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道神宗外一条通往南方的偏僻小路上挤着一群扭眼抹泪之人,也不知是出了什麽事,可细一看、一听才知原来这一行人只是在送行而已。
“行了行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家都回去吧。”苏虎高声喊道,说着他一拉枣红马缰绳一个纵身就跃上了马背,他本来就身高体壮,虎目虯髯,身後又背着一张大弓配长羽箭筒,这一跃上高硕马背还真有几分驰骋沙场的大将风范。他头看向身後抹泪的众人,眉头就皱成了川字,他性子刚烈最看不惯一群人哭哭啼啼的样子,怎么把个送行搞得像送终似的?
苏虎看看这一群送行人中也仅仅只有女儿苏妍孤零零一人来给他送行,看看人家五六口人来送行,再看看自家仅仅一人来送不禁有些心伤︰“嫣儿这个不孝女!也不说来送送我?难道真为了这桩婚事就跟爹决裂了吗?她连送行都不来这一路上我可怎么跟弟妹解释啊?”想到订婚之事苏虎忍不住斜瞟一眼自己未来的乘龙快婿︰寿儿,但见他竟然泪眼婆娑地拽着周箐的裘衣袖子一副恋恋不舍地样子。
“诶?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怎么一点儿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也难怪嫣儿看不上他……”苏虎只看一眼寿儿就很窝火,怎么看这位将来的女婿脾气性格都不像是个能成就大事之人,真的是有点儿配不上自家的嫣儿。苏虎鄙夷地撇过头去不屑再看寿儿一眼。
听到了苏虎的喊声周箐宠溺地帮寿儿擦拭掉眼角滑落的泪水、美目间忍不住也盈盈水光,最终也高声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羚妹、唐忠,灵儿你们都回去吧,又不是不见面了,明年我还会再来看你们的……”她又瞥了一眼一侧牵着马的柳颜道︰“颜儿,上马吧。”
“嗯!”柳颜应了一声,很利落地手拽缰绳脚蹬马镫跃上了马背。她马背上还驮着一个木浴桶,正好可以当做她的靠背,只是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周箐见女儿已然上马於是自己也拽住了缰绳,小皮靴蹬住马镫,一甩如瀑长发,用力一跃……姿势要多美有多美……只是……
“啊!”周箐惊叫一声,原来她虽上马姿势优美可却没能像柳颜那样一下子跃到马背上,而是滑落马背眼看着要重重跌落在地,幸好寿儿就站在马下,立刻眼疾手快一把就伸手托住了她,再略一用力就将她扶上了的马背。
周箐俏脸一红,回头冲着各位吓坏了的送行众人解释道︰“我是为了来看寿儿才临时学骑马的,还不太熟练……”
“好了,出发吧!”苏虎催促道,说着他已经双腿一夹马肚头前开路了。
“好!你们都回吧,我们这就走了。”周箐道了别强忍泪水拨转马头,可身下马儿刚走一两步她就觉自己的裘皮大衣被人拽住了不得前行,她一头发现寿儿正眼圈红红地拽着她的裘皮大衣死活不肯松手。
“寿儿?快松手。”看到儿子那不舍的样子,周箐顿时百感凄恻,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再也绷不住,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颊潸然而落。
“不,娘亲,我要跟你们一起走,一起送你们回家。”寿儿泪水簌簌滑落眼角坚持道。
一听寿儿如此说周箐脸色顿时一肃道︰“不行,跟你说多少遍了?你要安心修炼,娘亲还指着母凭子贵呢。你可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等你得道哪天咱们全家都会因你而荣耀的。”
“可……你们不在我身边我安不下心来啊,娘亲要不你们回去跟爷爷奶奶说,让他们都搬来一起吧?”
“傻孩子,怎么可能?家里还有良田千亩,祖辈百年积攒下来的这点儿家业难道都不管罔顾了?”
……纵有万般不舍,终需一别,寿儿终究还是没有挽留住娘亲、姐姐,也未能说服娘亲让他一同跟随送行回家,眼看着小路上渐渐远去渺小的三道骑马身影寿儿久久矗立原地注视着,如同石雕般。
“寿儿,走吧,回去吧,你娘亲她们早就走没影儿了。”罗羚忍不住上前来拽拽如雕像般的寿儿。
“羚姨,你们别管我了,你们先回去吧。”寿儿喃喃道。
“喂!柳寿儿,我可不能再陪着你站在这里了,我必须得赶快回宗门去了,不然被姚师姐发现又该找我麻烦了。”唐灵儿道。
“嗯,回去吧。”唐灵儿倒是利落转身就向道神宗大门飞驰而去,罗羚也拽拽唐忠一起向坊市方向走去。
“寿儿哥哥,我……我也要回去了。”苏妍低声道。
寿儿这才想起了身後的苏妍,他连忙头看向仅剩的苏妍,不知怎的看着那双隐含幽怨的大眼睛他感觉如今苏妍好像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对他亲近了。
“难道是因为跟苏嫣订婚之事伤了苏妍的心?”寿儿暗忖着。他不想伤害苏妍可是……有些事真的是没办法,在苏嫣与苏妍之间只能选一个作为道侣,难道真的像姐姐柳颜出的那个主意那样︰纳苏妍为外家她才会满意吗?
“我姐闭关了!其实你一直都想问她为何没来送行吧?”苏妍还是那麽通情达理,不等寿儿问就主动说明了。
“闭关?”寿儿心中冷笑︰“什麽闭关?分明是在躲着我嘛。”不过现下寿儿脑子里全是娘亲、姐姐,还没有心思去想苏嫣的事。
最终苏妍也飘然向道神宗大门方向飞驰而去,此地仅剩了寿儿依然耸立远望娘亲、姐姐远去的方向。
……风卷沙尘起,一人孑然一身独立风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寿儿就那麽一直站着,娘亲、姐姐的离去令他心里空荡荡的,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下了一副空躯壳。这两日娘亲、姐姐的到来是他这几年来最快乐的时光。
“为何修仙就必须要断却红尘的亲情牵挂呢?修仙者就应该清心寡欲、无牵无挂?不!这不是我追求的仙道!”寿儿越来越觉得道神宗灌输给他的那一套所谓的修行正道有违伦常。
“生生把亲人阻隔开就是修仙正途?连亲人的死活都不管,只顾自己长生不死那算修的哪门子道?那是自私!”寿儿内心怒吼,他越来越觉得道神宗那套所谓的断情绝欲的修行之道不是正途,是虚伪至极的修行之道,是矫情的顾影自怜。修仙者也是人也应该有自己的儿女情长。
寿儿向往之道︰是亲人守望相助在一起,不离不弃,不用再品尝分离之苦,一家人永远阖家在一起,同舟共济。
“对!我柳寿儿应该有我柳寿儿的修行之道,为何要遵循那套自私自利之道呢?我就要跟家人在一起……”寿儿终於想通此理,他掩去眼底的黯然,重新振作起来。
下一步就是下月十六先把姐姐抢婚出来,既然她一心想修仙那就先帮她种植灵根,帮她踏入修门。其他家人还得慢慢想办法,修仙界天材地宝无数,无奇不有,总会帮他们找到仙缘的。
想及此寿儿抹了一把眼角不舍之泪,再睁开眼时,已然双目透澈,眼神坚定。
……
“可距离下月十六还有二十多天,接下来要做些什麽呢?回灵兽谷去?还是传讯关心下苏嫣姐?……唉,算了吧,估计苏嫣姐一时半刻不会理我的。她定然是发现失了身所以才躲起来‘闭关’了……”寿儿脑中一片茫然。
道心不坚,说的就是寿儿这种人,仙路漫浩浩,寿儿有些迷失了方向。
“为何要修仙?”寿儿常常扪心自问,他当初踏入仙门最大的动力是为了帮爷爷找到可以增加寿元的丹药,如今愿望实现寿儿也失去了动力。
“唉,刚跟娘亲、姐姐分离就开始想她们了……”寿儿无奈地摇头叹息。
“要不……要不我还是回羚寿斋去吧?钻进娘亲盖过的棉被里,边闻着她遗留的余香便想她……嗯,真是个不错的主意。”暂时失去了修道目标的寿儿终於找到了事做,他不再犹豫驾起御风术向坊市飞驰而去。
终於来到羚寿斋,寿儿并没有从正门走入,而是从後院墙一跃而入,他不想让罗羚夫妻二人知道自己躲进了娘亲的屋里。用轻身术飞纵上二楼,轻轻推开娘亲住的那间房门,在屋里布了那两套法阵防止别人用神识查探到他,听到他的动静。
寿儿脱掉外穿的道袍连同束带还有上面挂着的传讯玉符、储物袋、灵兽袋都搭在木椅上,仅剩了白色内衫、长裤这才摊开棉被,钻了进去,头枕在枕头上果然上面还遗留有娘亲的长发余香,被窝里还留有娘亲的体香。钻进这被窝里彷佛钻入了娘亲温暖的怀抱中……
“好安逸!”寿儿闭上双眼一边闻着被角余留的娘亲体香,一边开始回味小时候躺在娘亲怀里听她给自己讲那些神奇传说故事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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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唐灵儿又来到羚寿斋同爹娘共进午餐,一进门就喊︰“娘亲,柳寿儿呢?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啊?怎么了?”
“这家伙敢不回讯我?我传讯了他好几次,他一次也没回讯我。”唐灵儿气鼓鼓地道。
罗羚一听赶紧对身旁的唐忠道︰“忠郎,你先去灶房往铁锅里倒上水,点上柴,我一会儿就去煮菜……”
“好!”唐忠应了一声,起身就往後廊走去。
支开了夫君,罗羚这才头给唐灵儿斟了杯茶,皱眉问道︰“你找寿儿做什麽?来先喝口这冰凌花茶去去火气。”罗羚生怕唐灵儿真为了寿儿订婚之事去找他麻烦。
“嘻嘻,娘亲,不是你担心的那样,是有事找他帮忙。”
“帮忙?什麽事?”罗羚打破砂锅问到底。
“上午看到我们符录阁墙上贴的告示说︰再过几天我们符录阁就要全搬到寒潭峰去了。可……可我屋子下面还囚禁着那个邪修,我怕一搬走了别人占了我的房会被发现,所以我得找寿儿帮忙把他转移走。还有,我不想再跟那个霸道的姚师姐住一个院子了,想找寿儿跟紫雪师姐说说,看能不能帮忙调换一下……”
“什麽?那个毁容邪修你还没放了?我看还是趁早把他放了算了,你总不能关他一辈子吧?”
“那可不行,放他出来再害人怎么办?”
“废了他的丹田,我就不信他没有了修为还能出来害人?”罗羚断然道。
“那也不行,我担心他会找他家族之人来报复咱们,毕竟他对咱们的情况可是知道一些……”
“那……那就杀了他算了。”罗羚眼神一厉道。
“我……我不敢杀,我可从来没杀过人……再者听说杀人会粘上因果,晋级时会引发心魔。要不……我让寿儿帮忙把他带到咱们店里来,娘亲你动手杀吧……”
“什麽?还带到咱们店里来杀?亏你想得出,多不吉利啊?咱们羚寿斋是做生意的地方,可不是杀人的地方。再说,我……我也没杀过人,也下不去手……还是让寿儿动手吧。”
“柳寿儿?他还不如我胆子大呢,他更不敢杀人。要不,就别杀了,还是囚禁起来好了,但不能再囚禁在我屋子下面了,早晚会被发现的,还是在咱们店後院地下挖个地窖囚禁起来比较安全。”
“可……总囚禁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