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师傅这样不吃不喝,没问题吗?”
天色渐渐晚了下来,李心安忧心忡忡的望着紧闭的房门,说道。
常玉倒是显得十分悠闲,躺在裴旻的那张躺椅上,叼着一根草,道:“没问题的。以他们那种修为,一个月不吃不喝都没问题。”
李心安瞥了常玉一眼,房内传出的恐怖威压让他和吴乡两个人都觉得喘不过气,但是常玉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师兄,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咱俩师兄弟谁跟谁啊,有话你就说。”常玉大大咧咧的说道。
“你跟随师父修行多久了?”
常玉皱起眉头,想了想,“我从小就跟着老头子,那时候也如你一般大,到现在,十五六年了吧。”
“那你现在是什么修为啊?”
“不高,二品中位。”
“二十岁的二品中位?”李心安瞠目结舌。
哪儿有这么惊才绝艳的年轻人!
“惊讶什么,我这修炼速度,和那些真正的高手比,差远了!”常玉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兴致冲冲的跟李心安讲起了江湖上的故事。
“当今天下的天人境高手明面上有四位,西域大达摩寺的迦叶大师,三岁被认定为罗汉转世,继承住持衣钵,接受了数位高僧的传承。九岁即进二品,十五岁二品高位巅峰,次年平定吐蕃内乱,入一品。四十岁时达成天人,比裴旻那老头子还早了五年!”
“更快的,是当代武当掌教张冠清,三十岁继任武当掌教之前江湖上都没听说过他的名号,武当弟子下山行走江湖,也从没提起过武当山上还有这一位。外界不禁对这位掌教的实力有了兴趣,上任龙虎山掌教——玉衣真人张鹿鸿携镇山剑上门,两座道庭之争正式展开。最终却是张冠清获胜,天人境修为震撼江湖,张鹿鸿落败忧愤成疾,吐血而亡。如今张掌教年逾六旬,除了十年之前与迦叶大师和慕容盟主各自斗过一场,他再也没有出过一次手。哦,倒是和师傅打过一次,不过两人只在剑道上比过,他也试探不出张掌教的真实实力。江湖都有传言,张掌教早已突破了天人境界,羽化登仙,只在朝夕。”
常玉一脸凝重,“师傅也说过,不无这种可能。”
“还真能登仙?”李心安只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轰然倒塌。
“谁知道呢。”常玉耸耸肩,随即叹了口气。
“唉,不仅这几个天人境老怪物,如今江湖上成名的强者,雪月山庄庄主骆宛白,女子之身,二十八岁进一品,三十三岁入归真。麒麟书院院长,大儒孔言,也是三十岁入归真,还有游侠宋子义,山东拳法宗师孟东庭,大侠木景程,传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机楼主司徒龙登,甚至魔道上的人物,魔影阁阁主司乘风,飞天大盗田错,都是三十岁左右入的归真境。像我,十年时间入归真?哪里会有可能!和他们比,我是连个屁也不如啊!”
李心安见状,忙安慰道:“没事师兄,你比的都是成名已久的强者,同辈中人,你不就是佼佼者了?”
常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嘿嘿,要是那样也算了。可是自从我跟随裴旻那个老头子以来,每年天机楼的武评他就没让我去过!说什么韬光养晦,我不去,他陪着我一起在家里呆着。好吧,我不去,然后转头一瞧,那老东西就跑没影了,我……”
在李心安尽力憋着笑意的目光中,他总算是没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老头子每次回来,都告诉我,江湖上的年轻一辈中,没有人是我的对手,让我放心安心修炼。得了,师傅既然这么说了,当徒弟的也不能再计较。我就一直安心的在他的庇护下安心修炼着,然后去年,剑南道出现了一个年轻人。”
李心安眼神凝重起来,常玉无端的提到这人,一定是有问题。
“师弟,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诗?”
“什么?”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嘶……有印象。”
“这就是那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年轻人写的,不过比我稍长几岁,就自封了个青莲剑仙的名号。”
李心安这次是着实被震惊了,失声道:“他怎么如此大言不惭,剑仙可是归真境剑道高手才能有的称号,难道他……”
常玉打了一下他的小脑袋,“想什么呢,他又不是罗汉转世,哪儿有可能二十几岁就是归真。江湖上有他的真实消息,不过只是个二品中位。”
“那你特意提到他干嘛?”李心安不解。
“因为他杀了魔影阁一名红衣使司,一品返元境高手!”
“这……”李心安震惊许久,方才弱弱的说道:“这不可能吧?”
常玉苦笑摇头,“我也觉得不可能,但当时不下百人都看到了,那个青莲剑仙与那名魔影阁的红衣使司正面对抗。十步,那名年轻人仅仅走了十步,红衣使司就人头落地。”
“但最让人震惊的还不是这个,魔影阁自阁主司乘风之下,共有四名红衣使司,也就是四名一品返元境高手。死了任何一个,都是对魔影阁的一次重创。但是此次,魔影阁居然没有对那名年轻人予以报复。任由他安安稳稳的离开,甚至带走了那名红衣使司的人头。江湖传言,司乘风对那名年轻人十分欣赏,甚至有意要把魔影阁阁主的位置让与他!”
“从那之后,这个青莲剑仙的名头就打响了。有人在淮南道看到他,以区区二品中位的实力,追捕飞天大盗田错。天机楼的谍子跟了三天三夜,却看到月夜下,两人举杯对饮。后来,他又去了麒麟书院,孔言院长亲自接待,在书院圣地君子堂彻夜长谈,耗光了君子堂的蜡烛,也耗光了麒麟书院的酒。在之后,又有传言他去了雪月山庄,骆宛白为他打破了百年以来山庄不进男子的规矩……人家的风光事迹不胜枚举,可怜我,还困于这一亩三分地,每天伺候着裴旻那个老家伙,洗衣做饭,唉!”
李心安走上前,拍了拍师兄的肩膀,安慰道:“师兄,要相信师傅。即使前面有个青莲剑仙,未来你做不了天下第一,但还是能做天下第二的。”
常玉抬头给了他一个白眼,“嘿嘿,我谢谢您啊。”
“师兄,一直说那个青莲剑仙,他到底叫什么啊。”李心安不免好奇的问道。
“哦,他叫李白,是个富商之子,虽然实力诡秘莫测,但是人家志不在江湖。他的诗篇,可是在剑南黔中广为流传,人家是立志要进匡扶天下,做治世能臣的。所以,嘿嘿,你师兄还是有机会的。”
“哦,做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天下第一?”
常玉一时语塞,恼羞成怒道:“谁名不正,言不顺了!他要走仕途,武道肯定荒废,现在风头无两,但也终究是明日黄花。还用得着我特意去找他?”
我要真去了,就不是登门挑战而是谋杀朝廷命官了!”
李心安撇撇嘴,“即便如此,师兄你也不要太目中无人了。同辈之中你无敌,可后辈里面就不一定了。”
“哦?你什么意思?”
李心安指了指自己。
“嘿嘿,我会超过你的!”
常玉愕然的看着自己的小师弟,半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李心安脸色涨的通红,怒道。
“哎哟,师弟啊,不是师兄打击你,我可领先你三个品阶呢,要说超过我,你得盼着我遭遇重创修为停滞不前十年才有可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江湖,你的江湖,和师傅不一样,和我不一样。你的目标,不应该是我。”
常玉脸色突然严肃下来,两只手扳着李心安的肩膀,让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你要记住这两个人,武林盟主慕容德之子慕容白,年方三岁,已是五品境界。魔影阁阁主司乘风之徒轩辕有朋,十二岁,三品中位。这两个,一白一黑,一正一邪,都是你将来要面对的。”
“而这还仅仅是大唐中原,大唐之外的天下,有西域,有北境,有南疆,有东瀛,还有南洋,那是中原武林人士都还没有到过的地方,这些地方,才是真正的江湖!”
他松开手,脸上却多出了几分狠辣的笑意,“师弟你刚刚拜师,那么拜师后的第一课,就由我来代师授业。我要教你的是,身为剑客的尊严,决不能受辱!”
他转身走进屋子,再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剑。
剑名:干戈。
“师弟,你要知道,身为一名剑客,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来找茬的,那是对剑客的侮辱,而且越是高手,越是如此。”他眯起双眼,瞧着大门,喃喃道:“可是里面有三名一品高手,还敢来找茬,莫不是嫌自己活的太久了?”
长剑出鞘,直掠向大门。
赵子午,南山剑派的掌门人,二品中位。在这个长安城,说不上是多强的高手,但也排得上名号。
他的南山剑派,也算的上是一个中等门派了,每年的天机楼武评,都有一席之地。
但最让赵子午骄傲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的地位。
他在达官贵人心中的地位。
想当初,李林甫家的小公子李心安大肆招徕江湖高手,也把目光投在了自己的身上。三个月,他往自己府上跑了三个月,送来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赵子午才堪堪同意。
他当然不是真的清高,而是在试探李心安的底线,同样也在给天下人做样子,让江湖上都知道,长安城的南山剑派,连相府的小公子都挤破了脑袋想要往里面进,他赵子午不愿意!
拖延的越久,他的名声就越好,就越响亮。
如他所愿,在赵子午终于离开南山剑派搬入了李心安准备的那座豪华庭院时,南山剑派一时间名声大噪,在江湖上的地位如日中天。剑派的新人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峰,赵子午觉得,自己的名字一定会和开山祖师一起,在南山剑派的历史上永远流传下去。
但是,让赵子午没想到的是,李心安不仅仅邀请了自己一个人,长安城有头有脸的高手,几乎都被他请了来。三十多人挤在一个大院中,他的地位一下子就变得很尴尬。
于是江湖上关注的,就不再是他赵子午的实力如何,南山剑派如何如何,而是李心安的财力,如何如何。
屈服于财力与权贵,那些被李心安招揽的江湖人士一下子就成了江湖上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而今年的天机楼武评,南山剑派没有收到邀请。
即便如此,那也算了,江湖路走不通,他还有个朝堂梦。久闻李林甫手下有一个杀手组织血衣堂,除了负责杀人和保护李林甫以外,还负责招揽江湖势力。
自己大可以带着南山剑派投奔朝廷,投奔他。
赵子午打定了主意,就在他想要借机会跟李心安挑明此事时,他却莫名其妙的被赶了出来。
失去了他最大的倚靠,赵子午再不复之前的荣光。自己的死对头,联合了十几个小门派和官府势力,趁着褚赢生行刺李林甫不成,全城戒严的空隙,将南山剑派瓜分的一干二净。
他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但,还不是那么遭。
天人境高手裴旻进京,长安城的两尊大神,种南浔与全万仇陪伴在他身旁。而就在今天早上,有多少人看到,全万仇拖着一个铸剑炉,大摇大摆的走过朱雀大街?
裴旻要铸剑了!
一把天人境高手所铸的宝剑,足以令整个江湖都为之疯狂。
若是自己得到了那柄剑,南山剑派岂不是东山再起有望?
赵子午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在裴旻面前,根本就是渣渣,裴旻根本不用出剑就可轻易将自己秒杀。但如今,他可在是铸剑啊。
裴旻的全部精力必定聚集在铸剑炉上,哪里有闲心顾及其它。
贪婪战胜了理智,在疯狂的人面前,生死也可置之度外。
赵子午一路追踪,来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前两天才刚刚搬出去的院子,又换了新的主人。
难道大唐剑圣也屈服了一代奸相?赵子午心里不禁嘲笑起来,原来高高在上的天人,也与我们这些小鱼小虾一般无二。
院内传来的恐怖气息,无疑是裴旻种南浔与全万仇三人,皆在铸剑。三个人都没有空,连个护法之人都没有。
是不是太狂妄了!
夺剑之事,在赵子午看来,已然是成了七七八八。最麻烦的,还是外面这些人。
赵子午环顾四周,原本繁华的街道,此刻却是显得有些萧杀,仅仅有几十道人影错落分布。
但这些都是长安城的大小高手,二品中位甚至高位,都有人前来。
赵子午是最先到来的人,也是距离门口最近的人。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赵子午心中暗想,目光不着痕迹的瞥过这些人,“老子不陪你们玩儿了,先走一步!”
他纵身跃至门前,按在了门环上,就要推门而入。
然后他就看到那扇檀木制成的大门轰然碎裂,一柄剑直扑面门。
那是他这辈子见到的最后一个东西。
哦,对了,还有一句话。
“裴旻长徒常玉在此,谁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