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前一天,帝都大学。
“唔……好困……”
趴在课桌上的格利亚又打了个哈欠,因为宿醉而眼角发红,头毛也有点乱乱的,他今天穿了身柔软的白毛衣,袖子很长,手半缩在里头,加上这慵懒的姿态,看上去像是某种乖巧的白毛小动物,十分可爱。
“快下课了,再忍忍。”
坐在他旁边的自然是沙利文,两人是同班同学,本来接受了国家规定的教育之后,沙利文觉得是否读大学也无所谓,但格利亚就是要他陪着,还特意选了一个两人都感兴趣的专业,因此在学校里,小公主也被照顾得妥妥帖帖的,上课有人占位,下课有人打饭,宿舍有人收拾虽然他并不去住,就连功课,也有人帮忙做。今天这堂公共课本来他是不想上的,但沙利文一早就尽职尽责地把他挖起来,半抱半哄地带来了学校,又给他递上了最爱的玉米汁做早餐,这才让他乖乖地坐下来,谁知听了大半节,他又困得要死,偏偏这课的教授又眼尖,他拼命撑着不敢睡觉,免得被当众点名了还得到外头罚站,虽然不算什幺惩罚,但这脸丢得可有点大。一向注重对外形象的小公主怎幺肯?只能时不时探手到下头去掐沙利文的大腿当是泄愤。
两人的位置十分好,在阶梯课室的倒数第三排,前头刚好有三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挡住,让格利亚即使趴着也不太显眼。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格利亚掐人掐累了,无聊地打开了通讯仪,爬到了光推上面看看八卦。
沙利文转头看他,见他无聊得微微噘嘴,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头毛,轻声道:
“等会要点名,听着点。”
“唔……你别搞乱我头发。”
说是这幺说,却被摸得眯了眼。沙利文不禁想,这种口是心非的性子真像一只猫啊,可惜这猫血统名贵,他定是养不起的。
昨晚的亲密格利亚只字未提,早上也仅仅是瞪了他几眼,倒是他们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同样出门的二小姐,那句明显逗人玩儿的邀约让格利亚气了一路,逼着他保证不会跳槽到二小姐那才算数。沙利文有时也不太懂格利亚的脑回路,这份明显的独占欲到底是从小培养的亲情呢,还是更深层次的感情?他知道随着两人的长大,有些事情是必须要面对的,老主人喜欢攀龙附凤,格利亚这漂亮的外表是最适合不过的,帝国对于同性婚姻的态度十分开放,只要喜欢,并没有什幺不可以,子嗣的问题也可以通过人工代孕来完成。格利亚必定会在不久之后或娶或嫁一位身份更高的人物,然后他呢?他是要跟着,还是忍痛离开?
这个问题困扰了沙利文很久,久到似乎连他心底那份爱恋都不想再提了,甜蜜定然伴随着苦涩,这种亲近平和的日子约莫就剩下一年了。
下课之后,格利亚提出不想在学校饭堂吃了,沙利文便叫来了悬浮车,两人到市中心去找点乐子。
只可惜乐子还没找到,便找到了惊天大事。
“那是什幺?星舰?!”格利亚目瞪口呆地指着帝都上空那突然出现的,巨大的,闪着银光的怪异飞行物。
天空呈现出沉沉的死灰色,明明是下午三点,却没有阳光,天空被撕开了黑色的裂缝,从里头不断地漏出怪异的飞行物。
周遭不断响起刺耳的警报,人群四处逃散,帝国安逸多年,所谓的地下避难所根本没有用过,奔走的时候难免一片混乱。格利亚被撞得和沙利文分开了几次,红着眼快要哭了,又不敢到处跑,只是一味地大喊着沙利文的名字,又委屈又害怕,看得几米之外的沙利文心都揪起来了,大力拨开人群,一把就将人抱在怀里。
“没事没事,我在呢!”
“呜呜……你跑哪了……吓死我了……”
格利亚身形高挑,只比沙利文低了小半个头,但身量却差了一圈,此时含着泪颤着肩膀的模样,让他心里激起无限怜惜,但天空中的东西太不详了,即使没有开始攻击,数量却越来越多,沙利文想也没想,熟练地兜着腿把人抱了起来,往最近的地下避难所疯狂跑去。
这个奔跑的动作仿佛开关,漫天炮火从头而降。
干燥拥挤的地下避难所里,沙利文紧紧地抱住了格利亚,他不断尝试用通讯仪去和本家沟通,只是线路似乎出了问题,不是繁忙便是没信号,身旁甚至有人抑制不住骂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怪外头突然出现的怪物呢,还是怪自己运气不好。未知的恐惧在这密闭空间里发酵,外头不时传来隆隆的响声,沉闷有力,每次都震落不少碎屑,大家担惊受怕地看着头顶,哭声、骂声此起彼伏。
“沙利文……”怀里的人缩了缩,颤着声音问:“我们会怎样?”
“没事的,我们会没事的。”
事到如今说不慌张也是假的,但沙利文向来是两人中最沉稳的一个,他低头重重地亲了亲格利亚的额头,仿佛充电一样,亲密的接触果然暂时安抚了两人,格利亚抬起头来蹭了蹭他,刚哭过的眼睛还红红的,柔软地蛊惑着沙利文。
“你的通讯仪能用吗?”沙利文受不住地移开了视线,转而问道。
“你试试吧。”格利亚抬手,脑袋顺势靠在了他的肩上。
沙利文握着他的手腕,快速地摆弄起来,然而即便是花了大价钱去买的贵族专用的高级通讯仪,还是没有信号。
外头的声响越来越大,他们甚至看到避难所的顶部墙壁出现了轻微的裂痕。
人群里响起了竭嘶底里的尖叫声,人们害怕地缩成一团,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恐怖。
然而此刻,沙利文的感觉却十分古怪。
他的体内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脑仁发疼,眼前发黑,但疼痛之外,却有源源不绝的力量涌进了他的四肢,他肌肉绷紧,牙关紧咬,身体仿佛要爆炸了一样,豆大的汗珠滑了下来,吓得怀里的格利亚惊呼出声,看他疼得抱成一团,退开了一些,跪在一边不知所措。
“沙利文?你怎幺了?别吓我啊?你怎幺了?不要!不要这样……”
他隐约听见耳边各种慌乱害怕的叫声,夹杂着格利亚几乎要崩溃的哭声,但更清晰的却是各种轰炸声,各种由武器所发出来的驳火声,各种血肉被击中,死亡之前的惨叫声。大楼倒塌,车辆翻炸,地表之上是人间地狱,帝国引以为豪的军队,在未知的入侵者面前一败涂地,就连指挥者也开始恐慌。
沙利文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会听到这些,他的听觉似乎变得更发达,但除此之外,似乎还有更多的东西。他随手拍在了地面上,那块砖地瞬间就裂了,他抬起头,能够清晰地看见三十米之外缩在母亲怀里的小孩子,捏在手里的小糖果上那密密麻麻的细小包装文字。他甚至听见了脑海里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神圣庄严,天然带着一股让人臣服的力量。
“赐汝力量,当为骑士,保卫人民。”
“沙利文!沙利文!你给我醒醒!”
几个清脆的耳光扇在了脸上,把刚才那道声音也扇没了,沙利文闷哼一声,努力将精神集中,身体的发热渐渐散去,他似乎又变回了原样,看清了面前是放大的格利亚的脸,那漂亮的绿眼睛里头尽是泪水,眉头皱得紧紧的,甚至连那张精致的脸庞上也泛着湿意。
“别哭,我没事了。”
沙利文忍不住伸手包着那张脸,小小的,湿热的,乖乖地蹭在他手里,他仿佛是面前这个人的所有,倾尽全心,就算在危难之中也不顾,只是一味地关注他,抓紧他。
“你!你没事吧?刚才发生什幺了?”
格利亚的声音带着哭过的沙哑,他焦急地在沙利文的身上胡乱摸索,像是要确认他没事,整个人几乎坐在了他身上,就像是最近在酒醉之后爱玩的所谓骑马姿势一样,亲密,暧昧,传达出一份超越了友情和亲情的依赖。
“我要怎幺跟你说呢,”沙利文笑了笑,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紧紧地将人抱在怀里,他用侧脸蹭着格利亚的耳朵,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坚定地道:
“别怕,没事的,我一定会保护你。”
“嗯?”格利尔愣了愣,不明白为什幺突然说这句,他明明是在关心这人的身体,突然就疼成一团,浑身发抖,被他扇了几下,突然又表现如常,难道是刚才被吓傻了,人疯了?
“等等!你别岔开话题,刚才到底怎幺了?”格利尔一把推开他,揪着他衣领质问道。
“我,”沙利尔看了看身边骚动的人群,收了手臂将人搂得更紧些,抵着他额头,小声而快速地道:“刚才我忽然发现身体里有一股力量,那力量让我头疼难受,现在已经好了,但我发现我能听见常人听不见的东西,譬如说,现在头顶上的战况,我们的处境十分的不妙。”
“啊!”格利尔叫了一声,不可置信地上下摸了摸沙利文的身体,声音都抖了:“什幺?你说什幺?我们会……”
“不会的。”沙利文握住了他的手,贴到了自己唇边亲了亲,他自信地笑着,低声承诺:“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格利亚虽是不信,却被这句掷地有声的话一时震住了,连被人抬起下巴亲了亲嘴唇都顾不得,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有种奇妙的预感,觉得世界要变天了,而他们,也将会迎来一段新的机缘。
帝国历30xx年,人类因为自己的贪婪,迫使历史翻开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