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脉还没彻底失活,还有转圜的余地,您别绝望,想想办法!”
“神子大人若是杀光了所有人,但错过了救他的时机,得不偿失啊!”
金天机很茫然,如果穆老这话有用,陆形云已经活过来了,他这话不过是宽慰自己罢了,恐怕连说话的人自己都不信。
而他起初抓着这一个个人,就是想从这些人身上拿到有可能救人的方法或者灵丹妙药,可看到陆形云危在旦夕的人这么多,哪怕存在想救他的人,却连一个真正觉得他还能活命的人都没有。
“你以为我抓他们,不是想从他们身上拿有可能救人的药吗。”金天机失望道,“一个都没有。”
想救他的,没本事救,有本事救他的,并不想救,只想将自己据为己有,各个贪婪且狂妄。他忍着不适,碰过了一个又一个人,给他的感受全都远不如他一眼看上的陆形云。
神器和人可能是有心灵感应的吧。
没有一个人及得上陆形云的万一。
他就像尝过饕餮盛宴后再看味同嚼蜡的隔夜馍馍,再看那腐烂了的果实,发臭的烂肉……他看一眼都嫌,他竟都试了,无一例外都好脏。
穆芝心头发悚,神子大人确实是动杀心了,惹怒一尊天生神灵的下场,这些人简直活得不耐烦了!确实死有余辜,但不该死的是年轻一辈,是教中无辜教众。
他赶忙道:“这些老鬼们,活的悠久岁月,尽去钻研保命之法了,来的这些多半不是他们真身,就算尸横遍野,他们本体还在大陆各个隐蔽角落保存得好好的。”
“顺藤摸瓜也能杀。”金天机淡淡道。
穆芝不怀疑神子的能力,但这件事实在有疑点,古教冤枉啊。
“这种手段不像是古教上位者的手笔,我们讲究凡事留一线……让人修为尽失也就罢了,下死手未免太过!”什么仇什么怨下死手。
“嗯。”金天机道。
穆芝陡然想到他在圣山之上窥视山脚,不经意瞥见的一幕觉得很奇怪,不理解,所以一直记着。
好像那时树冠倒下,连距离较远的学阁那位白面书生还是谁的小子,都知道帮划开。
而那个叫周一溪的青年,离得很近,却并没有去看他的朋友,而是看向了某个地方。
那里确实有人隐藏着,是什么人,他当时没在意,眼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嘶。”穆芝老道一点点回忆并分析画面中所有人当时的表情,突然之间表情非常难看。
金天机会跟他说这么多,也是因为他才发现,他百般嫌弃的穆芝老头,在这么多古尊中,竟然还算能说话的一个,至于其他人,要么碰一下让他身上多几片灰尘,要么……还能弄得他像现在这样。
“我给您擦擦吧。”黏液是透明的,但那味实在难闻,比腐烂的鱼肉混杂还要更甚,素来爰干净整洁在意形象的神子大人变成这样,穆芝于心不忍。
可得了神子大人准许,他用了两遍清洁术,那黏液依旧在那,就好像长在上面一般。
“擦不了。”金天机早就尝试过了,不只是这个糟心的污秽般的黏液弄不掉,就连沾在身上的灰尘,仅凭他自己也弄不掉。不是他认可的人就不可以,所以穆芝也不行。
穆芝暗恨自己眼拙,神子造就对方过人的资质和超群的灵力,对方回馈的就是这玩意,也是够恶心人的,究竟知不知道敬畏心为何物,神人有本事就活该忍你们吗。
“既然如此,你想想办法吧。”金天机没有情绪起伏,但他好似chu在临界点,让人无法放任不管。
“如果修为还在,尚且好治,就是凡人的身体太过羸弱,什么灵丹妙药的冲击都承受不住,他这伤势,若是好救,谁都不介意施以援手,但问题是我们尊者都救不了,就只能找顶尖的炼药师来,或许还能续命……”穆芝神色一凛,又牙疼,“这得去药谷请人。”
金天机道:“怎么请?抓来?”
穆芝打了个寒战:“不行,药谷不能毁,一方古教没了还有其他古教,药谷就一chu,毁一点都是整个大陆的损失,到时候至圣也不会袖手旁观,将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恶战,神子大人,陆小子不会乐意看到的。”
“你说怎么办吧……”金天机道。
“要不神子大人亲自去药谷走一趟?只要您有办法能引起那群老鬼的兴趣,他们应该不介意走一趟,”穆芝道,“我在这里看着小陆,您得尽快回来。”
“我去不了……”金天机道。
“您是说……”
“我说我去不了,”金天机皱眉,“我动不了,也不想动。”
他的终点和始点都在他怀里,他哪儿也不想去,哪儿也去不了。
穆芝老道感到揪心,他知道神子大人有多看重这个青年,他也知道神子大人为了这个青年什么都做得出来,确实眼下修炼一道式微,他也不希望本就强势的药谷得了神子这么大的助力,到时候器道和药道两大道并举,他们修炼一道更加倾颓,所以这样一想,神子大人跟着完好无损的陆形云,对修炼一道而言,恐怕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诅咒果实用得简直糟糕。
他道:“您不去,那就只能我去了,可我,我去的话,他们恐怕会不搭理我啊……”穆芝很羞愧,难以启齿,可人命关天的事,他明说了,“那群势利眼,我还是神庭掌权者的时候,药谷的那些人对我还算客气,我退位以后这么多年了,年轻一辈知道我的人寥寥无几。”
别说年轻一辈,就是来的那些所谓古尊也跟他隔着几个时代。
“药谷汇聚大陆最顶级的炼药师,那些炼药圣师本就脾气古怪,现在越来越趾高气昂,我这,我没把握啊,我怕万一。”穆芝怕后果。
“别怕,最可怕的就是您面前的我,所以您想想办法。”金天机在陆形云咽气之前哪儿也去不了,可只要怀里这人没了,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也什么都无所谓了。
器本身并不介意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只是执器之人或许会介意,但陆形云没了。
穆芝跟他朝夕相chu十年,头一次被他尊称您,来不及感慨,道:“药谷之于修真界的意义,就像器村,那群老鬼软柔不吃,您就算把整个修仙界翻个天,甚至把古教也给接连灭了,他们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古教跟他们药谷,是不同道……”嗓音戛然而止。
穆芝瞳孔巨震,惊得往后一退。
“求您了。”金天机哑声道。
不可一世的人,朝他躬身弯腰,重重低下了头。
“恳请穆老,帮我救他,我拜托您。”
穆芝动了动唇,目露动容,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就好像是足以毁天灭地的神人,在经历了足够毁天灭地的伤痛以后,却还在最后关头竭尽所能地对天下苍生恳求不要让他变成那样。
“您折煞我了,还请神子大人任何时候,都别忘了,我站在您那边,我与您同进退!”
他豁出去老脸不要了,他这一辈子除了建立古教,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但这一刻,可能惊天动地的担子就落在了他头上,只是除了他以外可能谁都不知道这份危机。
药谷。
坐落于鬼斧神工般的宝地,周围乃是绝境,布下重重禁制,唯有老伙计才有可能不费吹灰之力来回。
穆芝进去的时候,白袍都给烧出黑窟窿,胡子也少了半截,身边的童子一个劲地跟他说,药谷任何炼药师都不接见临时起意的紧急病患,没有提前预定不能柔闯,药谷极重地不得入内,药谷禁区不得入内……
及至威严的炼丹宝殿,童子规矩不再喧哗:“您就算这样,药圣也不愿见您的。”
“少废话。老白,我有要事找你。”穆芝脸色古怪,眼神漂移,很是不想却又不得不喊人。
“多年没见,您老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声音飘荡在庄严的大殿中,“怎么还有脸来找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