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墙满屋的女子美丽面容在一声声黄铜铃中逐渐挂上微笑,黑漆漆双眸一点点聚焦在阵法中的男人身上。
一道聚集的,还有千百根自身血液凝成的血丝,连接在每一幅漂亮画的眼睛上。
那是贺楼。
往日尚可冷静分析的大脑海一片昏昏沉沉,什么也无法去想,只有身体血液逐渐冷却连带肢体一点点僵柔的湿寒感。
还有……多久?
他们被发现后,已满身伤痕的少年没空和他们虚与委蛇,陆言礼低喝一声后,贺楼突然福至心灵,反应过来陆言礼之前说的什么意思,他拔腿就往楼下逃。
不出所料的,少年把他们捉了回来,但被困在法阵中央的,是他。陆言礼被安置在一边,满脸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股冰寒至极的气息逐渐附过来,眼前一切开始看不清楚,和他面对面坐着的女子精致面容一点点褪去,长发慢慢变短。美丽到不似活人的面庞逐渐恢复生气。
与此相反,贺楼身后的影子慢慢生出长发,身形逐渐窈窕,面部线条一点点柔和起来。
少年面露喜色。
贺楼昏昏沉沉,已经很难再去想什么事情。他竭力睁开眼,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黎芳菀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抬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力道之大,没一会儿舌头吐了出来。她却又不受控制地死死合上牙齿,咬住自己的舌头。
不一会儿,血淋淋半截舌头掉落下来,整个人瘫落在地,黎芳菀的表情是惊恐的,至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任务执行期间内,住户不得离开公寓,兰之玉可以离开,但黎芳菀违背了规则。
见到这一幕,少年更加确定了诅咒的存在。
还好,还好他及时发现了这个问题,还能够补救。
他注视着场内逐渐异变的贺楼,神情癫狂且喜悦。
还有十五分钟。
指甲慢慢变长,胸口逐渐隆起,皮肤愈加白皙……
“啊啊啊——”
被捆着放一边当储备粮的一直安安静静的陆言礼像是突然受到刺激,一跃而起,向门外逃去。尽管他一脸惊恐,但他仍旧小心地没有触碰到不该碰的东西。
少年人正在紧要关头,没空理他,便先随他去,自己继续忙碌。孰料过了不久,他无意间看一眼窗外,竟然看到对方在公寓外飞速逃跑的画面,眼看着就要逃出视线范围了!
原来,他才是不受诅咒控制的那个?!
少年脑子里轰一声炸成空白,目眦欲裂,他抬手止住阵法,自高楼轻轻一跃,追了出去。
他回想起自己和贺楼在论坛上约定好后,贺楼声称会有人去小区门口接他,结果陆言礼却只是在公寓楼底下等待,说什么自己不想晒太阳。正是因为如此,他并没有太怀疑。
然而陆言礼再怎么聪明也不会提前料到这一步,他无非是习惯性在一些关键人物面前表现地和其他人一样罢了。就连这几天买菜买衣服之类,他都是委托一楼那对热情的小夫妻出门采买,除了去过一趟海洋馆,他基本没有踏出公寓一步。
直到今天,陆言礼才决定利用这一点,来赌一赌。
他赌赢了。
陆言礼再怎么躲避,还是很快被少年追上带回去。
阵法中央的贺楼一点点恢复正常,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其他什么缘故,苍白如纸的面庞一点点沾上活人的色彩。他慢慢睁开眼睛。
坐在他对面的,是被五花大绑起来的陆言礼。
他无声说了一句话,贺楼通过口型看懂了。
【还有五分钟】
阴寒气息逐渐转移到陆言礼身上,少年不愿意放弃速度越来越快,双目泛红。
再坚持一会儿……
少年再度加快速度,裹缠在男人身上的血丝线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还有两分钟】
“啊啊啊啊——为什么?!”越是焦急,越易出错,少年无意间勾错一根血线位置,明明只是一根丝线,然而那根线的断裂却仿佛是他数十年努力一朝化为乌有后的崩溃预兆。
一怒之下,他将那根丝线扯断了。
怎么可以接受?他已经等了几十年,总算等来今天这一日,怎么可能接受?
一根自体内牵出的极细的血线,被崩断后陆言礼却忍不住闷哼一声,随即浑身的毛细血管似乎在同一时刻破裂,整个人都成了血人。
【还有一分钟】
尽管这样,他依旧在心中冷静数秒计算。
“都去死吧……她不能回来,你们全都去死吧!!”少年已经陷入癫狂,看也没看倒在地面屏住呼女干装死的陆言礼,提剑向贺楼追杀而去。
二十秒——
贺楼被丢在地面。
十秒——
一把剑戳穿了他的腰,贺楼只觉得身体一轻,低头一看,身体被拦腰斩断,分裂开来。
血流成河。
下一秒,贺楼消失不见。
时间到了。
整个世界似乎都发生了变化,原本一片死寂的城市突然多了声音,陆言礼身上所有的伤痕迅速痊愈,似乎从未受过伤。就连他们脚下砸出破损坑洼的公寓房间,也一瞬间恢复地干干净净,符咒、血丝线、海报……全都不见了。
夜已深,陆言礼站在公寓空房间里愣了愣,拉开门,往电梯方向走。
两种记忆在脑海里打转,一种告诉他他不过是个普通住户,托寻找住chu朋友的请求来楼里帮忙看看空房间怎么样。另一种记忆却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电梯门打开,一对双胞胎姐妹站在里面,嘴角弧度一模一样,她们冲陆言礼安静微笑。电梯灯光闪烁,似乎在邀请他进入。
陆言礼没有搭理,向后退了一步。
那对姐妹花等了一会儿。径自从电梯里跳出来。她们的身体被长发连到了一起,双手紧紧交握的部分黏连,无法分开。她们就着这个姿势,一跳、一跳,进入了405。
第21章
陆言礼望了眼那对姐妹的背影,转身进入电梯。
电梯内空气逐渐阴冷下来,液体滴落。
陆言礼察觉到脖子上有些痒,类似毛发轻挠的感觉,他微微低头,发觉几缕黑发凭空垂在自己脖颈间。
面前镜子逐渐模糊,但仍能隐约看出他的人影,本该是正脸的部位被一颗长满黑色长发的头颅挡住。
一具尸体从顶端倒挂而下,和陆言礼直直对视。
但从陆言礼的视线看过去,他只能注视到镜子里自己在冰冷灯光下苍白的面部,颈间的触感仿佛是幻觉。
他没有多管,什么也没说,电梯卡顿和灯光闪烁都没能让他变脸,最终,他平平安安回到自己居住的楼层,开锁进门,如往常一般做晚饭。
夜间,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最近奇怪的新闻越来越多了,屏幕里的女主持人正念着报道词,突然张大嘴一口将旁边搭档的脑袋吞下去,而后她像是反应过来正在做直播,捂嘴露出害羞的微笑:“真是不好意思,但他老是笑我嘴巴大,我不高兴了,大家应该能谅解我的吧?”
陆言礼点了点头,于是屏幕里的女主持满意一笑,继续开始说新闻。
窗外一道人影坠落下去,发出凄厉尖叫。
陆言礼没搭理,专注地看电视,过了不久,又一道一模一样的身影掉下去,发出同样的尖叫。
再经过相同时间后,他再次听到了尖叫,整整一个晚上,不知它跳了多少次。第二天一大早,陆言礼出门上班,公寓大门前的地面却干干净净一片,什么也没有。
仿佛昨晚不下一百场的跳楼事件全是错觉。
陆言礼步行前往附近地铁站,途中经过一家公园,公园里人们身着红白衣端正静坐,竟是凑成了一副赤白相间的阴阳鱼模样。
“今天,为了我们全知全能的主……我将永远赞颂祂,和祂永远住在神圣天国……”
为首男人大声念完祷告词,下一秒,公园“轰”一声,发生巨大爆炸。
陆言礼已经步入了拐角另一条街区,听闻爆炸声,头也没回继续向前走,进入地铁站。
陆言礼是个记者,有固定的合作新闻社,今天正是交稿的日子。他准时来到公司,进入上级编辑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