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时又看了一眼:“还是个宝顶……八成是落在湖泊或者河道的防汛管道里了。”
《康熙字典》里有解。
【宀部】:《广韵》武延切。《集韵》弥延切,并音绵。《说文》:交覆深屋也。田艺衡曰:古者穴居野chu,未有宫室,先有宀,而后有穴。宀,当象上阜高凸,其下有凹可藏身之形,故穴字从此。室家宫宁之制,皆因之。③
说简单一点,就是宀为屋舍、房屋的有关的意思。
南时一开始以为印章只是什么东西被盖住了,井里或者湖里头的草木、石块、淤泥都是比较常见的东西。但是这后续神来一笔,又暗示印章是被房屋一样的东西藏起来了。
房屋么,自然是要有进有出的,如果只进不出,又或者只出不进,那就不是房屋了。
那么井里自然是不可能的了,湖里头有盖子、又能进出的地方,那就只有防汛管道了。
防汛管道修在湖泊河道中,要是遇上汛期河水暴涨,便打开管道盖子开始抽水,这印章应该是随着哪次抽水的时候被一并抽进管道里头了。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藏在湖底古墓、遗址之类的地方——不过S市能挖掘出来的古墓葬、遗址都差不多了,若是真有这些地方,无外乎地理位置太深又或者其他原因,一个小小的印章也不太可能掉进去。
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老爷子都去找过了,肯定和地头蛇也沟通过了,要是真的落到人家家里,不存在找不到的问题。
古墓和现代墓葬不同,现在大家都是孑然一身化作一捧灰埋了去,或许有些地方还悄悄用土葬,但也大多是一副薄棺,带点金银不得了了。
古代那会儿成规格的墓葬是什么样的?除却某两个朝代,不带点家仆奴隶之类的殉葬、陪葬那简直是不正常。
比如他师兄池幽吧,家里一屋子仆役,可没有哪个是管家在BOSS直聘地府版里头挂了招聘信息正儿八经用五险一金招来的,全是他师兄的曾经的忠仆。
这个情况下,哪怕墓主早八百年投胎转世了,那些忠仆都不会选择投胎,而是一年又一年的守着主人的墓穴,直至魂魄消散。
南时想到这里,默默地搓了搓胳膊,正想催促老爷子两句赶紧去找,迟则生变,一抬头,眼前的人就已经没了,桌上留下了一块啃到一半的扇骨和一枚玉质的扇坠儿,扇坠下的璎珞都已经灰暗了去,但是扇坠本身却莹莹然,像是被人长久的在手中把玩过一样。
这应该就是陈老的谢礼。
他看着两人份的肉骨烧,叹了口气——还能咋地,打包呗!
经了这桩子事,南时吃完了也没有再回去开店的打算,干脆悠悠闲闲的逛了逛步行街,提早回家去了。
***
“少爷,您回来了。”晴岚俯身向南时行礼,南时摆了摆手,视线在她身上一扫而过,随即往里面走去。晴岚也不以为意,见南时越过她,便也起身跟在了南时身后,落后一步而行。
——确实有点不够尊重,但是没办法,南时怂逼,怕心梗,愣是不敢多看。
南时手里还提了一袋凉掉的肉骨烧,问道:“我师兄用过了吗?”
“尚未。”晴岚低眉敛目的回答道:“山主方起身不久,正在沐浴。”
南时想了想,脚步一转:“那我去书房等他。”
“是。”
等到池幽沐浴完出来,便见到南时坐在书案前,纸上落了一笔,像是他不当心落了墨上去,又像是随手画了一个竖点,正在思索着什么。
南时见到池幽便眼前一亮,颇有一种学生思来想去做不出题目而老师终于出现了的意味在里头。他起身行礼:“见过师兄。”
池幽摆了摆手,长发披散,还带着水珠子,将他的衣袍都打湿了一片。
池幽落座于一旁的长塌上,眉目微动,懒散的说:“阿南,你今天回来的倒早。”
他的大侍女清河捧着毛巾追在后面也进来了,见南时也在里头,微微屈膝算是见礼,悄然无声的走到了池幽背后,为他擦发。
南时本来是想让师兄帮忙看看这个字他测得对不对,也算是印证一番,但见他这样子,便也不好此时就提,便压了压,举步到了长塌边站着回话:“我今日带了些点心回来,师兄尝一尝?”
“坐。”池幽抬了抬手,立刻就有侍女将热好的肉骨烧送了上来。他鼻尖一动,问道:“阿南,你管这叫点心?”
南时努力保持严肃脸:“带的分量有点少,只够当点心吃了。”
池幽不置可否,但还是赏脸的用银著尝了一丝,点了点头说:“尚可。”
“师兄喜欢就好。”南时没敢说这玩意儿还是啃着吃来得香,见池幽不再动筷,便说起今日测字的事情来了,池幽听罢,倒也没说好也不好,神色有点奇异:“你是说……神来一笔,将冖化作了宀?”
“是这样。”南时当时也觉得有点拿不准,但是他看见了便那么说了,心下肯定得很,回过头来才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毕竟测字,测得是事主,他这个给人测字的加了一笔算什么?
这不符合测字基本学。
南时有些懊恼:“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完了,这次要给砸招牌了。”
池幽的眼神落在了书案的纸上,那张纸便凭空飘了起来,落在了他的手中。他凝视了一会儿,半晌才嗤笑了一声,将纸扭成了团扔到了他怀里,伸手在南时的额前一点:“砸不了,南先生,您这招牌是要立起来了。”
南时一脸懵逼:“……哈?我算对了?还是什么其他?”
“你自己想。”池幽说罢,甩了甩袖子:“回去吧,今晚有事,我就不多留你了。”
南时:“不是……师兄你给我解释……哈?”
南时话还未说完,眼前景色一晃,他就已经在了门外了,两扇雕花窗户合了起来,掩去了里面的身影。
南时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把那个纸团展了开来,这一点就是他想的那个‘神来一笔’,在冖上加的那个点。
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丧气的把纸扭吧扭吧塞进了裤兜里——看不懂。
***
室内,清河仍旧是站在池幽身后,为他擦着头发。
池幽骤地轻笑了起来,眉目舒展,显然是心情极好的样子。他容貌极好,又兼早已不是活人,便有了些如同山岚雾霭一般的气韵,这一笑,便称得上一句璀然生辉。
他悠悠地说:“阿南长进了。”
清河这才低声答曰:“那山主还赶少爷走?”
池幽摇了摇头:“阿南这个人,天赋有余,耐性不足,还需打磨才是。”
言下之意,这会儿还不是夸他的时候。
池幽慢慢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他是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神来一笔的?
……记不得了,但大致也是南时这个年纪罢……
第5章
又是一日的清晨,似乎与别的清晨没什么两样。
南时一睁开眼睛,发现没和什么恐怖的玩意儿脸贴脸,又小心翼翼的坐起身看了周围一圈,发现今天屋子里静悄悄的,长案上的线香燃尽了,断成了一截一截的香灰静谧地伏在莲花状的香具上,像是中途也没有人进来过。
晴岚没出来再搞什么幺蛾子让他的小心脏反复横跳,南时顿时心满意足的躺了下去,将被子拉过了头顶,美滋滋的睡了一个回笼觉。
直到日上三竿,南时才被晴岚叫了起,说是池幽让他去一趟书房。
南时满脸都是苦大仇深,这个回笼觉他是一点都没睡好,他做了一个梦。
说起来梦还是挺简单的,就是他昨天在他师兄房里画的那一点,然而那一点变成了无数个‘点’,将整个房间都铺满了,地上、墙上、窗上全都是一张张只落了一个点的纸。
池幽就站在他身后,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平淡得让人背脊发寒的说:“来,分析一下你这一点,说一说那个姓陈的看见这一点的时候是什么心态,又表达了什么样的思想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