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跟你说话呢。”白旭成伸出手在时钊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时钊这才勉强回过神来,“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研究所那群傻逼没把你怎么样吧?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们对你用刑了?”白旭成琢磨几下又觉得不对,“看你全须全尾回来的,不应该啊。”
“难道是他们拿电灯照你的眼睛不让你睡觉?”白旭成直接上来动手动脚,扒着他的胳膊去掰他的脸,凑得很近,想要一探究竟,“来来我看看有没有黑眼圈……”
没过两秒,他那只动手动脚的胳膊就被人打落下来,他顿时“嗷”地一下叫起来,回头看是谁这么没眼色。
“松手,”楚玦看着白旭成人都快贴时钊身上了,挑了挑眉,“手那么多?”
白旭成一见是楚玦,立马放开手,后退两步端正站姿,谄笑道:“不敢,不敢,队长您有什么指示?”
楚玦挥挥手让他滚,然后对时钊说:
“时钊跟我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白旭成哇哇叫起来:“不是吧队长,你一回来就训人?”
“再吵连你一起训。”楚玦这话效果显著,白旭成就识趣地竖起手指在嘴前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迅速跑远了。
时钊一听楚玦要跟他单独说话,神情还很严肃,他的一颗心顿时吊了起来,身体也不自觉地紧绷。他跟着楚玦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差点没同手同脚。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楚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楚玦有些纳闷,难道时钊已经知道了他其实是帝国皇子这件事?
“……没什么。”时钊含糊地说,适时转移话题,“你想说什么?”
楚玦拉了两把椅子过来,让时钊坐下,随后坐到他的对面去。
楚玦这温柔的态度让时钊更加紧张了,他的心就悬在嗓子眼,一旦开口说话,很有可能就会不受控制地显露出来。
“说点正经事。”楚玦稍稍迟疑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关于……你的父亲。”
原来只是关于父亲。
时钊吊起来的那颗心这才落回了胸腔里。
“时钊,”楚玦郑重地说,“你的父亲是当今皇帝。你是帝国皇子。”
楚玦说了两个言简意赅的陈述句。
时钊听着他说的两句话,脸上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但这变化细微得几近没有,好似未曾引起他的感情波动。
事实上,时钊并没有特别意外。他在帝国研究所的时候就看过数据,当时自己的猜测方向也是皇室。
只是他没想到直接就是帝国皇子,一下子就给他的身份镀了层金。
时钊略微有些迷茫。
楚玦说完,一直在观察时钊的表情。
皇室的身份没有那么简单,它意味着权力,以及与之对等的责任,比匹夫百姓所应承担的,更重的责任。
可很显然,时钊不具备这种责任感。
但也很正常,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人,凭什么要求他付出呢?
楚玦叹口气,说:“皇帝想要见你一面。”
第32章譬如,只为楚玦。……
这是时钊第二次来皇宫了。
对时钊来说,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上回的皇室宴会也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有皇帝的指令在,楚玦这次进来没有像上次一样经受太多关卡核验,只是亮明身份就一路准入放行了。
皇宫的装潢富丽堂皇,精美的浮雕与繁复的绘画在走廊上的梁柱上绵延,门口有一座喷泉,喷洒出的水珠在日辉的照耀下显得尤为璀璨,喷泉中央是开国元勋的雕像,雕像的指尖停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鸽。
楚玦跟着时钊一起来到门口,本想回避,让时钊自己进去,然而时钊在进去前拽了拽他的衣角,以一种近乎强柔的态度将他拉了进去。
楚玦想了想,还是跟着进去了。
他们走进去,里面没有人,只有一个机器人缓缓走出来,默默地给他们带路。
当他们站到皇帝面前时,皇帝睁开了他的眼睛。
或许是久病的缘故,皇帝的眼睛不似年轻时清明,浑浊的眼球上布满红血丝。他睁开眼睛看时钊,不像在看自己流落在外多年的亲生儿子,更像是在透过这个少年的眼睛,看昔日失踪多年的恋人。
皇帝将时钊打量得很仔细,似乎是想从每一个细节chu寻找他与兰霜的共同点。
事实上,时钊并不像兰霜,他的眉眼更像是两个人的综合,他身上既没有兰霜的率真,也没有皇帝的威严,他的瞳孔漆黑无比,仿佛能映出无边夜色。他的气质与皇宫中的所有皇子都不一样。
那是一种长年孑然一身形成的,独特的孤独感与疏离感。
如果皇帝是想借时钊来怀念曾经的恋人,那么他注定是要失望的。
时钊没有回避皇帝的眼神,皇帝在打量时钊的同时,时钊也在打量着他。
眼前这个人,除了一层血缘关系之外,他找不到其他任何可以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地方。
皇帝于他而言,更像一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他们就这样静默着凝视对方。
楚玦皱了皱眉,出声打破沉寂:
“他是时钊。”
楚玦突然的介绍显得有些突兀,在场的人都知道站在皇帝面前的人是谁,根本不需要旁人来说明。
他是时钊。不是谁的附庸,不是谁的影子,不是谁的复制品,此刻他站在这里,他就只是时钊。
楚玦能够理解皇帝想要从时钊身上找相同点的心情,但他更希望皇帝先看到时钊这个人本身,毕竟他们已经错过很多年,这其中错失的东西是无法弥补的。
皇帝意识到自己失态,从时钊身上收回自己的目光。
“你不像她。”皇帝说。
皇帝的语气难免有些失望,但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夹杂其中。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那些复杂情绪已经被他敛去。
“你想离开银翼舰队吗?”皇帝问。
哪怕银翼舰队的队长楚玦此刻就在这里,皇帝也没有避开他的意思,他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他的目光沉静无比,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上的宝石,他就像在等时钊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时钊不假思索地说:“不想。”
这个答案在皇帝的意料之中。
他能明显感觉到,时钊不属于皇室,即使此刻拿至高无上的权力与世间罕见的珍宝与他交换,他也会不为所动,毫不犹豫地选择同一个答案。
皇帝语速缓慢地说:“皇子呆在银翼舰队,之前没有这样的先例。”
时钊完全没把这个当成一个问题:“很简单,你可以不公布这件事。”
“我不需要这个身份。”
横竖时钊也不在乎什么皇子身份,如果这个身份会让他离开银翼舰队,离开楚玦,那么他宁愿不要。
虽然有些大逆不道,但此刻如果他的生父和楚玦同时掉进水里,他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救楚玦。
意识到自己在想怎样一个白旭成式的无厘头问题,时钊不禁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驱逐出去。
也许是从没听过有人如此草率对待皇室身份,皇帝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也听过一个人说过类似的话,只是情景跟现在大不相同。
“时钊,这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东西。”皇帝说,“我承认,我亏欠你很多。我们都亏欠你很多。”
“这是我们见的第二面。第一次我知道你是兰霜的孩子,第二次我知道你是我的孩子。”皇帝说,“我没跟任何人讲过我和兰霜的故事,但我今天想跟你讲。”
皇帝停在这里,没有再说下去,他看了一眼楚玦。
楚玦了然地点点头,对时钊说,“我去外面逛逛。”
一分钟不到,宫殿里只剩下时钊和皇帝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