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犹豫该怎么开口,想旁敲侧击问问唐屹最近有没有空,却怎么也琢磨不出个自然的开场白。
唐屹从来都只在这儿看着,全然不曾说起自己的事。尽管罗澍每晚看着他,也没法从那千篇一律的单调夜生活里了解更多。
他的生活环境单纯,社交圈子小,除了叶雨微,罗澍没有见到唐屹联系过其他人,偶尔会和父母通话——哦,现在唐屹的生活里还闯入了富贵的前主人徐星怡。
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出乎意料的人再出现呢?
就像王冰虞和罗澍说的,心动就应该行动,手快有手慢无,因为犹豫错失机会,哭瞎都没用的。
“你……最近有空吗?”罗澍察觉自己嘴唇有些干,舌尖隐蔽地舔了舔,血液不受控地往上涌,热度开始往头皮上冲,微微发麻。
这与平时以医生与病宠主人的身份交谈有着天渊之别,专业上他能侃侃而谈无需避讳,而涉及私人生活,哪怕是越界一厘,都得小心不去触及对方的自我保护屏障。
罗澍表情控制得很好,淡定从容,眼神也恰到好chu地关切温柔。
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的脸颊是否红得恨不得全天下人都能将他的心思窥探得析毫剖厘,此刻他对自己的伪装毫无自信可言。
唐屹视线从宣传册上移开,从他没有变化的眼神里判断自己表现得还不错,罗澍稍微安心了那么一点。
至少自己没有真的像个十五六的毛头小子,搭个话都面红耳赤。
唐屹思考了片刻:“我周一都有空,这是固定的,其他时间可以调休。”他忽然想起什么,脸上有些困惑,“罗医生,我好像都没有看到你放过一天假!”
“小杲不是和你说了,这间宠物医院也有我的一份,做老板是没有假期的。颜医生、万医生放假,我得在这里守着。”罗澍像模似样叹了口气。
见到唐屹真情实感露出怜悯的表情,罗澍忍不住满眼笑意:“虽然没有固定假期,但要是想给自己放假,随时都可以,想放几天放几天。”
唐屹脸上的怜悯没有消失,他说:“就算是这样,我觉得你也不会随便给自己放假。”他语气认真,“你那么负责,肯定会一直想着医院里的这些小动物,放假都放不安心的。”
罗澍深深凝视他,整个心灵为之震颤,几乎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不一定。我也有自己的生活,还有其他东西也很重要。”
唐屹像被提醒:“对哦。人不能一直工作,你快给自己放两天假吧!”
罗澍仰头往上方望了望,暗中观察唐屹的反应:“我一个人放假无事可做,也没地方可去。”
唐屹想帮他指条明路,往周围看了一圈,医生护士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总不能放假还要人家去陪老板。
他鼓起勇气:“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
听到自己想听的那句话,罗澍满意地眯了眯眼。
罗澍说:“我好长时间没去电影院看过电影了。”
似乎培养感情的暧昧对象,或是牵手成功的小情侣,都会去看电影。虽然没什么新意,但也是个不会出差错的选择。
在他隐含期待的目光下,唐屹带着肩负罗医生好好放假重任的毅然决然:“我陪你去看电影。”
这话说完,他心里发憷。罗澍很长时间没去过电影院,唐屹也几乎没怎么去过那种人员密集的地方。
比起电影,他更喜欢纪录片,家里人也会尽量避免带他去人多的地方。除了叶雨微带他去过两次,那距今都好几年了。
看到罗澍面上显而易见的愉悦,唐屹心定下来。他不后悔说出那样的话,和罗医生去电影院不会有问题的。
罗澍心里盘算着看什么片好,就听王冰虞那大嗓门嚷开了——
“嚯,您这鸽子是被火烧了吗?怎么毛都燎卷了!”
这一声女干引了全院注意力,几个小护士别说没见过卷毛的鸽子,就是来治病的普通鸽子也少见,纷纷跑来围观。
王冰虞站在大门外牵着狗透风,见有人拎着装了只卷毛鸽子的铁笼走过来,连忙招呼医院里的医生过来看。
那是一只皱背鸽,背上的毛都一绺一绺蜷着,像是刚烫完羊毛小卷。
爰君宝宠物医院的三个兽医围着鸽子,左看右看,面面相觑,两眼一抹黑。
他们主治猫狗,兼治其他常见小宠物,但,真的不会治鸽病啊!
不同鸽病可表现出相同症状,就算是有鸽主告知病症,没有足够的经验也无法准确判断是哪种病。
鸽主焦急万分,兽医们看着心里不落忍,但不懂的病不轻易给出建议是职业道德。
主人失望地抱着鸽子笼准备离开,被罗澍叫住了:“我认识一个治禽类的医生,可以帮你问问。”
罗澍联系了会治鸽病的熟人,视频与鸽主沟通过,确定了病症,试着开了点药,让鸽主用最轻的剂量试试。
送鸽主走到门外,罗澍叮嘱一句:“如果有什么问题,请立刻联系我们。”
鸽子主人感激地回头道谢,上了自己的小电动,还对门里摆摆手。
“你不会治鸽子吗?”唐屹问。
罗澍微低头:“你觉得我什么小动物都能治得好?”
唐屹没有说话,但他脸上的表情显示他就是这么想的。
罗澍抬手想在他的头上摸一下,意识到这样不妥,半路收了回去,揣回口袋里:“我不会治的病多了。小动物那么多种,每种习性、生理构造都有差异,猫猫狗狗我都不能说全能治好,所以才需要不断学习啊。”
兽医在学校里就分了专业方向,小动物门诊不会看禽病,给家畜看病的看不了猫狗,研究治疗鱼类的不会治家畜,都是正常的。术业有专攻,人的精力有限,学好本专业内容就已经耗尽精力了。
这点上与人医相同,专科大夫可能在自己主治项目上如华佗在世,别的科目只懂些皮毛,一个科室不同方向都能难倒。总不能让耳鼻喉科的大夫去治消化内科的病吧?
“那你也是很厉害的。”就算罗澍不是什么小动物都能治,也不妨碍唐屹觉得罗澍是神医。
唐屹突然想起上次那只巴哥:“那只狗看起来病得很重,它被治好了吗?”
他一提罗澍就想起来了,他对那只巴哥印象很深。
其实,那天巴哥的主人刚走罗澍就后悔了,他不该拒绝给它安乐死的。
犬瘟热是烈性传染病,污染水和环境都是传播途径,还能在不同物种间传递。潜伏期五至七天,前期症状体温升高再消退,这一过程会反复。中期会出现肺炎、皮肤丘疹和脓疮,如果是肠炎型犬瘟热还会严重腹泻。
而一旦出现癫痫症状,意味着已经到了晚期,病犬多在两天内死亡。
罗澍后悔自己不合时宜的仁慈,救那样一只病犬对大多数人来说根本不可能,他应该主动提出帮病宠消除痛苦,而不是在主人提出要求后,还自以为是地拒绝。
即便他很清楚,所有生病的猫狗,都想要活着。
并不是所有的安乐死都是安乐的,也要看兽医的医德。
宠物要进行彻底麻醉之后,再静脉注射氯化钾,正是因为过程很痛苦,才需要彻底麻醉。如果遇上不负责任的兽医,所谓的安乐死只会让病宠离世前遭受更多的痛苦。
“那不是你的错啊。”唐屹察觉罗澍的失落,顺了顺他的肩膀,“无论有没有你,它都生了重病。而你拯救了很多其他本该像它一样的小生命,你是它们的救星,是你改变了它们的命运。”
罗澍静静看着他,心中却想,那只抚在他肩头的手,应该在头顶才是,像每晚那样。
“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唐屹说,“澍是滋润万物的及时雨呀。”
罗澍心口发着烫,他想说,我能不能成为你的及时雨?
他还想说很多很多话,那些应该两个人私下里窃窃耳鬓厮磨的话,却怎么也不该在这里说出口——宠物医院人来人往的大厅里,不止有人,还会有纯洁的小动物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