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的头几天,胡奇都在昼伏夜出地赶路,想趁着还没有进山区,路况不错的时候能每天多跑些里程。这一天晚上,货车拖着车厢,排队等候过了收费站,终于缓缓驶上了3xx国道,这条蜿蜒的公路是腹地通往藏区的要道,整夜灯火通明,川流不息的车辆飞驰着奔向各自的目的地。胡奇握着方向盘,手边是一大罐的茶水,夏末闷热的驾驶室里气味难闻,一排排照明路灯飞速地从车窗外一晃而过。胡子专注地开了一个通宵,三、四百公里的里程轻易就在车轮转动中碾压过去。
远处的天空中透出一丝灰白的光线,夜色慢慢地被黎明取代,笨重的红色解放重卡驶下了国道出口,这里是距离进山的最后一个大城市y市,再往前开有连续三座大山要爬,押车的司机一般都会选择在这里停顿一下,休息后再继续赶路。驶下收费站,胡子并没有把大货车朝市区开去,而是趁着早晨清静,绕过了y市,驶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这里离大山更近一些的g镇。在这里,物价与市区比低了不少。早几年,胡奇刚退伍经常跑长途的时候,便很喜欢选在这里落脚。
胡子有两年没有出远门了,原本熟悉的镇子变化不小。他不想多费油,随意把车停在了大路边的一家旅馆外。g镇没什幺支柱产业,穷得叮当响,这种半自住半营业的旅店在镇上到处都是,大多是附近的农民为路过司机歇脚开的,说的洋气点就是汽车旅馆,也算是因地制宜创收吧。
胡奇打着呵欠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开了一晚上车,腿脚都有点僵硬了,他活动几下咔咔作响的关节,又点了根烟狠狠地吸几口,便锁好车走进了旅店的大院。说是旅店,这种2层的红砖楼更像个农家四合院,主人家一般住在一楼,二楼就是对外出租的几间客房。这会儿,天刚蒙蒙亮,店家已经起床了,在一楼昏暗的堂屋里,有几个人就着要亮不亮的天光,正在吸溜着稀粥吃早饭呢。看见胡奇从院子里进了大门,一个中年女人赶忙站起来接待。胡奇打听了一下价格,觉得不贵,便让老板娘开了个单间,准备好好休整休整。拿到钥匙,胡奇已经困得不行,拒绝了老板娘一起吃早饭的邀请,交待几句车子便要上楼睡觉。那老板娘转过身,对着堂屋里吃饭的几人里吼道:“吃吃吃!二娃!你个瓜货就晓得吃,搞快带客人上楼切!”那几个人里一个小个子不情不愿地放下碗,踱过来帮胡奇拎了包,引着他往楼上走去。胡奇走上嘎吱作响的楼梯,只见二楼更加阴暗,黑漆漆的走道边,一字排开了3.、4个房间,透过纸薄的门板,能听到几个房间里传出鼾声大作,想来是其他住店的客人还在睡觉。胡奇被带到走廊尽头的一个单人间,拿小个子放下了包,就急急忙忙地下楼去了。打开房门,昏暗的房间里隐隐地散发出霉味,一张双人床几乎占满了这十几平米的小空间。胡奇关上门,都还能听到隔壁隐隐闷雷似的呼噜,不过出门在外他也不讲究,迅速把外套一脱,穿进潮乎乎的被子里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胡奇被一阵喧哗的叫骂声弄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紧闭的窗帘,一时间分辨不出是什幺时候了。此时,楼下又传来了女人尖厉的咒骂,还夹杂着摔东西的声音,胡奇被吵得实在睡不着,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的叫了,便索性翻身起床,先出看好看 回的小 说就d an:♂.. o!rg去找点吃的。
来到楼下,照进院坝的太阳已经有些偏西了,胡奇估摸着快接近晚饭时间,难怪自己肚子饿得难受。下到一楼的堂屋里,他立刻看到了方才噪音的来源,早上开房的老板娘,正气势汹汹地叉腰站在大厅当中,对着一个穿着牛仔服的小伙子又是乱骂又是摔东西。那年轻人站在她面前也不还口,一直低着头挨骂,老板娘大嗓门的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地喷了过去。胡子不想打断别人的家事,便懒得询问店家是否提供饭食,悄悄沿着墙根出了门。远远地,胡奇还能听身后传来的叫骂,那老板娘似乎是在责怪小伙子不听吩咐,给自己找了什幺麻烦事上身。
镇上,零星的几家饭馆还没什幺客人,胡奇乱走一通找了家面馆点了碗面,又买了些卤肉,开始大口大口地填饱肚子。一边吃,他一边心里盘算着,还是应该先买个手机揣在身上,回头开进了山区,距离每个休息站都隔着老远,万一中途出个什幺事,连电话都打不了。这几日没有手机,他下了车连看个时间都不方便,这会儿身上差旅费够用,先提前支了买个手机正是应当。只是不知道这个镇子上有没有卖手机的?早知道,还是应该住到市区去的…胡奇正在琢磨着,忽然看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穿牛仔服的小青年,那人脸上被刮了老大一片红印子,正可怜兮兮地边走边揉。走到跟前,胡子认出他正是方才被老板娘臭骂的小伙子,心里一动,便出声叫住了他。
“哎!小兄弟,来来,过来坐,认得我不?找你有事儿。”胡子招手说道。
青年站住,瞄了几眼胡奇,小声说:“我认得你,你住我家店里,早上还是我带你上楼开的门,有啥事儿啊?”
“你知道这哪有手机店没?我想买个手机。”胡奇问。
“你到xx街那有家卖手机的,从前面这个路口左转到供销社右转,再过了菜市场就能看见。”青年见胡奇听得一脸茫然,便抿嘴笑了一笑,说:“这会儿我也没什幺事,你吃完面我带你去吧。”说完,便坐在胡奇对面的板凳上。
胡子忙道个谢,扒拉起剩下的面条来。胡奇低头吃着,心里却活动起来,刚才青年那一笑很是好看,虽然皮肤黑了点,但是眼睛挺大亮晶晶的,鼻子也挺,还是个小帅哥,在旅店的时候青年一直低头挨骂,他都没有注意看。想到这里,胡奇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刚才你老板娘干嘛骂你啊?我看她都要跳起来了。”一听这个问题,青年又有点不自在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印子,回答说:“她不是我老板娘,她是我大伯母,我在她家帮忙的…”说完又低下头去。
胡奇见他不想说,便不再追问,互道姓名后知道小孩儿姓林,才17岁,早就没读书了,一直就在亲戚的旅店打工。吃完饭,小林带着胡奇穿过几条街,来到了镇上唯一的一家手机店,灰不溜秋的柜台玻璃下,孤零零地展示着几支杂牌机。好在,胡子对手机要求也不高,随意买了款店家推荐的信号最好的手机,整个交易的过程不过半个小时,小林也没走,就在一旁看热闹,还帮胡子给老板还价来着。
买到手机,两人走出店门,看时间才不过8点,胡奇本来就打算今天再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起来好翻山。这会儿时间不上不下,他便拉着已经熟络起来的小林,在镇子上胡乱逛逛。小林也没最初那幺拘谨了,哇啦哇啦地向胡奇讲着自己的事,什幺初中毕业就念不下去书啦,很想去大城市打工的话,倒是符合他的年纪多了,胡奇听了好玩,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在路过一家理发店时,忽然小林停顿了一步,瞪着大眼睛,没头没尾地望着胡奇说:“要不,我搭车跟你去大城市看看成不?”
胡奇被问得一愣,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只能直接回绝道:“我这趟是进藏区是跑长途哦,没有个把月不得回x市,你搭车方向不对撒。”小林听了,果然不说话了。
好像知道自己问的唐突,小林好一会儿都不好意思的低着头,气氛一时有点沉闷。不过胡子毕竟比个小孩儿有见识多了,随意起头说了个笑话,立刻又把小林逗的乐不可支。其实,这要是平时,胡子说不定就会顺水推舟,探探小林的口风,没准还能有个露水姻缘,但是这会儿胡奇纯粹把他当个弟弟,小镇人生地不熟的,明天又要押车翻山,没必要节外生枝。
两人在街上边逛边聊了快2个小时,马上都要10点了,这幺点大的镇子早没啥好逛的,挨家挨户都开始关门了。胡奇想招呼小林往回走,哪知青年还不愿意回去,指了条道路给胡奇,让他先回旅店,说自己还有点事要办,转身便跑开了。胡奇不明所以的盯着他的背影,他总觉得这个小孩儿说话间有什幺难言之隐,但终究不是自己该管的事,胡奇不再多想,慢悠悠地转回到了旅店。
回到房间,胡奇都懒得开灯,把自己往床上一扔,躺在床上摆弄起他的新手机来。又是加电话又是发信息的,兴致来了还给许久不联系的老战友打了几个电话,一通折腾下来已经快要深夜了。胡奇起身准备洗漱睡觉,忽然,他听到从隔壁房间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紧接着又是两个人的对话声。其中有一个声音听着相当耳熟,胡奇半警惕半好奇地走了过去,把耳朵贴到墙上分辨起来。不多时,隔着墙传来的声音里,竟隐约夹杂了布料的撕裂声和几声惊叫,胡子是多有经验的老油条,立马意识到隔壁房间有点不对。他想要再仔细听听,却苦于传来的声音始终模模糊糊,根本分辨不出究竟。无意之中胡奇抬头发现,自己房间与隔壁紧邻的那面墙上,有一盏壁灯的后槽松了,底座歪着正透出一点光亮来,他轻轻地踩上床头柜够到了壁灯,用手慢慢将螺丝全卸了下来。拆下壁灯后,果然如他所料,一个安装留下的圆孔赫然就在眼前。两个房间之间的隔墙不过3指来厚,圆孔中只有一点薄薄的水泥糊在那里,胡子一不做二不休,使劲用食指往水泥层里戳了下去,噗的一声,一小块水泥落下,一个小小的窥孔顿时出现在墙壁上。透过这居高临下的小洞,隔壁房间的情景一览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