始,不然我只能去每周探监了。”
敬闲想了几秒钟:“你说的对,我不能再让你守寡了。”
守寡。
又是这个该死的词。
这词害得小马驹在路迎酒的脑袋里蹦跶了大半天。
这回,他终于有理智吐槽了:“什么‘守寡’,我又不是死了丈夫。”
“难道不是吗。”敬闲说,“我之前一直都是死的。”
路迎酒扭扭眉骨:“那按照你这么说,我现在也在守寡啊。你再怎么样也没办法死而复生。”
敬闲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路迎酒:“……”
敬闲拉着他,又是满脸痛心:“那看来你得守一辈子寡了。”
路迎酒说:“不一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