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梧桐扭扭眼睛,趴在她肩上点点小脑袋:“要娘亲哄。”
纵雪青蹭了蹭宫梧桐的脸蛋,道:“好啊,娘亲给你唱小曲听。”
宫梧桐重复地嘟囔:“娘亲唱小曲唱小曲。”
作者有话要说:
纵雪青笑着将宫梧桐抱走了。
宫确看着纵雪青从刚才的濒临崩溃到若无其事哄梧桐的模样,五指轻轻合拢,心想:“不能再让她这般下去了。”
第二日,四方大佛寺的新一任佛子宫禾一身雪白袈裟来到九重塔。
宫确道:“你娘亲要闭关,我会帮她护法,梧桐就托付你照料几日。”
满身禅意的宫禾一愣,低下头和才到他大腿的奶娃娃大眼瞪小眼,根本没来得及拒绝,宫确便哄了宫梧桐两句,匆匆离开了。
宫禾:“……”
宫梧桐抱着佛珠,怯怯地看着这几年来头一回见到的生人,小短腿害怕地往后退了退。
宫禾根本不知道怎么和这么小的孩子相chu,木然半天才蹲下来,将自己的佛珠给宫梧桐看,别地哄他:“给你,玩。”
许是宫禾身上的气息和宫确的禅意很像,宫梧桐歪着脑袋看了半天,才像是小猫似的试探着上前,鼻间在宫禾佛珠上嗅了嗅。
等嗅到宫确熟悉的味道,宫梧桐眼睛一亮,一下扑到宫禾小臂上挂着,开心道:“哇哎!”
宫确这些年又要忙九重塔禁制的事,还要担心纵雪青,有时候没办法陪着宫梧桐便做了许多沾有自己气息的木傀儡陪小梧桐玩。
宫梧桐还以为宫禾又是木头人,开心地顺着他的背爬上爬下。
宫禾:“……”
宫禾是宫确还在四方大佛寺时收的弟子,自幼受宫确教导,言行举止皆是雍容禅寂,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活泼的奶娃娃,完全招架不住。
那象征着佛子的雪白袈裟都要被扯乱了,宫禾忙理好衣裳,拎着宫梧桐的后领将他拎了起来。
宫梧桐不怕他,眯着眼睛朝他笑,说:“哇哎!飞啦!”
宫禾:“……”
宫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小梧桐抱在怀里哄了哄,道:“要睡觉吗?”
据他所知,孩子最容易缺觉,睡着后也是最好招架的。
宫梧桐却摇摇头,道:“我爹不让我多睡觉,要等爹回来才能睡。”
宫禾疑惑道:“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哎。”宫梧桐道,“说是做噩梦会有怪物把我抓走。”
宫禾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宫确吓孩子的话。
他将宫梧桐带到了禅室,拨弄着佛珠见那孩子满脸好奇,道:“会念佛经吗?”
“会!”宫梧桐举手,炫耀似的喊,“我可会了,我爹说我刚开始说话就是背得佛经。”
宫禾点点头,倒是有悟性。
幼时的宫梧桐好哄得很,宫禾本来以为要费尽心思才能哄好他,谁知道他乖得要命,宫禾在参禅念经,他就乖乖盘着小短腿坐在旁边认真地看那生涩难懂的书,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懂。
饶是心如止水如宫禾,见他这么乖也难得心软,生平第一次在禅室没有参禅,反而把宫梧桐抱在怀里,陪他一起看书。
没半天,宫梧桐就脆生生地“哥哥”来“哥哥”去,抱着宫禾的手臂不撒手。
宫禾一直冷淡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些许笑容。
宫梧桐虽然看着早熟乖巧,实际上还只是个孩子。
半天还好,但时间一久见不到爹娘,让他安全感越来越弱,人也变得蔫哒哒的,耷拉着脑袋有时候半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宫禾想方设法地哄他开心却都没什么效果,宫梧桐一迷糊了就开始蹬腿叫爹娘,但很快就会安静下来,似乎是怕给宫禾惹麻烦。
见他眼底都有些发青却还是强撑着不睡,宫禾抱着他晃来晃去,哄他:“睡一觉就好了,等会爹就回来了。”
宫梧桐困倦得很,却强撑着摇头:“不能睡。”
宫禾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将他放在床榻上。
宫梧桐裹着被子蜷缩成小小一团,看着极其可怜。
宫禾坐在一旁默默陪着他,没一会就隐约听到一声女干鼻子的抽泣,他一怔,偏头看了看,发现那锦被的小鼓包下正在轻微地发着抖。
小梧桐哭得伤心又压抑,宫禾有心想要哄他却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手足无措时,门口传来一声响声。
是宫确回来了。
感觉到熟悉的味道,还在努力压抑哭声的宫梧桐突然将被子一掀,看到宫确朝他走来,顿时眼泪像是开了闸似的汹涌流出,“哇”的一声哭出来。
“爹……”宫梧桐放声痛哭,朝宫确张开发抖的手,“爹爹!”
宫确无奈地走过来,熟练地将他抱在怀里。
宫梧桐哭得更大声了,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哽咽得都要说不出话来:“爹……爹娘不、不要我了吗?”
宫确轻轻哄他:“没有不要梧桐。”
“是、是梧桐不听话吗?”宫梧桐浑身发抖,抽噎着道,“爹娘是不是因为梧桐吵架了?所以要把梧桐丢掉……”
宫确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说:“没有的。”
宫梧桐脸色煞白:“可是……可是娘亲说,不想我出生。”
宫确一怔。
“娘亲生下我……”宫梧桐声音稚嫩,发着抖问他,“后悔了吗?”
“我的存在,让她觉得痛苦了吗?”
宫确怔然看他,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好半天他才将宫梧桐瘦弱的身躯拥在怀里,喃喃道:“没有。”
“她不后悔,她也不痛苦。”
宫梧桐呜咽道:“可她……”
“怎么会有娘亲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呢?”宫确柔声道,“她只是怕你未来会后悔。”
你身上的灵骨生来就注定要受苦,未来你会经历无休无止的痛苦和折磨,无人能解救你,也无人能替你分担。
纵雪青只是太怕了,她怕自己的孩子受这般多的苦楚还要不得善终,她更怕平白无故遭受这些的宫梧桐会被那些痛苦折磨得阴郁厌世,甚至怨恨生下他的娘亲,为何要将他带来这世间受苦。
纵雪青怕宫梧桐会痛苦,更怕他会后悔出生在这世间。
宫梧桐脸上还挂着泪珠,茫然地看着宫确,好一会才歪着头道:“不会啊,我不会后悔。”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后悔什么,但他却知道,出生在这世间走一遭,见识这万千繁华世界,已是最大的幸运了。
***
宫梧桐猛地张开了眼睛。
阳光从半敞开的窗户照射进来,将他旁边的被缛照得暖洋洋一片,还带着阳光的气息,一旁的藤蔓上挂着今日的冰花,在阳光下也依然没有半分融化,微微闪着冰光。
明修诣已经起了,窗外传来鸟鸣和浇水的声音。
宫梧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伸了个懒腰,赖叽叽地从床上下来,抬手推开窗户。
春日的光芒洒进来,照得他还想再回去睡个回笼觉。
宫梧桐懒洋洋趴在窗棂上,笑吟吟地看着在院中浇花剪枝的明修诣,只觉得那阳光像是将心填满了。
明修诣听到门窗大开的声音,微微侧身,一袭青衣温其如玉,俊美的脸上浮现一抹温和至极的笑容。
宫梧桐笑了起来。
世间繁华喧嚣,有苦也有甜,有痛苦也有欢愉。
酸甜苦辣,才是人间。
为何要后悔?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