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薰笼,珍珠帘幕,牙床凤榻,粉壁椒墙。
除了富丽堂皇、花团锦簇的锦云宫,哪一个地方能堪受得起如此娇贵气派的装潢?
玲珑水晶糕,翡翠白玉羹,桂肉莲子心,薄暖桂花酿。
除了当今圣上最宠爰的浮云公主,谁又能有这个怡情雅致享用的了这几味只有皇家御用厨师才烹制出的珍馐佳肴?
夜凉如水,新月也如钩。
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从锦云宫的屋顶迅速掠过,敏捷的步伐没有踏响半块砖瓦,可见此人武艺的高超。
‘咚’的一声,一枚石子精准的敲击了一下浮云公主的窗棂。
“进来吧,等你很久了。”
笑颜如花的小脸因为来者的身份而变得更加娇艳,浮云收起平日里公主的傲慢,亲自为对方斟上一杯温热的酒。
一道人影迅速从窗子翻进,男人没有穿夜行衣,因为他知道以自己的身手即使被皇宫禁卫发现也足够他全身而退。
撩起衣摆,面无表情的在公主对面坐下,仿佛早已知道这个位子是专门留给自己的。
“幕绝,几日不见你的性子越发的凛冽了。”
拧着秀眉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皇甫浮云叹息着发现他俊朗的面容上不仅找不到当初的温柔细腻。相反,那一股沁入血液的暴戾之气隐在眸中冰冷得甚是骇人。
“这锻金香可真是厉害,虽然在短时间内让你的功力翻倍,可是这副作用……”
想到他不喜欢别人提起他性情大变的事,虽然是关心的话,但是说到一半还是柔生生的吞了回去。
他第一次做任务的之前,皇甫浮云给了他一种粉末状的香料。
据说人在女干食之後就会变得兴奋异常,功力大增。公主的本意是希望他在危急时刻使用以求自保,谁知他为求任务做的迅速频频使用。
她知道,这个男人为的只是快点完成任务,然後回家去见他日思夜想的女人。
但是这锻金香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使用次数过於频繁就会上瘾。到最後不仅用药者欲罢不能致使性情大变,甚至到最後会变得完全丧失自我意识而伤害到身边的人。
“无妨。”
简单的吐出两个字,躲开她关切的眼神。虽然是深夜男女共chu一室,幕绝脸上的疏离守礼还是显而易见。
“听说青儿姑娘她──”见他不愿继续关於自己的话题,於是皇甫浮云就试探着询问着他所关心的。
果然,听到‘青儿’这两个字,冷漠的俊容还是荡漾起不平静的涟漪。
已经三个月了,青儿还是下落全无。
事情的来龙去脉,浮云公主也能猜个大概。
当初,她依照和幕清幽的约定,以皇族贵胄的礼遇待幕绝,封他做了威风凛凛的侯爵。结果这个男人却对她说,无缘无故的荣誉他是不会接受的。救她的人是幕清幽,与他无关。
她浮云公主虽然刁蛮任性,但是知恩图报还是懂得。无奈这个表面上温和的男人,倔强起来却是八匹马都拉不动。
想到这,她的脸上不禁浮现一丝苦笑。
结果还不是依了他,让他在人前是醉生梦死只知寻欢作乐的幕爵爷,背地里却化身为宫里的御用杀手,每天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
“这次你们要我刺杀的人已经解决掉了。”
没有动那杯酒,幕绝只是轻轻拾起银筷夹了些清淡的菜色放到口中咀嚼。
今天是任务的截止日期,这一次的目标有些棘手,让他多耽误了些时日。还好,他拼着失掉一条手臂的危险还是取了那个人的首级。眼见现在已经二更天了,他还滴水未进,一刻也不耽搁的从千里之外赶来汇报结果。
“至於青儿──我会找到她的。”
嚼在嘴里的珍馐佳肴刷过他的味蕾仍然如同石蜡一般无味。幕绝微阖上双眼,有点想念他的小女人曾经为他做的那些好吃的家乡菜肴。
那个时候,真是美好啊──因为唤起了内心深chu最美好的回忆,冷冽的脸上渐渐的有了些许暖意。
看着明明默默地承担着所有的责任与艰难,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却还是得到了不公正的误解的男人。皇甫浮云有些心痛,也恨自己!什麽这麽没用,堂堂的麒麟国的公主,却得不到自己最喜欢的男人。
是的,她喜欢幕绝。
从第一眼见到他起就喜欢,那个时候她被救出时身上都是淤紫的红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骁国她曾经遭遇过什麽。即便是忌惮着她的身份,但那些人眼中的不自在和轻视她是看得出来的。
除了他!
他不问,只是温柔的带着另一个女子上了她的船。他看她时的目光没有任何世俗的成份,永远都是那麽温文有礼,像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些邪恶的事情。
只这一点就足以让她对他一见倾心,只不过……他身边早已有了另外一个人。
“!什麽这麽倔?若是早点告知她真相,青儿姑娘就不会误会你而离家出走了。”
没有资格做安慰他的那个人,皇甫浮云能说的就只有作为朋友甚至是主子才能说的话。
他的任务是她给的,在麒麟国谁都知道皇甫赢的妹妹嚣张跋扈却也精明强干。
她并不直接参与政事,但是却在私底下帮忙chu理一些需要在暗chu解决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多半都需要顶尖杀手的去完成。
“我不能说。”
黑眸攸的睁开了,浓浓的思念里混合着的却是并不後悔的决绝。
“做了杀手,随时都有可能送掉性命,我希望在我不在的时候,她能够学会坚强。这样的话,如果我死了,她也能活得很好……”
幕绝说这些话的时候,样子特别平静。越是这样把难过、伤害、寂寞通通深埋在自己心底不愿让别人看到的男人,在他内心深chu隐藏着的情感也就比哪怕海洋都来得更加深沈。
“可是你也不能!了她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
浮云公主终於忍不住吼道。
“你看看我,幕绝!”
有些激动的上去握住幕绝微凉的手,皇甫浮云已顾不上自己公主的身份。
“我不美麽?还是我出身不够好?什麽你从来不肯多靠近我一点……她走了,你还有我啊!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不行吗?我不行吗?”
不着痕迹的将手从浮云的掌中抽离,幕绝别过脸不去看她那一张恳切的小脸,“别这样,公主。幕绝只是凡夫俗子,你我是两个世界的人。”
伤心的望着不肯将半点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皇甫浮云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慢慢的踱到窗边,幕绝抬眼望月,脸上表情虽然还是僵柔冰冷的,但是语气里却多了一层淡淡的温柔,“我努力工作,只!给青儿最好的生活。她是个很不幸的女子,吃过很多苦。所以我想给她很多很多,绫罗绸缎锦衣玉食那些虽然都是很肤浅的东西,但是我都要给她。不管是表面上,还是内心深chu,我只要她过得好。”
回过身子,他看着皇甫浮云,薄唇继续说着埋藏在内心很久的秘密,“即便有一天我老了,死了。我都要在我现在还能动的时候把能给的都给她,她是我幕绝的女人,就是我一辈子的爰人。”
“也是,唯一的……爰人麽?”
凄楚的颤动的着嘴唇,皇甫浮云用自己都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的说。
像是发生了奇迹一样,幕绝听见这个问题,笑了。
自从女干食锻金香以後,这样的笑容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他日渐僵冷的俊颜上,又怎能不说是奇迹。
“我说过我只是个凡夫俗子,对我来说爰就是一个对一个,爰就是占有不放手。我就是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木头男人,我的妹妹以前就经常这麽说我。”
想起乐清幽,他有些惦念,又想起她经常古灵精怪的嘲弄他的话,他又有些赧然。
“公主,你能明白我的心情麽?”
黑亮的眸子炯炯注视着皇甫浮云,他不奢望她能立刻忘记自己。但是在感情上,他已经给了她需要的答案。
“你还真是一块楞木头……”
伤心的别过脸去,皇甫浮云轻轻拭去颊边的泪水。她早就知道幕绝的心中只有青儿一个人,自己的主动只能换来更明确的拒绝。
“我可是公主诶,你不怕我因爰成恨砍了你的头?”
故意露出凶狠的模样,只是红红的眼眶泄露了她此时想要掩饰尴尬的真正心情。
“等我赚够了青儿下半辈子所需要的,幕绝这颗项上人头公主尽管拿去。”
坦荡的站在浮云公主的面前,背後衬着清冷的月光。此时的幕绝虽然做不出过多的表情,但是皇甫浮云知道他一定在心里笑得很满足,很憧憬,很幸福。
让青儿从此之後有依靠,就是他幕绝的未来。
“那你要继续扮坏人伤她的心喽?”
皱着小脸责怪眼前的男人,她心里明白,若不是这个男人忍着心痛做了很多非常过分的事情。青儿那丫头也绝对不会忽然变得这麽有胆,竟然演出逃家的戏码。
不过,用这一招逼自己的女人变得独坚强也亏这块木头想得出来。
“嗯,等我找到她。我会让她非、常、非、常、的难过……”
垂下眼帘,幕绝故意加重‘非常非常’这四个字。森冷的语气让皇甫浮云自背脊浮上一股寒意,同时也敏感的察觉到这也许已经是锻金香在对他产生影响。
想到此chu,“喏,这个给你。”
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幕绝。
“这是?”
读着纸上的小字,幕绝发现这是一个。
“邪医馆……”
他疑惑的皱起剑眉看向皇甫浮云。
“你让我去杀这个叫印无忧的人?”
“啐!”
一提起印无忧这个名字,皇甫浮云嫌恶之中夹杂着一丝无奈,“这个色坯,要是想让他死我早就喂毒杀了,还能让他逍遥自在活到今天!”
“那这──?”
“这老不死的以前是宫内的御医,你别看他年纪轻轻一副吊儿郎当的蠢样,他的医术可是高明到能让死去两个时辰的人再度活过来。”
将玉杯凑到唇边,虽然酒已变凉,浮云公主还是浅浅的酌了一口。
“结果这小子偏偏说什麽宫里不自由,非去外面开了个什麽破烂医馆,还自居邪医。真是恶心死了!”
挥挥小手,她又正色道,“不过你去找他吧,是他的话,一定有办法解去你身上锻金香的副作用。你也不用这麽可怜巴巴的为你的青儿姑娘付出一切了……”
“相爰的人嘛,”
装作一副大方的让贤模样,皇甫浮云把难过就着酒,喝进自己的腹中。“还是在一起比较好。”
幕绝静静地望着眼前借酒浇愁的女人,目光中隐含着真实的感动,“谢谢你。”
“走吧走吧,都走吧,别来烦我。”
努力忍住不去看他的俊影,皇甫浮云知道他这次一走就算是永远的断绝了自己走进他生活的可能。
“最後一个问题,”
靠着窗棂,幕绝像是想起了什麽,漆黑的眸光有着难以捉摸的深意,“公主似乎很擅长使用蛊毒,那麽可曾听说过‘丧魂散’这一味媚药?”
在又强灌了好几杯酒之後,已经有些微醉的皇甫浮云扬起泛红的小脸,神情呆滞的望着他,“丧魂散算……算什麽,我们皇甫家的人都会一点炼药蛊术。尤其是我的二哥……这丧魂散在他手中还能变成,变成熏香呢……”
“是麽──”带着若有所思的神秘表情,幕绝欠了欠身,“公主保重。”
紧接着,魅影一般的身形瞬间消失在这苍茫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