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姜黎安嗤笑了一声,“你竟然到现在还在痴心妄想,一心破我师兄的无情道!”
谢小晚:“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姜黎安见他反应,不免生出狐疑,反问道:“你竟然不知道吗?”
谢小晚:“我、我应该知道什么?”他似乎触及到了某个真相,冲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姜黎安的袖子,“什么师兄?什么无情道?你快告诉我!”
姜黎安察觉到了什么,畅快地笑了起来:“哈哈……看来师兄也不想与你相认,只要我除了你,师兄就还是我的师兄。”他自觉胜券在握,也不吝啬解惑,“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谢小晚已经顾及不到其他,踉跄着走了过去。
姜黎安俯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我告诉你——你心心念念的夫君,正是我的师兄云竹君呐!”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突然发力伸手一推。
谢小晚被这个真相砸中,还在失神,措不及防地被推了一下,往后退去。
他的身后就是万丈悬崖,一脚踩空后,身体一歪没有保持平衡,就直接摔了下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谢小晚在不停地下坠,但他却丝毫没有惊慌,甚至唇角还微微上扬。
沈霁筠一直在逃避自己的心魔,以至于都不敢与他相认,而他也只好祭出“眼瞎”这一招,这样才能留在沈霁筠的身旁。
两人之间一个装聋一个作哑,好像隔了一层纱,只差一点外力就能戳破。
而现在,这层纱布终于被姜黎安戳破了。
让他想想,在知道真相后,他应该怎么表现。
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chu①”的迷茫,还是得知被欺骗后的愤怒?亦或是……
悬崖高百尺高,下有深潭。
不过眨眼间,谢小晚就已经快要落到最下方的一堆碎石中,若无意外,他将会摔得粉身碎骨。
可就在此时,谢小晚的胸口chu冒出了一点莹光,接着从中浮现一道天青色的虚幻身影,将他搂在了怀中,轻轻放在了地上。
做完这些,幻影正要消失,却被谢小晚攥住了衣角。
幻影低头,看见少年嘴唇翕动,像是害怕极了。但就算害怕,他依旧用微弱的声音喊道:“夫君……”
幻影一滞,瞬间化作了雾气。
-
不远chu,云竹峰山谷中。
幻影所见的一切都如数传入沈霁筠的耳中,刚刚平复下的心境瞬间起了波澜。
谢小晚,认出他了。
知道他就是曾经的夫君。
沈霁筠睁开了眼皮,原本冷漠干净的眼中,逐渐爬上了一道猩红的痕迹。
——这是心魔作祟,即将入魔的征兆。
第19章凡人夫妻
不能想。
不能去看。
沈霁筠咬紧牙关,脸颊轻轻抽了一下。他的周身风雪越发的凌冽,如同削铁如泥的利剑一般,一座又一座的冰柱被吹成碎末。
他借着寒风之力,想要压制身上不断冒出的情绪。
可人生来便有爰恨痴嗔念,又怎么可能完全剥夺?
看似一滩死水的湖面下,依旧是暗潮汹涌。
沈霁筠的呼女干变得急促了起来,抬手按住胸口,直接侧过头吐出了一口鲜血。
“咳咳……”
无情道反噬,灵气在筋脉中搅动,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
可在这是,沈霁筠却在突地想到,现在这痛,可有当年谢小晚所经受的千分之一?
他闭了闭眼,掩住了苦涩之意。
应该是没有的。
毕竟小晚他……只是一个凡人。
沈霁筠生出了悔意。
-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悬崖高百丈,灵气稀薄,下方唯有一寒潭,了无人烟。
谢小晚坐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听着远chu鬼哭狼嚎的风声。他静静地睁开眼睛,望向了上方。
悬崖上方被一股瘴气萦绕,遮住了夜空中的星月光辉,再加上他的眼睛还未好全,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光晕。
在一片黑暗中,谢小晚摸索着站了起来。
这具凡人的身躯实在是太过于孱弱了,这么一动作,就感觉到喉咙中传来一股腥甜。他捂住了唇角,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夜风阵阵刮来。
谢小晚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想着接下来的剧情会如何发展。
沈霁筠一心想隐瞒身份,现在被识破了,他会做出如何举动?
是会亲自来这里救他,还是让别人代为前来?
——不同的结果,谢小晚需要做出不同的应对方式。
天色越发地深了,就连那一点光辉都被吞噬殆尽,剩下的只有近乎于死寂的混沌黑暗。
还好谢小晚本来就看不清楚,这点黑暗对他造不成太多的阻碍。他用手指摸索着身侧的山石,慢慢地走了出去。
伴随着刺耳的风声,他还饶有兴致地哼起了轻快的小调,看起来不像是被困在悬崖深chu,倒像是来悠闲度假一般。
曲调逐渐飘远,在寒潭水面上泛起了一阵阵的涟漪。
这时,天际掠过一只飞鸟,发出凄厉的叫声。
紧接着便是一道剑光从半空中落下,生生劈开了悬崖四周的瘴气,使得冷清的月光缓缓流淌而下。
谢小晚停了下来,感受着脸色吹拂过的微风,似乎能看见那道天青色的身影。
——沈霁筠来了。
可谢小晚没有回头,而是弯腰捡起一块碎石,用指腹摩挲着。
碎石锋利如刀刃,就这么轻轻一碰,纤细的手指上就被刮出了一道伤痕。
谢小晚松开手,“叮咚”一声,碎石掉在了地上。他将受伤的手指含入口中,品尝着口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唇角浮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果然足够锋利。
这么想着,谢小晚直接走入了碎石堆中,踉跄一下,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他闷哼了一声,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向前走去。
可没走两步,就因为道路崎岖目不能视又一次摔倒。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摔倒再爬起,如此反复不知道多少次,都没有停下脚步。
因为,他有要找的人。
谢小晚的嘴唇翕动,声音沙哑而颤抖,充满了绝望:“夫君,夫君,我知道你在这里,别走……求求你……”
沈霁筠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少年半跪在尖锐锋利的石子中,发髻凌乱,白皙的脸颊沾上了尘土与污垢,就连绑在眼睛上的纱布都散落在了一旁。
也不知道是跌倒了多少次,他的膝盖和手肘上满是鲜血,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带着一腔的执拗与真情,不停地寻找着他的夫君。
那个伤他极深的夫君。
好像每一次,他给谢小晚带来的只有满身的伤痕与痛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沈霁筠的心口一阵发闷,使得他下意识地唤出了那两个字:“小晚。”
谢小晚的身影一滞,像是在确定什么,慢慢地转过了身。他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有些不确定地问:“夫君……?”
沈霁筠慢慢地拧起了眉头。
本来他只是来救谢小晚出去的,可不知为何,每次他都会忍不住做出出格的举动。
算了。
既然都已经被戳穿了身份,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在沉默了片刻后,沈霁筠道:“是我。”
在听到这两个字后,谢小晚那双无神的眼睛中瞬间绽放了神采,犹如明日,令人不敢直视。
“夫君!”他想要靠近,又担心一切是幻觉,只敢哀哀祈求道,“你能再喊我一声吗?”
——小晚。
当年情浓,沈霁筠总是会这么唤他。平日里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书生,将“小晚”这两个字碾碎在唇齿间,化作万般情意。
他已经许久未听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