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怜眉头轻轻蹙了蹙,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弯腰拾起竹碗,并用术法将打翻的汤药收拾干净。
我见他要走,又立刻拉住他的衣袖:“你去哪里,你把我抓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鹤怜停住身,侧着头看我:“我以为你会先问我,湛云江在哪儿。”
我咬紧了牙:“……我并不想知道他在哪儿。”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后拨开我的手走了出去,但很快又回来,手里端了第二碗药。
我强挣着从榻上起来,再度把他手里的药碗掀翻,跌跌撞撞冲出了竹屋,却在下一刻顿住了脚步。
屋外漆黑的高天上,悬挂了一轮赤红血月。
“怎会……是血月……!”
再看不远chu,是一面几乎望不见边的巨大湖泊,湖边盛放着一丛丛鲜红的花簇,我软着腿走过去,然后见到了比血月更令我毛骨悚然的东西——钵头摩华。
钵头摩华也被称作红莲,专生于业火焚烧过的大地,依靠女干食魔息绽放。但据我所知,如今四荒除了旧魔废域最深chu的地裂,以及葬着两条魔龙的焚神渊下,再无别chu有这种赤红莲花的存在。
我越看越是心惊,突然想起前不久白耀同我提过的南荒焚神渊魔息泄出一事。但此chu所在只是片内陆水泽,与地chu南海的焚神渊相距甚远,若是魔息已蔓延至此,整个天庭都会被惊动。
鹤怜已经跟着我走了过来,想是见我连站都站不稳,便伸手来搀扶我,我本就在为血月和钵头摩华暗暗心惊,没料到他会突然碰我,一个激灵把他的手给甩开了。
他一贯清然的眸色逐渐变深,沉着声问我:“怎么,现在连碰都碰不得你了么。”
我知道他误会了,但也不想解释,只继续思索着眼前所看到的意味着什么。鹤怜见我紧锁眉头,突兀地笑了一声,冷冷道:“你以为你弄清楚了这里是哪里,你便能出得去了?”
他拉着我的手腕把我拽到身前,倒映着赤月红光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告诉你也无妨,这里是具区泽,是我鹤族的领地。”
这是不可能的,毕竟是鹤怜将我掳来,怎可能明目张胆将我带回他的领地。
鹤怜看穿了我的想法,另一只手伸到我背后,把我牢牢压进了他的胸膛:“你不信?不信便不信罢,反正在这个地方,没人能找到你。”
我挣扎了一番,发现他纹丝不动,只好暂时放弃,给自己保存点体力。鹤怜低头在我耳廓轻吻,问我:“你真的不问问我他怎么样了么?我看他好像被你伤得不轻,真可怜啊……”
我僵了一下,但不打算理他。
那个人怎么样,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若是鹤怜想用他来刺激我,那只好辜负他一番心意了。
鹤怜安抚似的拍了拍我后背:“别紧张,他没事,还活得好好的。你不用为他担心,毕竟,他也不可能来救你。”
他还想再说什么,半空忽然传来一声诡异的长啸。
我只愣了一瞬便马上反应过来,这声音我极熟悉,正是在旧魔废域袭击过我的那只黑色鸤枭!
第060章
果不其然,那鸤枭穿透夜间的薄雾从湖上低掠而来,黑夜中,赤红的月光无法穿透它身上附着的黑气,唯独一双眼睛映得鲜红如血。
他停在我与鹤怜跟前,转瞬化出一个黑衣人影,黑袍宽大,将他严严实实遮在底下,我只看看到他一小截苍白的脖颈,没有一丝活人该有的血色。
他的声音似乎是经过了特殊的伪装,非常粗哑难听,他并没有看我,只对鹤怜道:“不是说醒了就带他过来么,你还在磨蹭什么。”
鹤怜躬身向他行了一礼,白色的长衫掀起轻盈的皱褶,动作优雅却不见半分恭敬:“他修为太低,在阵法中受到了波及,还需要休息。”
鸤枭黑袍下的身子动了动,发出一声怪笑:“你又想把他放走?”
鹤怜轻轻摇头:“这次不会了。”
我并不能完全听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无非是关于我的生死问题,或许他们对我的元神感兴趣,毕竟我是一个在凡界渡劫的神仙。
据说在很久以前,也曾有落难地仙的仙元被凡人剥夺,炼化后化为己用,虽然这个凡人的下场不怎么好,但由此可见,神仙的仙元对凡人的确是有用的。
只是我无法想象鹤怜会对我做这种事,我想他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而且之前在旧魔废域,他与鸤枭的目的也并不是我,而是湛云江。
这样的思考毫无头绪,只得暂停。
鸤枭已化回原身振翅飞离,双翅翕展间,身姿凌厉矫健,没有半分曾受过重伤的样子。
鹤怜见我一直望着鸤枭消失的方向,对我说道:“鸤枭只是那个人的分身,湛云江的剑是杀不死他的。”
这已经是鹤怜第三次主动提起湛云江,他到底想暗示我什么?
“不用等我休息了,”我转身看向他,“带我去找鸤枭,或者说,去找那个人。”
那截苍白的脖颈似曾相识,如果当时我在阵法中果真见到了第二个人,那一定就是鹤怜口中的“那个人”。
但他究竟是谁,为何我只要一想起他,身体就开始止不住的发冷,不仅仅是害怕,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畏惧。
但此刻也容不得我畏惧了。
“你最好还是多休息一下。”鹤怜不赞同的我的要求。自我醒来见到他,便觉得他素来清和的眉宇间总凝着几分郁气,像是在担心一件他不愿发生却必然会发生的未知之事。
一层薄云被风吹着缓缓飘移,将那轮不详的红月盖住了几分。
尽管这个地方一丝风也没有,但临湖还是有些清冷。我推开鹤怜想来搀扶我的手:“不用你操心,左右你们要的不是我的命,何况,迟一分早一分,我总是要去的。”
他默默看了我一会儿,眼神中有一团微弱的情绪消失了,他问我:“隐华,其实你一直都觉得我不怀好意,我做的一切就只是为了得到你,我甚至会为此……不惜代价伤害你,是吗?”
我差点把“难道不是”这四个字脱口而出。
对于这个人,我是失望的,可同时又是愧疚的,他的确不曾伤害过我,但他却因我而伤害了别人。
所以我说:“现在我还不知道,但以后,我会知道的。”
鹤怜把我领到了湖边一chu码头。
码头最前端刻着一方圆形阵纹,那是个朴素的传送阵,尚未被法力激活,阵纹隐在暗中,十分不容易被觉察,但我精修此道,因而一眼就发现了。
鹤怜的脚步停在了传送阵前。
我见他并没有要一起去的意思,便问他:“你不同去?”
鹤怜摇头:“他的地方我不能过去。”
我没有勉强,这或许是鹤怜与那鸤枭之间的某种约定。我拾步踏上圆阵,只用了些微法力便激活了阵法,阵纹交错的红光逐渐耀眼,鹤怜却在此时又突然出声叫住了我:“隐华——”
一袭白衫的男人临水而立,鸦青的长发遮住他半侧的眼睛。
“怎么了?”我问。
他张了张嘴,然而话才说了一半阵纹便已发动。我来不及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人已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这chu传送阵的终点并不是很远,它将我送到了湖泊某chu的沙汀上。湖上白雾更浓,已经完全看不到湖岸了,唯独汀岸边的红色钵头摩华开得血红如火、娇艳欲滴。
我很想无视这些不详的东西,沿着汀边的浮水栈道快步往前走,只是越靠近沙汀,那些红色的花越是繁盛,几乎像熊熊燃烧的火原一样。
我加快脚步,上了沙汀,岸上只有一座古朴的水榭,空无一人。
这座沙汀本就不大,一眼便能望到头,我四chu寻了寻,确实不像有人会藏在这里的样子,于是只能往那chu水榭走。
水榭四面漏风,里头自然是没有人的,只是在正中央的矮桌上摆了一张五弦玉琴。
夜色昏黑,红月的光只照到水榭檐下一隅,可那张琴却有种说不出的眼熟。我走近仔细去看,却越看越是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