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梧桐心想:“他脾气怎么会这么好呢?”
好到让挑剔找茬如宫梧桐也找不出任何毛病来。
明修诣还在帮师尊挖灵药根,他生怕用锐器会将深埋在焦土中的根须给挖断,便用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挖。
根须错综复杂,有时候好不容易挖出一根来下方却又牵连着更多的根须,但凡换个其他人肯定要不耐烦了,但明修诣好像天生不知道什么叫焦躁,耐着性子将根经悉数挖了出来。
一根都没断。
终于将小腿粗长的灵药根经挖出来,明修诣眸子微微弯着,抬眸看向宫梧桐,像是在邀功似的,轻声道:“师尊,看……”
一直抱着膝盖看着他的宫梧桐对上那双如同青釉似的眸子,紫眸微微一缩,心脏骤然狂跳起来。
第68章你敢得很
像宫梧桐这种性子强势不听劝的,且身份地位年龄到了这种地步,其实喜恶是很难被改变的。
他自少年时就喜欢清冷师尊和阴鸷徒弟的话本,自然而然对那些青梅竹马毫无兴趣,哪怕周围的人好上了天,他也根本瞧都不瞧一眼。
即使是知晓他三个徒儿本性并不是他之前所想象的那样,宫梧桐依然坚定着“阴鸷徒弟”的妄想,期望有朝一日他小徒儿明之之会性情大变,对师尊大逆不道。
只是现在,宫梧桐看着清风霁月的明修诣,突然不可自制地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念头。
他希望明修诣一直如此。
一直这般光风霁月温润如玉,不会步入天道命轮中那入魔阴鸷的路。
明修诣见宫梧桐有些出神,微微偏头,一绺长发落在肩上,轻声道:“师尊?怎么了?”
宫梧桐如梦初醒,不着痕迹打了个哆嗦,“哦”了一声:“没事,把这个收起来吧,旁边还有一株……”
明修诣很懂得察言观色,接口道:“我帮师尊挖出来。”
宫梧桐不想弄脏自己的手,便抱着膝盖蹲在一旁,看明修诣忙来忙去。
明修诣无论做什么事都很认真,除非将事情做完,否则绝对不会分心放在其他不相关的事上。
但他这回在小心翼翼挖灵草根经时,余光无意中瞥见宫梧桐正在揪着他的衣袖擦自己手上的脏污,微微一愣,强迫自己停下手中的动作。
“师尊。”明修诣闷咳一声,运转水灵力凭空凝出一汪水往宫梧桐面前送去,“用这个洗吧。”
宫梧桐将明修诣的袖角松开,嘀咕道:“怎么,怕我把你衣服弄脏啊?”
明修诣瞅着自己已经被宫梧桐蹭得全是泥污的衣袖,心想已经够脏了还能脏到哪里去?
宫梧桐将手伸到那带着些温意的水里,哼哼唧唧地洗手。
明修诣唇角带着一抹笑,继续在一旁挖灵草根。
睢相逢已经在旁边待了许久了,宫梧桐和明修诣却像是眼瞎了似的,根本没瞧见他,反而你看我一眼我给你洗手,把睢相逢噎得直翻白眼。
睢相逢也没凑上前去自讨没趣,反而去周围转了转,找了一堆毒灵草。
他自幼被试毒,身体已是毒蛊之躯,那些毒草又没资格成为他貌美如花的“女儿”,见到后丝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揪下,随意辨别了一下毒性就往嘴里塞。
等到睢相逢将周围因魔种而运生的毒草吃了个七七八八,溜达回去的时候,明修诣已经帮师尊挖好了草药根经,正在垂着眸用水灵力给自己净手。
宫梧桐已经不在他身边了,那雪白花簇中隐约传来他欢喜的声音,应该是宫禾和霜下客寻到昭阳髓了。
睢相逢满脸古怪地走过去:“之之啊。”
明修诣将手洗好,嗅到睢相逢身上的草药味,奇怪问道:“二师兄方才去哪里了?”
“呵。”睢相逢冷笑,“难为你还记得我?我还以为你被师尊美色所惑,连还有个二师兄都忘了呢?”
明修诣:“……”
明修诣往往不会和关系亲密的人争辩谁对谁错,哪怕知道睢相逢在无理取闹也不会去反驳,从善如流道:“对不住。”
睢相逢神色更古怪了,他拽着明修诣走到一旁,离宫梧桐远了些,才压低声音道:“明之之,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对师尊存着大逆不道的心思?”
这种问题睢相逢已经问过一次了,明修诣没有像第一次那般失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师兄,你以为我敢吗?”
睢相逢幽幽道:“我看你敢得很。”
明修诣:“……”
明修诣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才能证明自己对师尊是清白的,只好闭嘴无言,任由睢相逢去猜——反正自己不给回应,他很快就会自讨没趣不说此事了。
睢相逢还在喋喋不休:“师尊身上有一半魅魔血脉,本就是重欲之人,但这些年他别说开荤,就连肉腥味都没尝到过,你可知是因为什么?”
明修诣:“……”
明修诣虽然一直都知道对医修来说身体就是一具皮囊,但每每还是被睢相逢的话给震住。
什么叫……开荤?
什么又叫肉腥味?
明修诣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但睢相逢一心想要点醒他,拽着他的手不让他逃避。
“就是因为他还有一半灵骨是佛骨。”睢相逢还在那说,“他每月发病吃药,皆是想维系魔骨和佛骨的灵力平衡。只是一旦他动了欲同人双修,无论那人是魔还是道,必定会引起两种灵骨灵力失衡,到时可不是吃药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明修诣本来极其排斥和师兄一起讨论师尊……重不重欲的问题,被迫听到最后才隐约意识到睢相逢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怪不得最开始的时候宫梧桐对他特殊,云林境总是用一种排斥的眼神看着他,直到后来他说绝不会对师尊大逆不道,那冷酷无情的云宗主才对他神色好看了些。
还有佛子宫禾也是如此,好像唯恐宫梧桐真的动了心同人双修。
每个人都知晓宫梧桐不能让灵骨失衡,也都在努力为他排除一切危险,只有宫梧桐自己……
他时刻在意着自己的美貌,连手上沾染了尘土都得眉头紧皱,恨不得把爪子给剁了,但就这么一个爰美爰洁的人,却好像对自己的生命完全不在乎——明明知晓动心动欲会使灵力失衡,却还总是妄想着双修这种事。
明修诣突然打了个寒颤,心中浮现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
在宫梧桐的识海中,他难道已经看到过自己的……死期了吗?
就在这时,一旁有个声音附和道:“是啊。”
明修诣还沉浸在那令他毛骨悚然的设想里,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猛地回头伸出手去。
一股水流从他手中钻出,在触碰到来人时陡然化成锋利的冰刃,只差一寸就能刺穿那人的喉咙。
视线落在那说话的人身上,明修诣这才认出来——此方才和宫梧桐在一起的就是此人。
霜下客本来还觉得那明少尊温温柔柔的很好欺负,没想到差点被串成串儿,干笑一声抬起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明修诣手指一动,兵刃化为水流落在地上,让龟裂的地面猛地开出一簇小白花。
明修诣颔首,淡淡道:“对不住,失礼了。”
霜下客干巴巴地笑:“是、我失礼在先。”
明修诣态度温和至极,但霜下客这种对人性格极其敏感的人来说,还是能瞧出来他对生人的疏离和排斥。
睢相逢在霜下客出声后便躲到了明修诣身后,见不是坏人便走了出来:“这位是?”
霜下客说了自己的名字,睢相逢诧异道:“您就是霜下客?幸会,师尊总是说起你。”
霜下客来了兴致:“小圣尊是如何说的?”
他可是说风花雪月春宫戏的,一般来他小世界听说书的出去后都不会告知别人,生怕身边人觉得他轻浮肤浅,但宫梧桐好像并非如此,听个话本都要宣扬得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