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钊接过那杯橙汁,握在手上,杯壁上蒙的一层水汽在他掌心化开。
“七年前发生了什么?”时钊开门见山地问。
他知道昨晚楚玦的状态不对,绝不仅仅是因为信息素,这一定跟他的过去有关。
连任星蓝那帮人都不知道的过去。
除了于嘉泽,他没有第二个人可以问了。
过了今天,他回到银翼舰队,更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机会问了。
于嘉泽听他提及“七年前”,瞬间皱起眉,脸色沉下来。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知道。”时钊避重就轻地说。
“是昨天回去发生了什么吧。”于嘉泽一眼看穿,“我就说他有事——他怎么你了?”
时钊言简意赅地讲了讲昨晚的事。
“别放心上。”于嘉泽淡淡地道,“他……习惯吧。不只是你,他一向不想被任何人帮。”
时钊疑惑道:“为什么会养成那样的习惯……?”
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谁会习惯于拒绝任何人的帮助,将自己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于嘉泽盯着时钊,忽而想起先前几次他跟着楚玦来的时候。
他看向楚玦的眼神,与其他Alpha都不一样。
澄澈而又充满占有欲。
“告诉你也没什么。”于嘉泽说。
“你刚刚不是问七年前吗。”于嘉泽敲了敲桌子,“七年前那个事,庚辰之战,你知道的吧?”
时钊是知道这个故事的。
课本上看过,楚玦自己也讲过。
只是无论是课本还是楚玦的讲述,都简洁无比。
“你记得原银翼舰队全军覆灭的原因吗?”
原因,书上有写,楚玦也讲过。
凭借时钊的记忆力,他只需稍稍回忆就能想起来那四个字。
——“因故折返”。
“因故折返对吧,”于嘉泽将那四个字念出来,“现在我告诉你,他就是那个‘故’。”
时钊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言论,
“本来都可以走的。”于嘉泽说,“他们回去救他了。”
“他回来之后说的最多的就是‘不值’。以多换一,都死了,楚……还是当着他的面。”
谁都会那样想。
要是他们没有折返就好了。
人人都说楚玦是帝国最优秀的Omega,所有Omega都以他为榜样,可谁也不知道,在这份光鲜下,楚玦付出了多少血汗与泪水。
战后楚玦没有感伤太久,也没有因此萎靡不振。他加速提升自己,并以铁血雷霆的手段迅速重建了银翼舰队。
毕竟是这么多人换来的,总不能毫无价值。
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值得,但他在尽力了。
单单是够得上这份“值得”就已经让他竭尽全力,所以他不想再承担第二份“值得”了。
他将所有提供帮助的人隔绝在外,就像在无声地告诉别人:别伸手,不值得。
“看着点你家教官吧。”于嘉泽摇摇头,“没人注意的时候,经常把自己关小黑屋里。”
时钊想起来昨天楚玦食指抵住他的唇,说的那两句话。
什么是真正值得的人?
他只知道,他看楚玦一眼,霎时四海潮生。
第36章总会想通的。
楚玦在朦朦胧胧间转醒,他睁开眼睛,天花板映入眼帘。他怔了一会儿,没想起来自己具体是怎么爬到床上的。
不过猜也能猜出来,应该是时钊的手笔。
他从床上坐起来,头有些疼,他的指腹用力按了按太阳穴。他纯粹是在完成“按”这个动作,对缓解头疼并没有什么实际效果。
他的头疼纯粹是心理因素导致的。
他走出门外,家里除了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
时钊出去了。
时钊走也没留张条,跟叛逆期离家出走的人似的,好像走了就不打算回来。
“跟我闹脾气?”
可楚玦自己想想,人闹脾气也是应该,换他自己估计也是这反应。
楚玦昨天话说出口不久,就知道自己把话说重了。
理是这么个理,偏偏他说出来的话就像狗咬吕洞宾。
哪有这么把好心当驴肝肺的呢?
楚玦走进盥洗室,心不在焉地洗漱。他接了一捧冷水,脸埋下去,冷水从他的指缝中溢出。
洗了个脸他彻底清醒了,坐下来沉思了一会儿,愧疚感顿时涌了上来。
“多大个人了,”楚玦的目光在家里慢慢地梭巡一圈,有点不太相信,“闹脾气还玩离家出走这一套?”
楚玦不担心时钊走丢,想也知道这是生气了要往外走冷静冷静。更何况,时钊独立性很强,就算把他一个人丢到荒郊野岭去,他也能活下来,说不定活得还挺好。
但楚玦思来想去,还是拿起通讯器,问问时钊去哪。
等打开通讯器,他才发现有未读消息。
时钊是给他发了简讯的。
-时钊:我出去一下。
楚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这里是真的只有五个字之后,才把通讯器扔到了一边。
没说去哪里。
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楚玦从这简短的五个字看出他的小Alpha确实是生气了,凭借时钊先前的粘人劲,他还从来没见过时钊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而且还不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五个字的言下之意也很明显:还在生气,暂时别去找他。
楚玦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这么一天。
他随手拿了本书看,看了十多分钟愣是一页没翻,心浮气躁根本看不下去,时不时抬起头来看看门口,看是不是有人回来。
他在等时钊回来,好歹说点什么给昨天晚上找补。
说什么呢?
楚玦对着书本密密麻麻的字沉思,越想越乱。
.
时钊在于嘉泽这里呆了一上午,其中大半的时间都用来消化于嘉泽说的那几句话了。
他来时本有满腔怒火,现在却已经被消融得七七八八了。
于嘉泽的每一句话都不偏不倚地砸在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灼烧的怒火散尽,唯独剩下心疼。
他的教官,说到底也是普通人。
他并非无所不能,利刃划过肌肤,也会留下伤疤。
只是心疼归心疼。
时钊垂下眼睫,回想起昨天漆黑得透不出一丝光亮的房间。
他想要转楚玦的想法。
时钊想让楚玦自己意识到,他一向很值得。
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人,甚至是七年前那些在硝烟中消散殆尽的人。
“你还不回去?”于嘉泽戏谑地说,“等会儿你家教官要找人了。”
话音刚落,时钊的通讯器闪了闪。
“你家教官来找你了?”于嘉泽猜到答案,凑过来将时钊手中的通讯器抽走,“来我看看。”
-教官:出去多久了?
通讯器一到于嘉泽手上,忽然就像触发了机关一样,简讯闪个不停。
-教官:还不回来?
-教官:一晚上都过去了,你生气要这么久?
-教官:回来谈谈。
-教官:不回我?
-教官:吱个声,出事了?
于嘉泽朝时钊眨了眨眼睛,直接发了条语音过去:“在我这呢,瞎担心。”
时钊眼睁睁地看着于嘉泽就这么把他的位置坐标给卖了。
下一秒,于嘉泽自己的通讯器响了。
“藏你这了?”
楚玦的声音传了出来。
“不敢,他自己来的。”于嘉泽耸了耸肩,“我招待一上午了,最高礼遇。店里仅存的最后一瓶橙汁都倒给他了。”
楚玦懒得跟于嘉泽贫,直接问:“他在你旁边?”
“在啊,你现在喘个气他都听得到。”
于嘉泽知道接下来就不是他的通话时间了,顺手就把通讯器甩给了时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