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听到那些低劣邪恶的生物在暗影中恐惧地窃窃私语,它们恐惧“它”,厌恶“它”,却总是逃不过被“它”吞噬的命运。
“它”好饿。
然后,在一个看似普通的日子,在瘴气浓厚到连光都透不过的幽岭深chu,忽然多出了一道红影。
那是一个男人。
“它”立刻就注意到了那个人类,那是“它”从未见过的生物。
一身红衣上布满斑斓的金丝牡丹刺绣,宝石为花蕊,珍珠为流苏。
即便是幽岭中最毒的蝴蝶也没有他那般灿烂耀眼。
然后那个男人哼着歌,一路踩过厚厚的尸体与煞泥,径直来到了“它”的树下。
男人身上有种前所未见的气息。
跟煞气,鬼,妖魔,都不一样。
是香气,甜的什么东西,还有漂亮的颜色。
而且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气与恐惧所形成的黑影。
对于“它”来说,男人实在太过于光彩夺目……甚至让“它”开始感到神念微微刺痛。
吃了他吧。
饥渴来势汹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凶猛。
“它”狰狞的树皮上开始浮现出各种各样畸形的面孔,漆黑的枝丫如同活物一般蠕蠕而动。
硕大的红花渐次展开,露出了内里湿润的、有毒的花蕊。
可对于这一切,那个男人却像是压根没有看到一样。
“唔,好困……妈呀这种山路也太难走了吧。”
男人一步一步来到了“它”的面前,他打了个哈欠,目光从“它”丑陋的身上平淡地转开。
然后,男人在“它”的树根chu找了个地方,直接半躺了下来。
他看上去,似乎是要在“它”的树下睡觉?
太过于奇怪的举动,甚至让“它”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多谢啦,其他地方都脏兮兮黏糊糊的,你这里倒是干净许多,正好让我睡一觉。”
然后,“它”听到那男人带着一丝浅笑,十分愉快地对“它”嘟囔道。
原来“它”的一切,那个男人都看到了?
“顺便说,你的花很好看。”
紧接着,“它”又听到那个男人说道。
花……好看?
“它”的花蕊轻颤了一下。“它”知晓的所有人类语言都来自于被吞噬的妖魔的神魂,在这一刻,“它”有些不太确定男人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可即便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它”还是不由自主地保持着静止的动作。
“它”静静地等待着那个奇怪的男人继续说些什么,然而过了很久都没有后续。
因为那个男人已经在“它”的身体之下,在无数饥渴到翻滚不止的树根,垂涎欲滴的食人花朵的环绕中,沉沉地睡着了。
……
【什么?你说我当时差点被吃掉了?因为你当时很饿?】
【噗,笨蛋。】
【那种感觉根本就不叫饥饿,那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寂寞而已。】
第82章
也许是因为早在瀛山时便已经有过一次经验。
这一次,当季雪庭再次被莫名其妙地拽入他人往事之中时,不过须臾便自行挣脱,清醒了过来。而他醒过来时,人已经在天衢的怀里了。
白发仙君显得有些惊慌失措,蛇尾都显现出来,将季雪庭牢牢缠住。
鲁仁瞪着天衢仙君毫不掩饰的狰狞蛇尾,又看着被蛇尾缠在其中,以至于显得有些瘦弱的某位仙君,神情微妙。
他站在远chu,正苦口婆心劝着天衢冷静一些,本人却并不敢上前。
“阿雪,你怎么样?”
一直到季雪庭睁开眼睛看了天衢好久,后者才终于慢慢退去眼中蛇瞳之形。
当然,也只是乍然看上去正常了,白发仙君表情僵柔,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可胳膊却还是紧紧地缠着季雪庭,仿佛只要他一松手季雪庭就要消失一般。
“我没事,只是窥见了一些无聊的往事而已。”
季雪庭叹了一口气,挣开天衢的怀抱站了起来。
“青木之精的木芯便是它的一部分真身,里头倒是积攒了不少陈年旧事,拿起来烫手得很。”
季雪庭冲着天衢草草解释道。
转过头,他望向鲁仁,只作平常状,将手中木簪模样的木芯递给了对方。
“鲁仙君,你可感觉到了什么?”
鲁仁用掌心托着那根木簪,身体一下子僵柔了,过了半晌才惨白着一张脸望着季雪庭,干巴巴地回答道:“我,我该有什么感觉吗?”
好吧,看他模样,显然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无事,大概是因为我乃灵物寄身,方才与这木芯有所感应,窥见了一些事情。鲁仙君乃是仙人之躯,不会被木芯上经年累月附着的情绪、往事所扰,倒也是一件好事。”
季雪庭淡淡说道,心中却暗自将自身三番五次与外物共鸣同调之事记下,打算稍后再细细探查其中是否有什么蹊跷。
又因为天衢神魂不稳的问题,季雪庭便没让天衢也试试木芯的威力。他将无目鬼的木芯收好,之后另外找了个稳妥点的地方布下层层结界,然后才将吴青放了出来。
当然,在方才的共鸣中以青木之身经历了无数岁月之后,如今季雪庭再看到面前俊秀的少年鬼影,心情倒是与之前大不一样了。
“小青公子,你看,这可是你说的无目鬼的木芯魂楔?”
季雪庭摊开手,将掌心飘浮的木簪展现在吴青面前。
吴青呆呆地看着那做工拙劣外貌丑陋的木簪,良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应该……是的吧。”
他喃喃地说道。
季雪庭眯了眯眼:“说起来有件事情倒是有趣,小青公子,方才我手握这枚魂楔之时竟然与它产生了共鸣,以至于看到了不少关于我那位旧友与青木精的旧事。”
吴青呆滞了一下,迷惑地抬眼望向季雪庭:“什么?”
季雪庭道:“我看到了你们两人的过往。你并不叫吴青,而是叫作君道一。”顿了顿,他才继续道,“也就是我那位旧友。”
虽然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鬼影吴青看上去不过是个年纪尚轻的少年,可季雪庭在那段往事中看得却十分清楚,君道一长年累月都在被人追杀,经常需要变换自己的外形,其中他用得最多的一个外貌,正是如今吴青的模样。
吴青听到自己真名,眼睛微亮。
“君道一,这是我的真名。原来我真的不叫吴青,我叫君道一。”他喃喃自语了几句,紧接着便有些急迫地追问起来,“你还看到了什么?你看到了多少往事?关于我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
一边说着,他便已经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眼看着就要从季雪庭掌中将木簪拿走。
只不过就在此时,季雪庭倏然收手,将木簪收了回去。
“我看到的那些往事其实并不多,说白了,无非就是一个男人坑蒙拐骗,将另外一个年幼无知、天真单纯的倒霉孩子骗得团团转的过往而已。”
吴青登时呆住,他皱了皱眉头,目光慢慢从季雪庭的拳头转移到了季雪庭的脸上。
“坑蒙拐骗?你是在说无目鬼当初骗我的事情?”
季雪庭摇了摇头。
明明是他亲口承认了吴青就是君道一,可如今旧友重逢,季雪庭望向吴青的眼神依旧是冷淡且戒备的。
“有的时候,鬼怪可比人要单纯多了。”他对吴青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方才所言并非玩笑,若他在木芯中窥见的过往是真,那个坑蒙拐骗无恶不作的家伙,其实就是君道一本人,至于他说的年幼无知、天真单纯的对象,反而是那位被所有人认为是至阴至邪的邪物青木。
虽说如今的无目鬼行事诡谲,可在久远的过去,那位刚刚拥有神智的青木木精,其实压根就不是什么大石更大恶邪恶至极的怪物——说它幸运也好,不幸也罢,它诞生的地方确实太过于巧妙,那一chu大煞之地刚好便位于幽岭的最深chu。那里气候特殊,瘴气极重,倒像是个不应该有的罩子一般,将所有人类都拦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