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毕竟……那姑娘有人看顾,他也得关心一下另外那位小公子才公平嘛。
宴珂先前就不是多嘴多舌的性子,可此时的他,却比之前还要沉默。季雪庭之前并没有太理会他,所以也想不起来他究竟在这边站了多久。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似乎已经好一会儿没见他说话或者动一动了。
折腾了这么久,如今夜色已深,宴珂披着月色,肩头与背脊仿佛都染上了银,连衣料上绣着的暗纹都纤毫毕现,可他那微微低垂的脸,却仿佛笼在了一团浓黑影子之中,叫人完全看不清他的神色。
季雪庭脚步一顿,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宴珂看上去,气息似乎有点……奇怪。
是被吓到了?还是在闹别?
季雪庭想着,习惯性地在脸上堆出一缕笑,然后便走到了宴珂身旁,凑近了同对方说话。
“宴公子,我看你又好久没说话了,是被刚才的事情吓到了?”
他装作关切的样子问道。
然后,他便探出手去,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第15章
季雪庭的手指才刚碰到宴珂,后者却猛然一翻手掌反客为主用力拽紧了季雪庭的小臂。明明不过是个纤弱凡人,此时手指却宛若铁箍一般,若是寻常人定然挣脱不得。
“宴公子?你怎么了?”
季雪庭自然也察觉到了宴珂的反常,面上依旧是笑的,手中的凌苍剑却已然出鞘。
宴珂这时候才慢慢抬起头看着季雪庭,他双眸原本便是漆黑如墨,此时因为瞳孔扩到了极大,一双黑眼珠仿佛快要占据整个眼眶,看上去好不渗人。
“你……”
他看着季雪庭喃喃自语,眼中水光荡漾,好似流泪,但同时又因为双目通红,那眼底的水光看上去,倒像是血泪。
他的手指冰冷得像是死人。
他一只手死死拽着季雪庭,仿佛生怕季雪庭就这么从他面前消失,另一只手这是小心翼翼抬起,慢慢探向季雪庭,仿佛是想要碰触季雪庭的脸颊。
“我又在做梦了吗?”
他看着季雪庭问道。
“没,你醒着。”
季雪庭立刻回答道。
听到这句话,宴珂整个人一下子就颤抖得厉害。
“不,不行,我不该……在这里……”
宴珂就像是被火烫到了一样,倏然松开双手,然后连连直退……
再然后,他就那么晕倒了。
季雪庭站在原地,看着他的伏下的,挑了挑姣好温柔的眉。
“额,那个,宴公子?”
季雪庭小心观察了一番,发现此人当真就是晕过去而不是有别的问题,这才慢吞吞靠过去,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对方小腿。
“你没事吧?”
他有点头痛地问道。
宴珂自然不会回应他。凡人世家公子此时正双目紧闭,宛若死尸一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弱的呼女干还有哪怕昏迷了依旧不停冒出来的冷汗,证明他确实还活着。
“唔,好像不是幽魂精怪上身啊?”
季雪庭又等了片刻,这才皱着眉头,一脸嫌麻烦地捏了个仙诀落在宴珂身上,自言自语道。
而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手中的凌苍剑才收了回去。
其实要说起来,宴珂已是十分幸运了,若是他再慢一刻晕倒,那把凌苍剑可能已经把他捅个对穿。
当然,季雪庭倒是对宴珂没什么意见,不过他在人间行走这么多年得,打磨出来的行事准则便是——遇到奇怪的人和事,若是没把握打赢就赶紧跑,不然就先持剑把对方捅个半死,之后再细细查探。
不过今天季雪庭查了又查,却始终没有发现宴珂为何忽然那般反常,又为何忽然晕倒。
“季仙君?宴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耳边传来了鲁仁的惊呼,季雪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向自己的神仙同僚。
鲁仁看了看地上那位奄奄一息的人类公子,又看了看季雪庭,目光中充满了震惊。
“我什么都没干,他自己晕倒的。”
季雪庭苦笑着冲着鲁仁摊开了手,顺便还冲着鲁仁身后跟着的那位小姑娘打了个招呼。
“小姑娘,我看你打扮应当是本地居民?你看,我的这位同伴身体不好晕倒了,得找个地方休养才行。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让我们借宿一宿?”
他的声音很是温柔,笑中带着一点点无奈和十分的坦诚——正是最能打动人的那种。
果不其然,先前还因为惊吓而瑟瑟发抖惊魂未定的凡人少女,在对上季雪庭的视线之后,立刻就红了脸,恍恍惚惚地点了头。
“我,我家就前面,恩公若是不嫌弃,想,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她急切地说道。
……
季雪庭和鲁仁救下来的这名人类小姑娘叫做刘阿花,确实就是住在这山沟里的农户,也确实就如她所说,她家就在这附近。鲁仁带着阿花,季雪庭拎着宴珂,就这么走了半里地的功夫,便来到了她家。
那是一座茅草屋,木墙歪斜,茅草零落,也亏了是刘阿花带路,不然哪怕是以仙人的眼力,路过这里恐怕也很难发现这竟然是有人居住的地方。茅草屋旁边看着倒是有几块田地,不过如今早已荒草丛生,若不细看,与那野地也没啥分别。
“阿爷,阿花回来了!我带了客人来!”
阿花推开门,只见屋中歪七八摆着破桌破椅,靠着墙角的位置,则是蜷缩着一个佝偻的老人。
见到阿花带了人来,那老人却并不上前招呼,反而发出一声呜咽,猛地头便要往墙角钻。
“妖怪——妖怪——妖怪会吃人!妖怪会把我们都吃掉!阿花啊!快逃啊!快逃!”
那老人惊慌失措地喊道。
“阿爷,你莫怕,这不是妖怪,是今日从妖怪口中救了我的大恩人!”
看到这般场景,阿花连忙上前,把老人从角落里拖出来,安抚他继续在老位置坐好,然后才微微红着眼眶回过头来,同季雪庭一行人解释道:“真对不住,我阿爷他犯了痴病,脑子已经不清白了,不认人也不晓事……恩人莫怪。”
小姑娘先前发现自己能帮到恩人,只有满心欢喜,如今慢慢清醒下来,看着自家疯疯癫癫的爷爷,满屋破烂,再回头看看身后那宛若天上皎月般温和俊美的公子,顿时变得局促起来,手忙脚乱忙个不停,又是要烧水,又是翻出了一口袋粗粮要做饭,只想着要招待好季雪庭一行人。
“没事,不用招呼我们,我们自己会招呼好自己的。”
季雪庭一眼就看出小姑娘的笨拙不安,赶忙说道。
他先是打发鲁仁去收拾个地方出来好安置那位昏迷过去的小公子,然后又笑眯眯卷着袖子,又快又好地烧好了水。然后还找阿花借了一口炭炉在屋子中烧起来,接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松子花生,让阿花帮忙把那些东西埋到炭灰里慢慢烘着。
炭火噼里啪啦作响,松子和花生被烘得热乎乎的。季雪庭用剑削了两根松枝,时不时伸到炭灰里去把花生扒拉出来,放在手心捏开,再就着阿花家里的粗茶,与阿花一起慢慢嗑着吃。
等鲁仁安顿好宴珂回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说来也奇怪,这破茅屋依旧是那么破,屋子外依旧是那么荒芜,可随着室中那一点微弱炭火火光和茶杯中袅袅水汽,整间小屋竟然显得格外安逸温馨,自有一番自在之意。
这般氛围,便是半句安抚的话都没说,那经历了惊魂一夜的阿花自然便安定了下来,甚至就连她那位疯疯癫癫的阿爷,身体似乎也舒展了一点。
一直到这时候,季雪庭才对刘阿花开口询问起他们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青州这地方到底怎么了?”
……
青州自古以来便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毕竟此地有瀛山,又靠近地极,所以灵气稀薄,土地贫瘠,民众只能勉强过活而已。
本来青州民众就已经够苦的了,却没想到日子还能更苦,自从天地灵脉暴动以来,这青州也渐渐受到了影响,灵气接近于无,漫天神佛不至此地,偏偏妖魔却愈发繁衍昌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