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大门应声而开。
当先者是一黄袍锦衣青年,长得颇为英俊,只是那皮肤却过于白皙,如果是生在一个女子的身上却也能平添她的美丽,但出现在一个男人身上却未免显得过于阴柔。
他的五官也甚端正,只是那涣散眼光显得虚而不凝,浮而不实,看起来带着一丝轻浮,一眼便知是一世家纨绔子弟。
他旁边是一位身着青衫,手持熠扇的青年,他的衣着并不华贵,但在他的身上却是异常得体,羽扇纶巾,好一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他便是这金陵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金陵太守韦黄裳之子——韦怀玉。
苏芷玉与这位金陵波浪尖上的人物也算得上熟识,她曾邀过他和几位金陵有名的才德之士谈诗论赋,她对他的映象倒也不坏,满腹经纶而不恃才傲物,贵为太守之子而不恃宠而骄,在这污秽盛行的上层世界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了。
韦怀玉一见苏芷玉便惊为天人,而她的才识更是令他大为折服,便是当世誉满大唐的第一文豪的大诗人李白金陵游览偶见苏芷玉,也对她赞誉有佳,叹道:“昔有蔡文姬,今有苏芷玉。”
每见她一次,他就沉沦一分,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无穷无尽的诱惑让他不可自拔,那一颗年轻而骄傲的心早就悬在了她的身上,就是母亲三番五次的催促自己的婚事也被他找理由应付了事。
然而他清楚的感觉到苏芷玉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每次邀他谈古论今都是和另外几位青年俊杰一起,甚至连单独相chu的机会也不曾有过,不过这并没有让他退缩,他深信凭自己的才识和品行,只要持之以恒,初衷不改,终有一日能打动玉人芳心。
精诚所至,玉石为开。
所以他一直都十分在意在苏芷玉面前的形象,而他的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确也让苏芷玉对他刮目相看。
奈何眼前这位来自长安的小祖宗他却是万万开罪不起,刚至金陵,也不知他从哪里得知了江南第一名妓苏芷玉的大名,本是乘兴而来却被拒之门外,一向高高在上的他何曾受到过如此待遇,不由心中大怒。
这位不是别人,就是如今风头正劲的永王李璘的小儿子李憕。
永王李璘充山南东道,岭南,黔中,江南西道节度都使,应须士马,甲仗粮赐等并于当路自供,其署置官属和本路郡县官。
在本朝,为防止周边少数民族和其他政权为祸,在边境置军事重镇,称之为藩,长官为节度使,而诸王为都使以统之。
永王李璘在玄宗诸子中,最得器重,一人独领数道都使,极为罕见,而李璘也成为诸王中最具实权的人物,江南西道,江陵亦成了他的国中之国。
如今永王在朝中声威赫赫,即使与当今太子李亭相比亦毫不逊色,李璘子女众多,最得他宠爰的就是他宠妃陈氏所生的幼子李憕。
李憕生来就集万千宠爰于一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永王李璘对他的过度放纵亦养成了他骄奢淫逸,目中无人的性格,他在长安胡作非为,然而永王势大,各人亦是视而不见,甚至阿谀奉承,于是李憕更是骄横,长安百姓提到李憕无不不寒而栗。
刚到金陵就吃了闭门羹,李憕大恨不已,在长安有姓羽的那丫头整治自己,使他不敢肆意妄为,不得安生,本以为出了长安,避开了那羽丫头,便可高枕无忧,香衣美人,谁见了自己还不投怀送抱?但一个小小的妓女却将他拒之门外,让他不由怒火中烧。
什么第一名妓,说穿了不就是一个高贵点的婊子,只要自己手指一钩,她还不像狗一样爬过来,想到不知多少高傲的女人得知自己身份后那殷勤的模样,他的嘴角不由挂起了一丝冷笑。
他走进房门,却是一片眩晕,三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让他几疑为梦中,那四射的光芒令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与她们相比,自己以前那些所谓的美人顿时变得惨不忍睹,尤其是那位白衣长裙的女子,那艳光四射的无穷魅力让他震撼,那俏目含春的眼神似要将人融化一般,他心中不由升起一丝从未有过的异样情绪,一点点蔓延,不一会便占据了他整个身心。
他见过的女人中只有两个可以与她一较长短,一个便是他天生的克星,想到她他就浑身发颤,羽青青那疯丫头,虽然就是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她那精灵般的美丽无人能及,但他从来就没将她作为正常女人认真的看过一眼。
另外一个就是他的堂姐,当今太子李亭的次女宁国郡主,她的那倾国倾城的绝世风华让整个长安都为之颤抖,她是他见过的最具魅力的女人。
但是她们从来没让他产生过这种特别的感受,为了她就是让他丢掉性命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他自小便不曾认真读过书,在他贫乏的学识里,他找不到适当的词语去形容她的美丽,他知道自己在她面前苍白得可笑,只是他的心告诉他,眼前女人受到一丝委曲都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便是毁了整个世界,他也要看到她的笑脸,此刻,她便成了他眼中的唯一,就是她身边那两个同样美丽的女人,他也未曾看过一眼。
他突然明白,他那二十年来苍白的人生终于有了方向。
“韦公子来访,芷玉有失远迎,还请公子恕罪。”
苏芷玉吴依软语,盈盈一拜,那绰约的身姿端是风情无限。
苏芷玉对韦怀玉的为人还是有些了解,以她历人的经验,她深知这次冒然来访绝非韦怀玉的本意,那位公子才是正主。
韦怀玉不由讪讪一笑,他当然绝不愿意以这种方式拜访苏芷玉,他知道以苏芷玉的冰雪聪明怎么会看不出这事的因由!他亦深知苏芷玉绝不会因为王爷那不一般的身份而对他另眼相看,甚至反而会心生反感,但是他却不得不提醒她注意分寸,千万不要惹恼王爷,以免惹祸上身,微微欠身道:“小姐何罪之有?怀玉亦知不可冒然打扰小姐,只是王爷远道而来,久闻小姐芳名,心中仰慕,怀玉才不请自来。”
苏芷玉淡淡一笑。
“刚才的话是你说的?”
燕回天看着李憕,轻轻抚弄指上的玉环,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李憕蓦然发现,自己曾经的巧口簧舌,在苏芷玉面前却变得不利索起来。
他不敢抬头,倒不是惧怕燕回天,而是他还不曾健忘到连刚才说了些什么都记不清楚的地步,正因为这样才让他无地自容。
他不由痛很起自己的鲁莽,逞一时口舌之快而让自己在佳人面前无颜。
他方才的话对一个女子特别是一个洁身自好的青楼女子会带来多大的伤害,他无法想象,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也会为别人考虑,如果让熟识他的羽丫头知道,不知又要笑得多少天都合不了口。
以他此时对苏芷玉的了解,又怎知她的胸襟和气度!他不过是患得患失之间迷失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惨景。
他脸色铁青,不想承认,却无法否认,此时燕回天在他眼中竟是如此可恶,将他推向无底的深渊。
燕回天依然坐在那里,表情如昔,然而每个人却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变化。
那股君临天下的气势,让人感到这个空间仿佛就是专门给他创造的一般,只要他一挥手便可让它彻底沦陷。
如果说先前他是一股汩汩的清泉,深幽清寂,涓涓细流,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波澜。
那么现在的他就是那峭壁之上狂奔呼啸的烈风,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吹落那不可见底的深渊。
到了燕回天这个境界,收发由心,以内驭外,情绪的波动偶尔流露出来,亦会有不可想象的威力。
李憕,韦怀玉及几位侍从呼女干急促,脸泛红色,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钳住了他们的咽喉,随时都会窒息,两腿亦不听使唤的微微颤抖。
“滚,苏小姐是燕某敬重的女子,谁要找她的麻烦,先来问我燕回天。”
“啪”的一声,几人身不由己的倒飞出去,重重的跌倒在地,疼得头晕眼花,心中无不大骇。
韦怀玉更是脸色大变,方才他已在言语之中点明了李憕的身份,而此人依然如此胆大妄为,以李憕睚眦必报的性格,断不会善罢干休,他的这种做法不但达不到预期的效果,恐怕反而会让苏小姐引火烧身。
李憕从地上爬了起来,阻止了欲冲进去却面带惧色的奴仆,他并未再理会燕回天,反而向苏芷玉躬身道:“李憕言出无状侮辱小姐,实罪不可恕,还请小姐见谅,今日小姐既有贵客,李憕不再打扰,改日小姐有闲,李憕必将负荆请罪。”
言罢带着众奴鱼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