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了童年时的安雅。
那是个很小的孩子,因为年龄,男孩的面容甚至柔弱得有些女气,就像一朵无害盛开的花,男孩和一袭白衣的女人轻声细语说着什么,再往前走一点,这个孩子长大了,白衣的女人开始对他鲜少露出笑容,安雅的母亲逼迫他穿裙子,男孩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听了她的话。
“如果你是个女孩该多好,”白衣的女人抚摸少年的头,原本温柔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狰狞:“如果你是个女孩!如果你是个女孩——你就会成为女巫!可你他妈什么都没有,你们父子俩除了痛苦什么都没带给我,杂种、废物!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该去死的废物!”
男孩已经不会哭了,他呆呆地看着面前歇斯底里的白衣女人,在安雅的记忆里母亲大都以这类冷酷的形象出现。青长夜顺着中庭往前走,路过断翼天使的塑像时,血纹在他身上大片大片蔓延。在安雅十五岁那年,他看见了令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梵蒂冈的老教皇压在母亲身上,女人的脸上堆积笑容、睁开的眼睛里却满是恨意,似乎是看见了角落里一动都不敢动的安雅,那个曾经风华绝代的女人对他做了个口型。
滚开。
“茜茜、茜茜……”
老教皇叫着母亲的名字,平日里那么慈祥的人,此刻却残忍得仿若暴君,少年缩在窗帘后不敢动弹,他听见他们完事后交谈的声音。
“安雅似乎长高了一些——”
“那又怎么样?”他的母亲又穿上了白裙子,艳红的指甲、树莓般的唇:“还不是个只知道吃的饭桶?小饭桶长大就变成了大饭桶。”
“茜茜,我知道你怨恨梵蒂冈拆散了你和赛杜,但大修女和商人……这样的婚姻注定为教廷不容,连谈资都算不上,这是丑陋的、罪恶的。”
“闭上你的嘴,”女人烦躁地侧开眼:“如果他是个女孩,梵蒂冈早就被他毁掉了,轮不到你在这儿对我说三道四。”
“但是他妈的他不是女孩!”老教皇的声音突然拔高:“就算你给他取了个女孩的名字!他也不是女孩!他永远都不会有女巫的能力!就算你是上一任女巫也一样——你这辈子只能烂在梵蒂冈,你的孩子也只能烂死在这儿!从你决定替一个商人生孩子起一起就被你亲手毁了,你懂不懂?!”
青长夜继续往前走。那天过后,安雅的母亲似乎受了极大的刺激,她把他关进了忏悔室,她开始怨恨所有人。大多时候她都把怨气发泄在儿子身上,稚气未脱的少年身上永远带着女人的掐痕和抓痕。青长夜猜测这大概就是他在圣餐杯里看见的那端时期,待他走到中庭的最后一段,角落里沾满灰尘的圆球让他身上的血纹亮得近乎灼烧。冲天的火光包围了梵蒂冈,青长夜眼前一片恍惚。
少年模样的安雅站在教廷的穹顶,利落的深黑短发,蓝眼睛深邃得仿佛囊括漫天星尘,他看见安雅从教廷顶跳下来,他刮下了教皇的一只眼球,听着面前在梵蒂冈尊贵若神的老人惊声尖叫时,少年脸上只有彻骨的冷漠,他似乎在笑,却又似乎豪无表情。就像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进入他的眼睛,老教皇颤颤巍巍捂住自己受伤的眼。
“诅咒之子……!小畜生,女巫生下的男孩都是受到诅咒的灾星,早在当年洗礼时我就该——”
少年割下了他的鼻子。他突然笑了,青长夜从没看见安雅笑得那么灿烂的样子,这个人明明是魔鬼,笑起来却耀眼得不得了,就像是牢牢女干引所有人视线的太阳。
“我是该死,”他听见了少年的声音,才做了那么血腥的事情,安雅的声音却淡得像是毫无波澜的湖泊:“可你们都活着,我不开心啊。”
“——那就我们一起死、或者你们全部去死,好不好,啊?”
刺目火光近乎能遮天蔽日,他都不清楚安雅到底在这里封印了多少记忆,整个梵蒂冈近乎要被他的怒火和怨恨烧毁,记忆的最后,青长夜看见身受重伤的教皇命人将一颗水晶球投向安雅,少年打碎了它,自己却发出一声惨叫。黑雾笼罩了他的身影,再去看时那个魔鬼般的少年已消失不见。梵蒂冈因此能够幸存。
回忆在这时戛然而止,青长夜从中醒来。他扭了扭眉心,他知道安雅对别人向来残忍,但回想起火光中看见的少年,他才知道安雅是真的将所有温柔都留给了自己。血纹依然在不断沸腾,面前布满灰尘的球体依稀能看出修补的痕迹,青长夜蹲了下来。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个应该就是最后老教皇命人扔向安雅的水晶球,虽然不知道它具体有什么作用,但显而易见能够抑制安雅的能力。鬼使神差般,青长夜向它伸出手。如果他的推断没错,只要碰到这个东西,安雅施加在他身上咒语便会全部解开、他就不用再被安雅束缚。但同样的,他也背叛了对安雅说过的所有诺言。
他的手指和那玩意儿渐渐接近。刚要触到水晶球,中庭那端便有人进来,来人黑发如鸦,面容像是开得极艳的桃花、唇色却浅淡如樱。
“青青?”
第34章女巫X王X人鱼011
青年手指微顿,他并没有选择将手收回来,而是漫不经心碰了碰它,旋即站起来冲中庭那端的女巫笑笑。
“安雅。”
对方几乎是在下一秒瞬移至他的身前,蓝眸掠过地上堆积灰尘的球形物,扑面而来的魔气浓稠得快要化为实质。安雅当然认得这是什么,整座梵蒂冈都是他少年时挥之不去的阴影,老教皇在最后用这件萦绕净化力量的魔具消解了他的怨恨和愤怒,对当时的他来说,憎恶是唯一的力量源泉,他的记忆在中庭支离破碎、被迫留下了无数残片。而今这件魔具已与一块废掉的石头无异。身姿优雅的青年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他看完。安雅知道血纹契约会对结咒双方产生一定影响,青长夜却不太可能看见他的记忆,除非他们的契合度非常非常高,但这种情况在历史上都格外罕见。
“联邦王也在梵蒂冈,我用一些把戏甩掉了他,不过他很快能反应过来。”安雅收回停留在魔具上的目光:“嬷嬷呢?”
“修女是人鱼伪装的,我把它留在了走廊那边。它说塞壬想见我。既然你来了,我们顺着它的意思去见一次塞壬?”青长夜微笑道:“不然一直这样不清不楚,很麻烦。”
他没有忘记和塞壬的赌约,如果他能从人鱼星系离开,塞壬要么把眼珠给他、要么就让他上一次。虽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心甘情愿履行承诺,但两种可能性对他而言都有巨大的诱惑力。他看见安雅眉目间掠过一丝不赞同,青长夜唇角弧度加深。水晶球里毁天灭地的少年可不是这样顾虑重重的家伙,安雅会因他犹豫。青长夜的手放在了安雅胸前,四指搭上他的肩膀,青年饱满的双唇微微勾起,他凑过去亲了亲安雅的嘴角:“走吧?”
“……撒什么娇。”
“我觉得你才像撒娇那个。”安雅脸色一变,不等对方开口,青长夜揽上他的肩膀:“不会怎么样的,我不喜欢它、它对我也是占有欲多过喜欢,我们见面什么都不会发生。”
面前人臭着的脸终于好了一些,还未迈步,安雅眸色一厉推开了青长夜,他的手臂爆出血花,准确说来,那更像是他的皮肤在极其短暂的瞬间分成了无数小颗粒、血液因没有皮肉阻碍冲了出来,这种分解万物的异能对青长夜而言再熟悉不过,他抬眸,果然在中庭那端看见了金色短发的男人。没想到爰德温旁边还站着那名玉兰树般的侍女,青长夜挑了挑眉:“你没杀她?”
“杀什么杀,”安雅啧了声:“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
他其实不是那个意思,A不允许他们杀人、青长夜通常也没有剥夺生命的意识,他只是没想到安雅会留手。他懒得解释,干脆对爰德温笑了笑:“能不能先让我见人鱼,有什么事见过以后再说?”
青年眸如点漆,隔着梵蒂冈古老的中庭同他对望,他明明算是逃犯,居然还敢和他谈条件,偏偏就是这么悠闲的样子说不出的撩人。让人忍不住想逼他哭出来、将他从头到脚弄得一团糟。爰德温都快数不清他多少次被青长夜现在的模样女干引,他渴望亲手剥下对方温和的伪装、一层一层的,直到这个人只敢瑟瑟发抖地露出柔媚的内里。王轻笑一声:“可我现在就想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