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池幽叹息了一声。
还真是被他吃定了。
南时这才眉开眼笑了起来,目光柔和的看着池幽,眼中不掩欣喜之色,池幽动了动嘴唇:“还不起来?”
“这就起。”南时麻溜的爬了起来,他这会儿确定池幽是因为老父亲操心孩子怎么还没对象生气了——想也知道他师兄不会这么弱智是不是?
陵墓里头池幽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明明是在泥土下几百米,却依然能看见天光,此刻月亮正好,南时笑眯眯的道:“哎?现在月亮有点太亮了,师兄你说我挑个什么时间比较好?”
池幽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落座到了圆桌旁:“你觉得呢?”
南时思索了一下:“阴阳交替,日月昏晓的时候最好?日月反背和日月并明都感觉不太好,我不想要,到时候要是凑巧,我还能借到七杀星独守命宫,豁,那我以后就是半夜过凶地都没有厉鬼敢看我一眼。”
七杀杀气重,尤其得鬼怪惧怕,南时本来是不在命盘上做什么大改动,就这么原样改回去,修一下流年也就算了,把那劫数给改掉,也就可以了——不过自他当了鬼,也知道这世界上并不怎么太平,之前是因为有池幽护着,不是他信不过他师兄,但也说不准哪天就疏漏了。
与其借人刀刃,不如自己刀刃在手,想捅谁捅就完了——再借池幽威势,那就是双倍的快乐。
还有一点,南时本来是巨门星坐命宫,虽然庙旺,但也主口舌是非,他这张嘴是该管一管了,年纪大了,是该稳重点,不好嘴巴老是没把门。
要知道世界诸多事非,大多数都源自于这一条舌头。
池幽神态渐缓:“日月并明是大富贵的格局,为何不要?”
“我知道日月并明不错……”南时竖起手指指了指天上:“但是月亮应该在晚上出现才对,日月并明,总是奇怪的,要么是天地奇景要么就是有大祸临头,我一个平民老百姓,当然当不上什么‘奇’,不如不要。”
“再说了,我身chu阴地,趁着太阳出来拿一个太阳庙旺,阴阳调和,不也很好?师兄你说是不是?”
池幽最欣赏南时的一点便是他贵有自知之明,若是旁人能有一手逆天改命的功夫,又遇到这样的机会,怕不是要将自己的命格改得尽善尽美才好,这种案例他往日在招摇山的弟子身上也并不少见。
“坐吧。”池幽不由心情大好,淡淡的道。
“谢师兄。”南时知道池幽不生气了,快快乐乐的坐到了池幽身边。
折腾了这么一晚上他也饿了,叫厨下煮东西还得等,南时眼睛一转,手一勾就将那一袋子山竹勾了过来,过杏仙给送的这几箱山竹都不错,皮软乎乎的,一掐一个坑,汁水充沛还爆甜。南时随手拿了一个来剥,边道:“那师兄觉得我说得对吗?”
池幽带着一二分赞许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南时的话:“还不错。”
南时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手上这个山竹也拨好了,紫莹莹的皮壳映着里头雪白晶莹的果肉,微酸的水果芬芳在空气中弥散着,他将山竹放到了池幽跟前:“师兄尝尝这个,过杏仙那头送过来的……这个季节这个最好吃了。”
池幽皱眉,这怎么吃?
南时一见他神态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师兄怕也没有受过拿自个儿的手指尖去沾果汁的委屈,便自一旁寻摸了个银柄勺子替他一气儿将山竹肉都挖了出来,原样搁在了果壳里,又送到了他的跟前:“您尝尝?我最喜欢吃这个。”
池幽这才伸出他矜贵的手捏住了勺子送入口中,他吃得斯文,那么大一个果肉,一次只吃一瓣儿。他眉头一松,显然也挺喜欢这个口味,南时尤在一旁道:“师兄里面有核儿,不能吃,要吐出来。”
池幽取了个空茶盏,衣袖掩面,将一个小核吐进了茶盏中。南时吃得可比池幽狂放多了,池幽这里吃了两瓣儿,南时已经吃了一整个了,南时含含糊糊的说:“师兄你运气不好哎,第一口就是有核的。”
南时这头手下不停,边剥边唤道:“晴岚,去吩咐下面送点吃的来。”
“是。”外面的晴岚应了一声,离去了。
南时拨了六个就停了,刚好他三个池幽三个,他解释道:“这山竹偏寒凉了一些,不好多吃,一天最多不要超过三个。师兄你要是喜欢回头我让过儿问问这山竹哪里买的,我们自己家也备上一些……”
他话音方落,就听池幽问道:“……这叫什么?”
“山竹。”南时重复了一遍,开玩笑似地把之前的事儿说了一遍:“你不知道,昨天过儿来找我玩,我问他带了点啥,他说他带了这个,张口就是一句‘你最喜欢吃山竹’,过儿那口音也是绝了,我单方面把他开除S市,我们S市没有这么洋泾浜的人。”
池幽陵墓在S市,又活了千年,自然也是懂S市方言的,他不是很明白‘洋泾浜’是什么,这是这几十年才流行起来的玩意儿,但结合南时的上下语境大概也懂大概是个什么意思。
南时在那边讲的乐不可支,自己都笑出了声,他学着过杏仙的口音道:“‘你最喜欢池山主’……笑死我了。”
南时看着是笑,却在暗暗观察着池幽的表情,这会儿倒不是怕池幽误会,他下意识的没有多说,主要还是怕他师兄听着觉得不够恭敬,从而又气着了。
没料想到池幽神色未动,周遭气氛却猛地一沉,顿时就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池幽慢慢地说:“你再说一遍。”
“……师兄?”南时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怎么了?”
“你再说一遍。”
“……你最喜欢池山主……”南时不由自主的重复了一遍,声音低得微不可闻。
池幽就这样淡淡的看着南时,南时知道完蛋,居然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这会儿真不是讲脸面的时候,他滑跪到了地上,双手摆在了池幽的膝头:“师兄,我不是有意冒犯,只是说个笑话……”
“只是笑话,你跪下做什么?”池幽斯里慢条的说:“我发现你近几日很喜欢朝着我下跪。”
“师兄威仪,南时不敢冒犯。”南时小心翼翼的道:“师兄是我的尊长,我跪一下也不算什么,这有什么……?”
“师兄,我就是说来博您一笑,您是……哪里不开心?是我哪句话说的不好?您原谅我一次?我下次知道了就不说了。”
池幽看着敬小慎微的南时,并不意外的在他眼中看出了一抹了然,再联想到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心中产生了一种浓重的荒谬之感。
怪南时吗?显然不能。
南时莫名被他责骂了一顿,若不是自己心中还存着一份怜爰,他怕是十死无生,如今还毕恭毕敬的跪在这儿,求他原谅。
甚至南时知道自己因他的多疑而平白吃了瓜落,也不曾拆穿他,而是跪在他面前将一尽错误尽揽己身,圆他的颜面,他怎么可能再去怪南时吗?
怪自己多疑吗?
池幽知道是应该怪自己的,虽说他后面行事是为了叫南时走上正途,但再多的理由,起初也不过是‘多疑’二字。
他突然有些感叹了起来,这小孩往日里都是不爰跪的,可看看如今呢?他心中稍有不悦,这小孩就跪下了。他说着爰重他,最后却将他逼得如此如履薄冰。
“起来吧。”池幽将手放在了南时的头顶,轻抚了一下:“若是不爰跪着,以后都不用跪。”
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吧。
南时却不起来,反而是很过分的一把抱住了池幽的大腿,张口就是一句:“师兄是不是疑心我窥觊尊长,以下犯上?”
池幽一顿,他以为南时不会揭穿这件事情。
南时知道池幽是什么脾性,这事儿是池幽的错一点毛病都没有,但是池幽是做惯了上位者的人,威仪深重,有些时候便是他错了,那也是不好说的。他心中知道他自己错了,后面就会多多补偿,但是若是当面指出,他便没有那么好脾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