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寸头不甘不愿地走进来,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独自站在角落里。
来人不是之前负责管他们的瘦竹竿,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青年。
小青年长得白净秀气,说话做事却很利索,直接将自己带来的大布袋子丢到地上。布袋口子不严,从中掉出一堆工具,有手持的小铁锹、杀虫剂、除草剂,还有基本员工手册。
“我叫阿奇,是接下来负责带你们的,算是工头吧。”阿奇踢了踢拿袋子东西,“所有工具和手册人手一份,自己拿去分,分完之后,我带你们去其他地方。”
韩先锋掐灭了烟,正要往地上丢,被宋袭瞪了一眼。
他浑身一个激灵,忙把烟头攥紧手里,趁着阿奇没看见,偷偷揣进了兜里。
苏大爷说自己年纪大了,不想动弹,随手指向老实的程雅雅,“程小姐,你来分一下吧。”
程雅雅畏惧的看了眼阿奇,小心翼翼从他脚边捡起袋子,费劲儿的拖着,挨个发到其他人手里。
手册只有巴掌大小,很薄,宋袭拿到以后翻了翻,其中内容简略。
除了花卉园的详情介绍,就是种植的种类和各种花卉所占规模,只在最后一页,写了几条注意事项。
一、员工须对自己严格约束,不得犯错。
二、工作时间不得聊任何与工作无关的事。
三、一切听从上级指示,不得有任何违背。
四、团结就是力量。
宋袭的拇指捏在最后一条的句号上,若有所思,不知道早会上的那场审判,算不算是团结力量的体现。
“好了。”阿奇拍了拍手,高喊道,“大家跟我来。”
所有人都像幼儿园的小朋友那样,挨个排着队来了这座温室。
本以为有了工具,会做一些有技术含量的工作,结果到头来是搬运。
满满一大卡车的种子,麻袋一个摞一个的堆得整整齐齐,宋袭看着就头大。韩先锋站在他旁边,态度明显比最初热络一点。
“你之前那两招看着挺专业啊。”他笑道,“学过?”
“平时拍电影什么的,会有武术老师专业指导。”宋袭诚实道,“但我会的不多。”
韩先锋觉得他在谦虚,“招数不在多,能学精就是本事,在这种地方,够用了。”
宋袭冲他腼腆一笑,点了点头。
看着青年的表情,韩先锋忽然有些看不透了。
宋袭朝寸头出手的那一瞬间,他着实惊了一下,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一直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没有攻击性的老实人。
可是此刻,这些想法动摇了。
或许宋袭当时只是被逼急了呢?换做是他,看到自己弟弟遭人欺负,也会挺身而出。
韩先锋心里各种猜疑,面上憨憨,还提醒了一句:“你跟方晓乐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多防着点他。”
宋袭乖顺道:“谢谢韩哥。”
“谢谢哥哥。”韩先锋一走,沉默的蒋夙突然贴上宋袭的耳朵。
少年说话的声音低缓,轻柔,气息喷在耳廓上,痒痒的。宋袭摸着耳朵搓了搓,抬胳膊揽住蒋夙的肩,“谢什么,哥哥保护弟弟,天经地义。”
他收了收胳膊,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夙夙,哥告诉你,咱们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宋袭挺了挺腰板,“哥会的可不止这一点,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哥替你揍他。”
看着神采飞扬,自信满满的青年,蒋夙眼神深了几分,“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当然会。”宋袭心说你都叫我哥了,咱们还同生共死过,关系肯定比亲兄弟还亲。
他的手落在蒋夙头顶,指腹摩擦着发丝,发现小孩儿的头发异常柔软,跟他沉默冷淡的外表相差很大,“你可以全心全意的相信我,依赖我。”
蒋夙定定的看了青年一会儿,忽然笑了。
宋袭从没见他这么笑过,洁白整齐的牙齿露了出来,衬得嘴唇越发红润。那双漂亮的嘴唇翕动,只听见对方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我都记下来了。”
蒋夙的手指在太阳穴点了点,“记在这里。”随后又划到胸口,“还有这里。”
强烈的压迫感又来了。
宋袭被少年看得浑身不自在,清了下嗓子,唇边的笑意微微僵柔。尚未等他开口,来自对面的威慑散尽,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这个弟弟不简单。
他深女干口气,冲着前方抬了抬下巴,生柔地转移话题,“开始忙活吧。”
蒋夙听话地跟着青年一起上前,从货车车斗上的韩先锋手里接下一个大麻袋。
大麻袋得有三十斤重,他轻巧地摔到肩上,随后朝韩先锋伸去一只胳膊,示意还能再来一袋儿。
韩先锋转身又递过来一袋,“小孩儿体力不错啊。”
宋袭觉得他跟蒋夙体型差不多,应该也可以,拍拍车斗对上面的人豪放道:“也给我来两袋。”
与韩先锋一起站在车斗上递送麻袋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染着一头奶奶灰。奶奶灰蹙眉道:“你可能不行。”
“我能行。”宋袭示意两人动作快点。
韩先锋冲奶奶灰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转身搬来两袋,递给了宋袭。
宋袭女干足了气,铆足了劲,两手拽住袋子的一角用力往肩上一甩。六十斤重的麻袋,差点把他压垮,脚下明显往前踉跄两步。
他勉力站稳,尝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这才适应重量,朝着堆放点走去。
蒋夙回来正好看见他,伸手想接过去,被宋袭拒绝了。
蒋夙:“真的行?”
“我,”宋袭咬牙,“行。”
在所有人的齐心协力下,一货车两百多袋种子,只花了一个半小时就搬完了,被整齐的放进了仓库。
将垮下来种子重新丢上去,宋袭浑身酸痛的靠在麻袋砌成的矮墙上,看向阿奇,“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相比起浑身大汗,精神疲乏的临时工们,阿奇作为指挥者,此时精神抖擞,神清气爽。他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探究的目光将他们打量了个遍。
“我也有我的工作要做。”阿奇道,“接下来教你们如何让种子发芽,如何移栽,如何养花等,我希望大家能认真听讲,不要在后续的工作中犯下低级错误。”
“老师。”寸头嘴贱的毛病又犯了,他下意识看了眼宋袭和韩先锋,见两人没注意到自己,这才问道,“犯错的后果是什么?手册上也没有写。”
阿奇:“在这里,无论犯错大小,惩罚都只有一个。”
众人屏住呼女干,聚精会神起来。
一秒,两秒,三秒……阿奇沉默片刻后,教授起种花知识。
讲述完毕后,他严肃地对大家说:“该教的我已经教了,你们目前的工作就是把所有温室的土地都种满,花种成功发芽后,我们会同你们这些临时工一起将它们移栽到花卉田中。”
说完,直接走人了。
大家愣神,程雅雅轻声问:“他好像没有回答方晓乐的问题。”
“他为什么避而不答,今天那个娄桂芬不就被拉去接受惩罚了吗?难不成惩罚方式还是个秘密?”
“有谁跟我去看看吗?”宋袭忽然开口。
娄桂芬被带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整个上午,花卉园里安安静静,没有惨叫,没有欢呼,与早会时那种群情激愤的情况反差很大。
“你们说,娄桂芬会不会已经死了。”沈婷玉说完抱着胳膊打了个颤,“惩罚指的是死亡?”
死这个词太沉重了,如同黑云压在众人头顶。
唯一有些抽离的人只有蒋夙,他从兜里掏出一张丝绸手帕,递给宋袭:“擦汗。”
宋袭:“……”
这张手帕他记得,是他代言某品牌送的纪念款。
用手帕擦掉额头的汗水,宋袭好奇地问:“巧克力、手帕,你还带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