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挑开,一女轻移莲步,抱琴而入,丁寿凝目看去,见此女果真冰肌玉骨,薄衫下酥胸浅露,柳眉杏眼,樱口琼鼻,杨柳细腰,袅娜生姿。
此女落落大方行了一礼,“雪里梅见过诸位公子。”随即坐在一个绣墩上,玉手轻挥,琴音淙淙,仿佛高山流水,时而柔缓,时而激越,丝丝入耳,莺声婉转,听得人缠绵入醉,意马难束。
杨慎也是精于音律,听得兴起,从旁边拿起一只琵琶,左手轻捺,右指弹挑,乐声轻扬,如秋风习习,竟与雪里梅所奏之曲高低相和,毫无突兀。
一曲弹罢,雪里梅上前盈盈一礼,“公子高才,随节取音,却严丝合拍,奴家拜服。”
杨慎忙回了一礼,“一时技痒,唐突冒昧之chu,还请姑娘海涵。”
王朝儒击掌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曲好,琴好,人更好,姑娘弹得好,用修和得好。”
“说得好,说得好,”焦黄中鼓掌道:“良辰美景,醇酒佳人,我等行个酒令如何?”
丁寿自问玩不了这些文人雅客的酒令,正想着推脱,又抹不开面子,毕竟自家是这群人里唯一有功名在身的,尽管那功名里全是水。
那边小皇帝歪着脑袋道:“酒令?我来不了的。”
神助攻啊,皇上,你这个猪队友终于发挥作用了,丁寿都想抱着他亲两口。
焦黄中微微一笑,“少兄不用担心,这个酒令简单得很,诸位兄台既然要久居京师,便不可不熟此地风物,便以这京师的景、物、事为题作对,无谓俗雅,工整即可,如何?”
正德想这倒简单,犹豫着是否答应,魏彬撺掇道:“公子爷,跟他们对,不还有小的们么,常言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
瞧小皇帝斜眼看他,魏彬自己掌嘴,道:“让你胡说八道,公子爷一人就能顶个诸葛亮,小的两个臭皮匠最多半个,哦不,半个都比不上。”
见朱厚照也点了头,焦黄中斟满一杯酒,道:“那由愚兄开始,”略一思索,将酒递给雪里梅,“单牌楼。”
雪里梅掩唇笑道:“东单还是西单?”
焦黄中笑道:“反正都是单,你若答不上来就得喝酒。”
“双塔寺。”雪里梅娇哼一声道。
众人赞声工整,雪里梅随即把酒递给韩守愚,“珍珠酒。”
韩守愚接酒稍想了想,“琥珀糖。”转递刘鹤年,“王姑庵”。
刘鹤年答曰“韦公祠”,随后看到丁寿,笑来一句“白靴校尉”,递给杨慎。
“红盔将军。”杨慎脱口而出,酒杯转递丁寿,“京城内外巡捕营。”
擦,怎么到我这这么长,丁寿心中叫苦,今天没事出什么门,在家里搂着女人取乐,欺负朝鲜那母子解闷不挺好的么,朝鲜,对了,丁寿接过酒杯,答道:“礼部南北会同馆。”
众人叫好,丁寿拿着酒杯,暗自琢磨下一个是小皇帝了,出题不怕,万一这孩子答不上来怎么办,怎么才能往宫里有的职司上靠,有了,“奶子府。”
京城内的礼仪房俗称奶子府,每年四仲月,对各坊初孕少妇检验相貌,细分乳汁,留备宫中宣召索用,到了日子要是宫中没有需要,就把人放出去再重新选,这事正归锦衣卫管辖,九千岁魏忠贤的相好奉圣夫人客氏便是这么进的宫。
这个对子小皇帝果然没有犯难,张口就道:“勇士营。”宫中御马监所辖兵马除四卫外就是勇士营,朱厚照喜兵爰武,自然张口就来,至于出什么对子么,小皇帝想了想,“三千扫雪。”
大内每逢大雪后,就从京营调拨三千兵卒入内廷扫雪,轮番执役,常有浪荡少年花钱顶替兵卒入内,当然肯定不是为了学雷锋,只是想看看皇帝老儿的禁掖宫廷什么样,要是运气好捡到宫女们丢失的钗履和玩坏的淫具,那出来后跟人吹嘘,绝对倍儿有面。
小皇帝肯定不知道那帮小子的龌蹉心思,单纯只是知道宫里这规矩,于是以此出上联,果然王朝儒犯了难,其他人也在拧眉沉思有何典章风物可以应对,
“五百捡花。”时间将到之际,王朝儒说出下联。
可众人听后却面露迷茫,显是不知道这是哪一出。王朝儒解释道:“南京旧制,设捡花舍人,额定五百人,盖当年供宗庙荐新,得玉食餹餭之用。”
丁寿笑道:“南京旧制,而非北京,顺卿你输了。”
“南北二京皆是京师,有何不可。”王朝儒辩解道。
焦黄中帮衬丁寿道:“可这捡花舍人之制废弃久矣,与当下无关,还不认罚。”
“好好,小弟认罚。”王朝儒满饮而尽。
“朱少兄,你既然胜了,便由你出题吧。”焦黄中让道。
朱厚照眨了眨眼,从怀中掏出一物,道:“诸位请看。”
“骰子。”焦黄中不解他拿出这东西干嘛。
“骰子?”朱厚照转头看向丁寿,“你不说这叫色子么?”
“此物据传是三国曹子建所创,原名”投子“,取投掷之意,本为玉制,后多用骨和象牙,便叫了骨旁的”骰子“。”
杨慎开怀一笑,“丁兄说得也不错,传唐明皇时将幺四点涂红,因六面都有不同色点,故而也叫”色子“,温庭筠有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朱厚照一听乐了,“既然七步成诗的曹子建和八叉手而作韵的温庭筠都与此物有关系,便以”骰子“为题,分韵赋诗,如何?”
杨慎轻笑,“只怕我等没有曹、温二位前辈的才情。”
“不比先贤,就以十数为限,输了无非喝酒,赢了么……”朱厚照看向丁寿,“表兄,你来出个彩头。”
被你叫几声哥就要出血,凭什么,丁寿心中再不情愿也还是从腰间解下一块鸡心玉佩,放在桌上。
焦黄中张罗道:“既然朱少兄有这兴致,我等便凑兴如何?”
众人称好,便低眉沉思,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才高八斗的曹子建,命题赋诗,哪那么容易。
看众人皱眉,小皇帝很是得意,拖长声音念道:“小弟开始计数了,一……”
话音刚落,房外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
“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心。
自从遭点染,抛掷到如今。”
随着一秤金掀起房间门帘,一位丽人曳裙而入,满室灯火似乎都为之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