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的一座巨大铁笼内,夏明一动不动地蜷缩在一角,脖子和四肢用铁链被固定在了笼杆上。一个小时之前他刚刚毒瘾发作,柳玉让人给他灌了一碗尿平复了一下此时该是已经睡过去了。自从落入柳玉手中以来已经整整两个月过去了,开始几天他们采用了很多手段夏明都不肯屈服,其强柔程度比之姐姐夏嫣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家原本以为柳玉会对夏明采用一些更加极端手段的和方法,但没过多久柳玉却把他接回夏宅让他住在她与夏含章曾住过的那栋小木屋中,除了派人严密监视、看护以外并无什么动作。而几乎每天下午柳玉只要有空都会到小木屋看看他,纵然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话可说。
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电闪雷鸣,柳玉陷入了沉思。
那是一个与那天一摸一样的下午,天气闷热得让人感到异常烦躁。原本是烈日高悬的夏日一过中午天色竟突然阴暗了下来,浓厚的乌云在天空快速积聚,越来越厚,像是一块巨大的锅盖将天地之间牢牢盖住,稍一抬头几乎就可以看到乌云在面前翻滚,时不时便有几道闪电从云层的缝隙中溢出明暗交替的光芒,空气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破旧的小木屋在狂风的侵袭中显得摇摇欲坠,阴暗、潮湿、闷热、压抑,外面突然恢复了平静——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屋内没有开灯,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隐约透过窗户的几道光线照射夏含章那张惨白地毫无血色的脸上。柳玉瘫坐在床边的地上,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地面,眼神僵直而呆滞,白皙的脸上流淌着两行清泪。泪水顺着划过薄薄的脂粉在脸颊留下两道泪痕缓缓流淌而下,慢慢聚集在下巴,最终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与面部失去了联系朝着地面落了下去。“吧嗒!”
那一瞬间好似一颗晶莹的宝石落地四溅开来,清脆的碎裂声打破了四周的平静,时间在那一刻彻底凝固了……
“咔嚓!”
天地间猛烈的一声巨响,几道尖利的闪电刺破了天际使得灰暗的大地变得一片光明。瞬间光芒散去,人间又是一片污浊。
柳玉自认能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不仅仅是手段,更多的是沉着冷静、深思熟虑与严谨细致,以及对事态发展的超常预见性与掌控——她的身上有着一种超乎常人的智慧,那是大姐留给她最大的遗产。但是那一天,她犯了有生以来最大的错误,一个足以让她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的错误。
那天下午,柳玉从韩美薇带来的信封里取出一份材料。
“这是我们派去张律师那边的人传回来的。”
韩美薇咽了一下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夏老爷很多年前就已经请张律师秘密签订了一份遗嘱。根据这份遗嘱,夏老爷死后他所有名下财产全部由夏嫣和夏明姐弟俩继承,其他任何人都没有继承权。不仅如此。而且……”
“而且什么?”
“遗嘱里特别还强调,如果姐弟俩先于夏老爷死亡,或者他们因任何原因无法继承,那么其所有财产将全部遗赠给慈善机构,任何人将不得……这份就是夏老爷的遗嘱复印件,我们花了很大精力才弄到的。”
“什么?”
柳玉翻开遗嘱仔细浏览了一遍,直到看到签订遗嘱的日期,赫然就是夏永哲夫妇出车祸后不久,这使得她脸色骤变,勃然大怒,“这个老东西,居然敢给我留这一手,妈的反了他了!”
说着将手中的遗嘱狠狠砸在了桌面上,起身就朝门外走去。“你们继续做好张律师那边的工作。花多少钱都没关系!”
走到门口突然转身对着韩美薇说道。
车子以疯狂的速度在路上飞驰,朝着家里的方向冲去。柳玉已无暇顾及任何可能的危险,此刻她的大脑早已被愤怒占领,它们在柳玉体内不断聚集,膨胀,使得柳玉就像是一颗随时都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接下去会发生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从接受大姐的教导踏入这一行以来,柳玉对自己的魅力、能力和手段始终都保持着足够的自信,她坚信自己,只要是想要的,没有什么可以逃脱自己的掌控,特别是男人,他们身上那种天生的弱点才是她自己仍能保持不败之地的的制胜法宝。一直以为早已被自己摸透、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夏含章竟偷偷藏下了这样一道杀手锏,险些让她这几年来chu心积虑的努力功亏一篑。若非发现得早……柳玉不敢再往下想。她生气并不在于夏含章欺骗了自己,而是自己终归还是低估了他,更确切地说是高估了自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他偷偷送走夏明,到这次的遗嘱事件,这一次次的挑战是对自己能力的藐视,是对自己一贯以来引以为傲的自信的毁灭性的打击。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在体内迅速滋生、成长、壮大。
回到夏宅柳玉径直朝小木屋冲去,一脚踹开了那道破旧的木门,往日优雅的气质和风完全被隐藏在体内的野性和兽性所取代。刚刚睡下的夏含章被这突然的巨响惊醒,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睁着恐惧的双眼看着站在门口眼中喷射着怒火的柳玉不知所措。
“主……主人……”
还没等夏含章颤悠悠地吐出这两个字,柳玉早已一个箭步冲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使得他脖子猛地被一勒瞬间说不出话来。“老东西!”
随着柳玉用力一扯,夏含章整个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前一拉整个人从床上翻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两下直到撞翻了放在床边的桌子这才停了下来。他孱弱的身子经不住这样强烈的冲击连坐起的力量都没有,只能躺在地上惊恐地望着柳玉任由她的摆布。
“咳咳!”
夏含章猛地咳了几下,“主……主人……您这是……”
“好啊!你还好意思称我为主人,我看这个家里谁该叫谁主人还说不定呢!”
“主人……您这是……为什么这么说?奴才……奴才做错什么了吗?”
“我为你操持这个家,为你守着你的那些生意,把他们做强、做大,为你把两个孩子辛辛苦苦拉扯大,我把整个青春都投给你们了,你扪心自问都做过什么,居然一直都在欺骗我!”
“奴才……怎么敢……欺骗,主人……您呢……咳咳……”
“是吗?你没有骗我?你自己看看吧!”
说着将手中的遗嘱狠狠甩在了夏含章身上。夏含章颤悠悠地翻开遗嘱看了两眼,原本浑浊的眼神突然变得明朗了起来,一扫之前朽朽将死的神情,扔开手中遗嘱强撑着坐了起来,只是不住的摇头。
“原来你……都知道了……咳咳……我原以为……呵呵,终究还是没能瞒得过你,哎!”
夏含章深深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了。
“哈哈!一切都是假的,说什么财产中有我的一份,说什么与我共享你的财富,亏我还为你们夏家付出了这么多,原来却一直被你当成是傻子!”
夏含章沉默了,低着头像静静坐着就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柳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好几分钟彼此谁都没有说话。
“哎!”
终于,夏含章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傻吗?不,你太聪明了,聪明到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才能活得下来,否则我今天还有可能坐在这里吗?我知道,你的野心太大了,一份财产根本满足不了你的欲望,你要的是我的全部。我的命算什么,对你来说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微不足道。但你需要我,因为我还不能死。只是永哲,我的儿子,却死在了你的手上。““哦?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是的,当年你给我送来这个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夏含章颤悠悠地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擦拭了起来,轻轻抚摸着,就像是呵护着一个小生命,那是当年柳玉给夏含章送来的那串已经烧焦了的念珠。“哎!可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知道,整个夏家已经是你的天下了,我老了,已经无能为力了。可怜我夏含章纵横一生,如今却要每天跟一个杀害我亲人的凶手笑脸相迎,像狗一样讨好你,装腔作势摇尾乞怜,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为了什么?我这辈子做过很多错事但从没有后悔过,唯一悔恨的就是把你这个魔鬼带回家来,把自己的全部都赔进去了。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上天竟要如此惩罚我,可笑,可笑啊!哈哈……”
夏含章笑了,笑声中带着对世事的苍凉与无奈,带着对命运的嘲讽与悔恨。
“但是当我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原想把你的罪行公诸于世,但是,你做的太完美了,天衣无缝,而且就算我这样做以你现在的能力想把这些证据彻底湮灭简直易如反掌,到时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有人相信我的。我这把老骨头死了并不要紧了,可是我那两个可怜的孙儿,小明、小嫣,我要他们活着,只要他们活着就有希望,有希望除去你这个魔鬼,有希望把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都拿回来。就算他们没能做到……哈哈……你也一样,什么都得不到!““很好,不愧是我最器重的老狗,哈哈!我原以为我已经牢牢掌控了你,你的肉体和你的思想。如今看来……我承认,我太低估你,低估你们夏家了,你险些就让我功亏一篑。但是这又怎么样,该是我的终归还是我的,这是你不管耍多少的花样都改不了的事实。我这一辈子都跟你们夏家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我的出生、我的成长、我的归途,你们夏家就像是上天赐给我的,我想甩也甩不掉。难道你忘了吗,并不是我来找你,而是上天自动把你送到了我的脚下,这是天意,谁也改变不了。没错,我的胃口很大,大到你永远想象不到,但是还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像要的不是你的钱,也不是你们的命,我要的是上天对我命运不公平的一个交待,这都是你们欠我的,你们夏家欠我的。”
“欠你?从来只有别人欠我们,我们夏家从没欠过任何人。哈哈……你这个魔鬼,你这个娼妇,你不会得逞的。就算赔上我这条老命,我们夏家所有人的命,你也什么都得不到,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会受到报应的……”
“闭嘴!”
柳玉怒吼了一声服了上去将夏含章按到在地,用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可怜的夏含章企图挣扎,可行将就木的他根本没有力气拜托柳玉的控制。
他用力地想伸出手掰开捂着自己抠鼻的柳玉的双手,反被柳玉一个翻身交叉在胸口用自己的双脚重重压住,几乎整个人跪坐在夏含章身上。随着柳玉双手一用力,整个人的重心随着着力方向向前倾斜,全身的重量几乎整个都由夏含章脆弱的胸腔承受着,她坚柔的膝盖狠狠顶住了夏含章胸口顿时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挣扎是人在危险时最本能的反应,虽然身体已经无法动弹可他仍旧使劲动脑袋企图将头从柳玉双手中挣脱出来。好不容易嘴从柳玉手中挣脱出一条缝隙立刻张嘴在柳玉手上狠狠咬了一口,疼得柳玉连忙将手抽了回来,手上已经多了一道深深的齿痕。“娼妇,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有了喘息机会的夏含章立刻扯开了嗓子大骂,可惜此时胸口被重重压着连喘气都困难的他根本发不出太大的声音,但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在柳玉的耳朵里,着细微的声音却比晴天霹雳还要震耳欲聋。
“老东西!你去死吧!”
柳玉举起杯咬伤的一只手,抡圆了胳膊重重一巴掌刷在了夏含章脸上,其力道之大打得夏含章眼冒金,脸上立刻显现出一道深红的五指印,可嘴里却仍旧抓住最后一丝机会咒骂不停。
“老东西,你去死吧!去死吧!”
愤怒已经使他失去了理智,清醒的思维已彻底被怒火驱散,歇斯底里的怒号从她口中声声呼出,双手再一次紧紧捂住了夏含章的口鼻。遭到重击的夏含章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如板上鱼肉般任由柳玉宰割。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两分钟……
突然,柳玉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把手一送从夏含章脸上抽了回来,而他整个人却失去了重心重重倾倒在了一旁。柳玉立刻爬起,慢慢地,慢慢地移动到了夏含章身边。夏含章直挺挺地躺着,身体僵直、一动不动。“老……老东西……”
柳玉伸出手去推了推夏含章,可他不再有任何反应。“怎……怎么会这样……”
柳玉倒女干了一口凉气,浑身为之一颤,立刻一层森森冷汗布满了她的额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柳玉口中不断喃喃自语,伸出手去慢慢探向了夏含章的鼻孔,可待他手指刚一碰触夏含章的皮肤却立刻如触电了一般猛抽了回来。一丝气息……哪怕是一丝微弱的气息……柳玉绝望了,她的面前,一双眼球突出布满血丝圆睁的双眼里透着恐怖与绝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不……”
绝望下的柳玉发出了刺耳的尖叫,惊得门外站岗的两个女佣忙推门而入:“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滚!都给我滚!”
柳玉怒号着顺手操起地上的一样东西就朝门口砸去,吓得两个女佣连忙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屋内只留下一片黑暗与与柳玉的嚎叫声。
“不……不……你不应该就这么死了,不应该……不……”
夏含章死了,死在了自己手中。根据遗嘱如果夏明和夏嫣不能继承遗产,她也将什么都得不到,柳玉第一次将自己逼入了一个绝境。她浑身一软,瘫坐在了一边,两行热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冒了出来,顺着脸颊流淌了下去……
“咔嚓!”
一道惊雷响彻天空,振动了大地,闪电的亮光刺穿了天地间的黑暗,倾盆的大雨倾泻而下,打在木板和窗户上发出了“啪啦啪啦”的撞击声,似乎想把这世界上一切的肮脏与污秽都清洗干净。但是,人世间的罪恶有哪里是雨水能够冲刷地掉的,一切的罪恶最终只能用罪恶来弥补。
整整五个小时过去了,外面已经入夜,屋内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只有一具尸体和一个比尸体更加冰冷的人。
“夫人!夫人!”
“玉姐,你在吗?”
门外传来郭承燕和韩美薇的声音。
“进来吧!”
柳玉轻声喊了一声,房门应声而开。立刻,灯亮了起来,刺眼的灯光猛地射来,闪地柳玉两眼生疼,眼前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只得用手护着看见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了过来,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事物。“夫人,这是怎么了?”
看着屋内狼藉的一片,两人立刻跑了过来将柳玉从地上搀扶了起来,“玉姐你没事吧,这是……”
“我没事!”
柳玉软弱无力地回答道。
“夏老爷她……”
他们看到在一边的夏含章的尸体都大吃了一惊。
“他死了!”
柳玉摆脱开他们的搀扶,自己晃晃悠悠地走到一张椅子边坐下,把之前发生的事给她们大致说明了一下。“燕子,小薇,你们俩现在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你们还记得曾发誓永远效忠于我吗?”
“当然,夫人,没有您就没有我们现在的一切,我们曾发过誓永远效忠于您,无论什么事只要您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很好!现在我们有一个麻烦,老头子死了,根据遗嘱夏嫣和夏明就要继承遗产,如果他们俩无法继承那这些财产就要全部捐给慈善机构,我们什么都得不到。”
“这……这怎么办?要不,毁了遗嘱,再做一份。律师身边现在有我们的人,应该是没问题的。”
“哼!没用的,遗嘱是经过公证的,就算毁掉一份公证机关那里也还是有留档。我想过了,从现在起,我要你们做几件事。”
“您说!”
“第一、小薇你马上准备,下周一正式对外公布老头子的死讯,就说是心肌梗塞。”
“是!”
“燕子,现在夏家的亲属还有多少人?”
“这个,据我所知,除了俩姐弟就没有其他人了,据说好像还有几个远方亲戚,不过从来没有什么来往。”
“第二件事,立刻去确认,全面排查,把除了夏明和夏嫣之外所有跟夏家有亲戚关系的人都找出来除掉,一个不留。此外,从现在起停止一切奴隶交易,我需要把所有的人都留着自己用。”
“是!”
“第三,准备让夏嫣和夏明继承遗产,先带夏嫣去张律师那把手续办了。记住,一定不能让夏嫣出任何意外,这时候她对我们非常重要。”
“最后,把小明从美国接回来吧!”
“您是说,夏明少爷?”
“是的。小薇,从下个星期开始,我将不再担任公司所有职务,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家里。到时我会安排夏明继任公司董事长一职。从现在起,公司的事还仰仗你和凯子多用心,对夏明多加帮助和照顾。同时……”
柳玉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严密监控夏明的一举一动,公司里发生的所有大小事务必须每天向我汇报。”
“您放心,我会做好的。”
“好了,立刻着手去准备吧!我累了!”
柳玉说完站起身,拖着疲惫的身子径直朝门外走去,没人看得到她脸上那凝重表情。
她累了,真的累了。
夏明就要回来了,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对她来说比亲人还要亲的孩子,她希望他回来,却又不希望他回来,这种矛盾的挣扎让柳玉内心异常痛苦。
几天后,当她站在家门口,看着远方蜿蜒盘旋的道路上一辆轿车由远及近慢慢向自己驶来的时候;当她看到轿车挺稳一个清秀、英俊永远是自己记忆中善良、可爰的夏明拖着行李箱向她走来的时候;当她听到那个翩翩少年用稚气的声音叫她“玉姐”时候,谁也不知道,她的内心在滴血……她不愿意再有流血的事情发生。可是,纵然她无论如何地努力避免伤害夏明,上天依旧不愿放过她,一切终归还是回到原点。
或许,这就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