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出游的车队,自朱雀大街绕过开明坊,从安上门回了皇城。
重新坐在金銮殿上,李隆基笑了一声:
“还是这里坐着踏实。”
堂下百官之中,杨国忠出列说道:
“圣人洪福齐天,宵小不能犯,此乃我大唐之幸也!”
文武大臣齐声恭贺道:“圣人之幸,大唐之幸!”
李隆基淡淡的挥了挥手,说道:“行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领京兆府尹李璘何在?”
永王李璘出列说道:“儿臣在。”
“限你于十天之内,查出此事的幕后凶手,尚书台、三省六部、南北衙禁军务必全力配合。”
“臣等遵旨。”
李隆基顿了顿,目光和蔼的看向杨国忠身后那帮文臣之中的一个须发皆白的白衣老者:
“监正可觉得好些了?”
钦天监监正修怀祯出列,弯腰行礼,恭声道:
“谢圣人牵挂,老臣已无碍。”
李隆基感叹道:“这次,若不是钦天监出手,朕是一定会死的。”
“圣人自有国运龙气庇佑,钦天监只是献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罢了。”
李隆基微微皱起眉头:“监正,你实话告诉朕,这一次,对于大唐国运,是不是……”
修怀祯出声打断了李隆基的话:“圣人,该有的自然会有,注定失去的也无法强留。钦天监的练气士最忌讳泄露天机,请恕老臣不能告知。但有一点,圣人可放心。”
“什么?”
“大唐尚有数百年国祚。”
李隆基心中一惊,并没有多少欣喜的情绪。
钦天监监正修怀祯平时对于大唐国运谈起的极少,而且从来不会在朝堂之上说起此事。今日,虽是李隆基他自己主动提起,但按照修怀祯的性格,他是断然不会多说一句话的。
修怀祯说的这大唐数百年国祚,是否有什么变数和隐情?
思来想去,李隆基决定问问清楚。
“今晚,监正就留宿朕这里吧,朕有些话,要与监正好好谈谈。”
“老臣遵旨。”
修怀祯长作一揖,退回原处。
李隆基看着堂下众臣,他们之中,有大唐中央的朝廷官员,也有外地赶来贺寿的封疆大吏;有禁军统帅,也有藩镇节度使;有李唐亲王,也有异族属王。
“列为臣工,朕有许多年没有见过你们了。”李隆基笑道,“今晚,朕要与一些将军抵足而眠,好好叙叙旧。”
“单于都护府副都护李光弼。”
“臣在!”
武将之中,一个身穿锦袍,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出列抱拳,说道。
“北庭都护府都护,封常清。”
“臣在!”
李光弼身后,面貌要年轻白净不少的封常清出列。
“左羽林军,高仙芝。”
殿外,高仙芝放下长枪,披甲入殿。
“凉国公,哥舒翰。”
杨国忠身后,身材瘦削的凉国公兼太子太保哥舒翰走出队列。
李隆基看着堂下四将,心里闪过一丝落寞。
当年,李隆基初登大宝,修怀祯的师傅,上任监正,对他说的这五人之中,最要紧的那个却没有来长安。
“四位将军,随朕一同回宫吧。”
“臣等遵旨。”
李隆基在两个小内侍的搀扶下站起身子,走下龙椅,向着内宫走起。
高力士扯起嗓子说道:
“退朝!”
目送着李隆基、监正和四将的身影消失,殿内朝臣也逐渐散去。
杨国忠一脸漠然,似有心事重重。迈出的脚步,看上去也格外沉重。
永王李璘凑上来,看着杨国忠毫无表情的淡漠脸色,说道:
“杨相,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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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此丧气?”
“哦,是永王殿下。”
杨国忠笑了笑,旋即皱起眉头,哀愁的叹了一口气:
“唉……圣人遇刺,所幸洪福齐天,圣人无碍。可是,暗处的凶手我们却无从查起,还不知道他们要对圣人,要对大唐做出什么歹毒的行动,杨国忠心里愁啊……”
“这老狐狸……”永王李璘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找出真凶,才能破获他们的阴谋,这就需要杨相和本王合力了。”
“这是自然,永王殿下现在就有眉目了?”
“有个大致的方向。”
永王李璘沉吟道:“旌善坊花车是由左千牛卫中郎将费青看守的,如今费青已经授首,制造花车的那些工匠也都被控制了起来,关在了京兆府大牢。要想往上追查,就要查工部和监造坊,还需要杨相协助。”
“义不容辞。”
杨国忠大袖一挥:“永王,尚书台议事。”
“请!”
两人动身,往西边的尚书台走去。
而在他们身后,当朝太子李亨和皇太孙李俶皆是一脸冰冷。
“父王,您说,六叔能从杨国忠嘴里套出什么话吗?”
李亨缓缓摇了摇头。
“俶儿,你觉得,你皇爷爷让你六叔查此案,用意何在啊?”
李俶愣了一愣:“京兆府查案,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但你皇爷爷没动用刑部和大理寺。”
太子李亨叹了口气:“先不管刑部和大理寺是不是杨国忠的走狗,他们的办事效率要比京兆府高出不少,没道理不用他们。”
“十天,让京兆府查出行刺圣人的凶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俶似乎明白了一点儿:“您是说,圣人故意让六叔去做这个完不成的任务。可……这是为何?六叔这些年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啊,他一直是个安安分分的亲王。”
“安安分分……”李亨眼中闪现过一丝精芒,“在我们眼里,你六叔的确安分守己。可你皇爷爷是皇帝,他的眼界,不是我们可以看到的。”
“你别忘了,这次出游,京兆府布置最多。行刺圣人的那些西域术士,或者说是西域幻术师,可都是你六叔派人请的。”
李俶恍然大悟,冷汗直冒。
“圣人是怀疑六叔与刺杀有关?这不可能!京兆府的目的,也只是请了四海诸夷的能人异士来表演而已,那些西域幻术师,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六叔是被骗了啊。”
李亨按了按儿子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父子二人边走边说道:“你六叔没这个胆子,没这个心思。我们知道,圣人更知道。他这次推出老六,明面上是为难他,可本意,哪里是敲打他啊。”
“他这是在警示那些有异心的人。”
李亨仰天长叹:
“他这是在……敲打我啊!”
李俶默然不语,跟着李亨,走回了东宫。
……
幽香居,李心安四人终于是安全返回。
韩山佀一直守在大门口,一看见四人的身影,便急不可耐的迎了上去。
“山柃,你怎么了?”
夜山柃捂着受伤的肩膀,摇了摇头,挤出一抹笑容:
“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
韩山佀握住妻子的手,旋即看向了王可容。
“大哥……”
万般话语,此刻也只是凝聚成了短短的两个字。
王可容用力的拍了拍韩山佀的肩膀:“好好照顾山柃。”
“哎。”
“密信我带走,给李俶殿下了。”王可容挥手,跟几人作别。
走出去几步,王可容突然回头,对着李心安说道:
“小家伙,这些天,麻烦你了。”
李心安微笑道:“为国尽力,为英灵洗冤,为友报仇,平生最快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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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过如此,晚辈能够参与其中,荣幸之至。”
王可容掀了掀嘴角,大步前行,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几人返回幽香居,血衣堂的医师早已经忙成一团,眼看着人手不够,李心安只得派人去皇孙府去请。
半个时辰后,被他派去的罗青带回了五名医师,也带回了一个让血衣堂众人震惊不已的消息:
“圣人出游,在旌善坊遇刺。”
李心安瞠目结舌:“我……我又猜对了?”
叶青岚用一种惊奇的眼神扫着他:“李兄,你不会为了转意平康坊守军的注意力,特意策划了行刺圣人一事吧?”
“哪儿的话!”
李心安苦笑道:“当初我就是瞎猜的。威力那么大的烟花,只可能是意外爆炸。圣人出游,唯一的意外,只可能是有刺客,只是我也拿不准,谁成想随口一说,就一语成谶了呢?”
“罗青,伤亡如何?圣人可受伤了?”
“根据皇孙府的统计,百姓和军士,加起来,死伤大概在五百左右。至于圣人,安然无恙。”
一旁的柳无晏满脸遗憾,撇了撇嘴,低声道:
“可惜,暂且让这狗皇帝的脑袋继续挂在脖子上几天。”
“无晏!”哥哥柳无焉训斥道,“不该说的别说!”
但也没人在意柳无晏这大逆不道的话语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行刺皇帝……内忧还是外患?”
“恐怕……二者都有。”
“看来,大唐要变天了啊。”
李心安一脸严肃:“不久之后,长安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罗青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堂主,有件事,您听了可别急躁。”
“你说。”
“根据传出来的消息,这次的此刻一共有三波。第一波是西域幻术师,第二波是契丹狼奴,第三波,是长安群芳门门主花蝶。最后,刺客在旌善坊的花车上做了手脚,引燃了监造坊刚刚研制出来的新型火药,威力足以炸死数万人,但被钦天监的人给挡了下来。”
“流星火雨嘛,确实壮丽。不知情的百姓,恐怕早就急不可耐的跪谢皇恩了。”李心安说道,“只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罗青斟酌再三,还是咬牙说道:
“行刺圣人的五名西域幻术师之中,似乎有……提拉。”
“你说什么?”
不仅仅是李心安,慕容白、叶青岚和萧玄感也都是一脸愕然。
“提拉?”
李心安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西域男人,怎么也无法将他和行刺圣人的刺客联系起来。
“提拉虽然是西域幻术师,可长安里面的幻术师也不少,会不会是搞错了?”
罗青缓缓摇头:“当圣人遇刺的消息传回皇孙府,夜叉就立即开始着手调查。眼线看到有一人自朱雀大街直奔回了通济坊,周陵统领排查了一个时辰,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那人就是提拉。”
“堂主……周陵统领说了,请明日过去一叙。殿下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来,能够做主的,也只有邱老先生、种剑仙和邪里牙和几个统领。邪里牙给我们抵挡追兵,还在外面周旋未归。剩余的人,统一主意,便是请您去做决定。”
“我清楚了。”
李心安无力的挥了挥手,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夜叉”的手段,李心安很清楚。他们既然认为提拉就是刺客,那么真相,十有八九,就是如此。
可对于李心安,提拉不仅仅是一个普通朋友,他还是李心安的救命恩人。
若没有提拉,李心安早就死在当初还是杨府杀手的韩山佀和夜山柃的手上了!
现在,他们是要等着自己去处决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或者说,自己与提拉,从一开始,就是敌人吗?
李心安迷茫的想着,不知不觉,天色渐明。
而杨府被血衣堂攻破的事实,也在太阳出来的那一刻,被安庆绪毫无情分的揭穿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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