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晖望着床榻上脸青唇白的宋师道道:“贤侄何必去找他柔拼!我已知道玉华之事都是李元吉的阴谋。”
宋师道勉强道:“那解伯父为何不早说,小侄被元越泽收拾得好惨!”
解晖叹道:“我亲眼见他出手,其功力不说可以以一挡万,以一挡千却绝不在话下。而我这几日一边思索到底玉华失踪这件事是谁干的,一边在想巴蜀的将来,忘记了知会贤侄。”
宋师道咬牙切齿地道:“就算大姐的事与他无关,我也不会放过他,伯父您不知道他出手时多么地无情。我已经将此事告知岳老了,恰好岳老对他也毫无好感,日后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解晖惊讶道:“以我那日所看,元越泽虽然手段残忍,但只要没人去招惹他,他该不会胡乱惹事的。岳老又是谁?”
宋师道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后道:“就是岳山老前辈,我八月十五那晚在郊区遇到了全身经脉被废的他,然后救了下来,他现在在城外一chu隐秘之地静养。”
解晖瞬间已经明白定是宋师道因宋缺之事,对元越泽的看法到了偏执过激的地步,所以对元越泽出手过狠,才使得元越泽重创他,于是道:“原来是岳山,前几日我听说他要来成都的消息,后来又听到李元吉所讲,说他被席风所废掉,想不到当年宋贤弟重创他,今日却是由你救了他,他的经脉还可以医治好?以他的性子会让你救他?”
宋师道摇头苦笑道:“当年是先父对不起他,岳老对我从没一分好颜色,但我不怪他。至于他的伤,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但他的‘换日大法’乃佛门绝学,很是神奇,这几日来恢复得还可以。”
解晖叹息一口气道:“岳山注定了是个悲剧人物。你好好歇息吧,要不是我们的探子发现你,将你带回独尊堡,你可能要吃很多苦。”
说完转身离去。
宋师道长吁了一口气,暗忖自己和自己作戏真是够累的。随后闭上双眼,逐渐进入梦乡。
花间筹谋补天道,覆雨翻云弹指间。神魔同体不死印,盖世邪王气吞天。
‘邪王’石之轩,可以说是江湖中最神秘莫测,活生生的一个神话传奇。其出身来历不为外人所知,慈航静斋曾耗费十载光阴,倾尽人力物力亦无法查得答案。
实际上他不但是魔门中人,更是身兼花间派与补天道两宗,可说是异数中的异数。
石之轩与碧秀心的恋情,可以说是极恶与极善的组合,既匪夷所思,又注定充满了悲剧色彩。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有见过他的人形容,其凶残嗜血,功力高绝,出手必杀,恐怖得有如来自地狱的索命魔神。但另一方面,他化身旧隋重臣裴矩,能写出三卷《西域图记》巨著,当然不会胸无点墨。故亦有人描述他是位文才风流,学贯中外的儒雅逸士。
拥有如此复杂又相异的特质,石之轩若非最癫狂的疯子,便是最惊世的奇才!
元越泽当然知道石之轩是多重性格之事,对于他,元越泽绝不敢小看。
石之轩上下打量元越泽几眼后,淡淡道:“听说你也是我圣门中人,有个什么‘邪皇’的名头,可以为我详细解释一下吗?”
元越泽冷哼一声,没有答他。
二人对望,不发出一丝气势,情景却越发地诡异,气氛亦越来越紧张。
石之轩又道:“是否你帮助青璇进入‘心有灵犀’境界的?”
元越泽答非所问道:“你知道玉妍已经死了吗?就是你害的!”
一直平静的石之轩微微动容道:“谁可以杀她?莫非是你?”
随即又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充满人性化的表情,轻轻道:“我并没有杀死玉妍,我是绝不会对她下杀手的,一错焉能再错。”
顿了顿又点头赞许道:“看你的意思是爰上玉妍了?不错,很有我圣门真性情的风范!”
不等元越泽开口,石之轩表情突然变冷,浑身上下散发出浓烈有如实质,强大绝伦的气势,整个人雄伟威猛得犹如来自异域冥界的魔神,道:“但你不该破坏青璇的心境,像你这般滥情的人如何配得起青璇?”
说完,前踏一步。
从石之轩的话语中,元越泽已经完全明白婠婠的推断是正确的,那就是祝玉妍在与辟守玄与席风交手前,的确与石之轩打斗过,并且受了伤。元越泽没时间理会就算祝玉妍没有受伤,是否仍可以敌得过辟守玄与席风联手,他只知道石之轩是祝玉妍身死的一个间接原因,所以石之轩必须死。
随着石之轩前踏的一步,天地骤生异变,整个空间曲变形,化成一个迷离虚幻的世界。
元越泽不动如山,甚至收回了所有的护身气劲,任凭逐渐转大的雨水冲刷着脸庞,仿佛天地间再无他物,石之轩亦不存在了一般。
以无化有。
石之轩收回刚刚踏出的一步,所有空间幻觉立即消失。点头道:“你的修为的确高明,若肯降服为我用,我圣门何愁大业不成?”
元越泽不屑道:“你我非是同道中人,废话少说。而且你还敢提起青璇,请问你有尽过父亲的责任吗?”
提起石青璇,石之轩突然全身衣衫拂动,头发根根直竖,在顶上摇摆,就像化身为人的魔王,忽然显露真身,诡异非常,一声“找死!”
下一刻他出现在元越泽前方半丈chu,一拳轰至。
这一拳力可充天塞地,使人有种即使肋生双翼,还是避无可避的感觉。狂怒下全力出手的石之轩实是威不可挡。四周的空气似乎一下子被石之轩惊天动地,彷如破开九重天又或十八层地狱攻来的一拳女干个一滴不剩,强如元越泽亦觉得整个人虚虚荡荡,无chu着力似的,难过至极点。
“砰!”
柔接石之轩一拳的元越泽俊脸上飞快闪过一道红晕,肩膀剧晃,连退两步方立定,淡淡道:“邪王技止此耳!”
石之轩凝立不动,呆看着自己的拳头。
虽然强装无恙,元越泽实际上痛苦万分,石之轩这一拳轰入他体内的气劲竟然转眼间化成完全相反的两股,一股是代表阳刚的灼热,一股是代表阴柔的冰寒,在元越泽体内疯狂肆虐,若非元越泽有这具非凡的身躯,早已惨死当场!
他已经对石之轩尽量高估了,却没想到眼前的石之轩至少身负一百年以上的内功修为,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他过去所遇到的人中,向雨田毫无疑问的是修为最高的,那是谁也比不了的破碎虚空级,其次就是比宋缺,傅采林还要高上半筹的大明圣尊刘昱,但刘昱毕竟是以邪法练成的武功,所以严格说来,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高手,但此刻的石之轩,最少也达到了突破后的宋缺那般的修为。
而刚刚那一拳,只有石之轩能融会生死两个极端的‘不死印法’始能办到。
‘不死印法’是石之轩融合了‘花间派’与‘补天道’的极端相反的武学心法,以佛学义理中的高深思想作为理论依据,又经过无数次生死之际的战斗终与形成的一套高深的武功。
元越泽趁机迫出体内作祟真气的时候,却不知石之轩同样的惊讶,过了好半晌,始垂下右手,往他瞧来,发衣回复原状,讶道:“你是石某人遇到过的最强敌人,天下能以身体柔挡我全力一拳者,再无第二人。”
恢复过来的元越泽淡然道:“元某人无非就是想证明给你看,你的不死印法只是小玩意儿而已。”
向来高傲自负的石之轩面色一沉,随即微笑道:“你自开始就想激怒我,对吗?”
元越泽亦是一愕,显然给石之轩说对了。
石之轩又道:“我从噩梦中苏醒过来后,已将毕生所学融会囊括、化繁为简于七式之内,名之为‘不死七幻’,你有资格见识一下这七式!”
言罢,整个人气势猛变。
元越泽眼中的石之轩仍是神态悠闲的立在距他半丈许近chu,但他既在那里,也似不是在那里,正出入于有无之间,动中含静,静里生动。让人完全把握不到他下一步的动向。
没有破绽的石之轩,就该是这个样子。
按道理来说,此刻的石之轩应该是身法归身法,不死印管不死印,两者只是互相配合,可是眼前的石之轩,阔别十五年的两种功法,终重新汇合,结成完美无缺的一个整体,再没有半点破绽瑕疵。
石之轩本该是女干收过‘邪帝舍利’中的元精后方能将破绽弥补,舍利早在元越泽手中多年,石之轩又是靠什么将破绽弥补的?
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石之轩又道:“这是第一幻法‘以虚还实’。”
一边说,一边左手探前,以迅疾无伦的手法在胸前连续画出近十个圆圈,大小不一角度各异,古怪诡异至极点,登时气劲‘环’空。接着洒然一笑,左手功成身退似的重收背后,轮到右手撮指成刀,循着某一玄异的路线灵蛇窜动般恰好穿过刚才虚画出的十多个气环每一个的核心,十多个充满杀伤力的气环全给‘挂’在他的手腕chu,用劲神妙得教人难以相信。随后右掌锋往元越泽眉心疾刺而来。
那正是最强的一点,亦是最弱的一点。
“锵!”
长剑终于出鞘。
杂乱无章的剑势骤起,带不起半分杀气,却与杀气滔天的气环形成鲜明的对比。
“砰!砰!”
气劲交击之声不绝如缕。
石之轩掌锋的劲气首先被荡开,随后一个接一个的气环同样被轻灵的剑势荡飞。
二人皆后退数步。
身形未稳的元越泽化做一缕轻烟,剑光暴涨,有若一道电芒般往石之轩疾射过去,剑尖带起凛冽杀气与寒光,将两丈内的所有生机与死气全部收到剑尖上,划出一道破空的优美弧线。
从无转有。
察觉到扑面而来,森寒迫人的先天剑气的凌厉,石之轩面上现出凝重的神色,气势却猛然间完全消去。
有与无之间的转换,在二人身上的对比越发的强烈。
从有转无的石之轩右手探出中指,往剑尖chu点至。
同样的从无转有。
短短的距离内,石之轩的手法却是变化万千,每一刹那都作着微妙精奇的改变,且每一个变化都造成一个幻觉,令人再分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指剑交击,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石之轩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连退三步,惊讶地望向元越泽。
元越泽是清楚‘不死印法’的奥秘的,‘不死印法’是把生和死两个极端统一,敌人攻来的是夺命的死气,而‘不死印法’便是将这死气转化为生气,于是死即生,生即死,‘不死印法’实是一门最上乘的借劲卸力功夫,石之轩绝对对得起‘天才’这两个字,他这套别辟蹊径奇异功法,关键chu在与能把两种截然不同,分chu极端的内劲合而为一,再加以出神入化的运用,始能成就这种永立不败之地的魔功。
元越泽对付他借劲卸力的手法亦再简单不过,就如数日前对付丁九重时那样,在一瞬间将体内的全部真气灌入对手体内,要他来不及借劲卸力,当日丁九重都要当场废掉一臂,强如石之轩只吐了一口血,已经算很难得了。
一击得手的元越泽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后错一步后,再行出剑。
石之轩只觉对方长剑轻飘飘的似是没有半分力道,教人无从捉摸其轻重,而随着元越泽逼来的奇异身法,长剑攻来的角度每一刻都出现新的变化。
石之轩双目邪光剧盛,叉开食中二指忽然前插元越泽双眼。
元越泽的剑没有半分的退缩,疾刺向石之轩胸口。
石之轩猛招突变,手指一收,拇指下按,正按在剑身上。
但他的表情立刻凝固。
“砰!”的一声后,随着长剑下滑,元越泽力可贯穿宇宙的左拳已于无形无息间轰至后退中的石之轩胸前一尺chu。
眼看一代‘邪王’就要横死在这霸绝天地的一拳之下,即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拯救不了他。
一道清越出云,飘飘渺渺,似远若近的灵气箫音,仿佛无始无终地从不知何方响起传来。
“啪喇!”
清脆的骨碎之声,与箫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石之轩再喷一口鲜血,飞退数丈,勉强战稳。他肋骨chu出现一个恐怖的血色拳印,却无暇理会,全身僵柔,面如死灰,眼神复杂地望向元越泽身后,嘴角微微哆嗦,不知在呢喃什么。
元越泽同样口喷鲜血飞退,站定后方身望去。
一道窈窕柔美,纤巧动人的身影,从谷口chu缓缓走了进来。秀发如云飘飞,目光迷离若梦,玉箫横于樱唇之前,正在倾情吹奏,正是久违了的石青璇。
看到满头花白长发,目光空洞,面无血色的元越泽后,石青璇娇躯剧颤。
箫音倏歇。
石青璇缓步走向元越泽。
每一步仿佛都要费尽一生的力气方能迈出;每一步,都好似在宣泄着她心中那积压十数年的悲痛;每一步都像承担着重逾山岳的生命枷锁,不堪重负;每一步,仿佛都踏在元越泽与石之轩心中!
来到元越泽身前,石青璇站定,为他擦去嘴角的鲜血后,转而望向不远chu的石之轩。
漫天雨粉,层层飘舞,降往大地,这一片空间仿佛融化成幻境般天地,水雾把大地,青草,林木,水潭完全覆没!模糊了物与物,人与人间的分野,愈显得三人之间气氛的凄清冷美。
石之轩突然仰天唱道:“大风卷兮,林木为摧,意苦若死,招憩不来。百岁如流,富贵冷灰,大道日往,苦为雄才。壮士拂剑,浩然弥哀,萧萧落叶,漏雨苍苔。”
歌声疲惫嘶哑、情深悲慨,彷似毕生飘荡,孤独卖艺于街头的歌者,又若浪迹天涯无有着落的浪子,历经千山万水,心疲力累的回到最后归宿之地,唱出忏情的悲歌,而岁月已涤尽他曾一度拥有的光辉。
石青璇猛地抓向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的元越泽无力的大手,却没有说半句话,花容转白,美目一瞬不瞬地盯着雨雾迷茫中,仿佛欲乘风而去的石之轩。
“空潭沥春,古镜照神,体素储洁,乘月返真。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歌声再转,石青璇娇躯微颤,心中暗叹,不论才情武功,石之轩肯定是魔门第一人,没有人能超越他。若非与娘亲苦恋,大有机会振兴魔门,主宰中土。
透过雨丝,石之轩双眼直勾勾地瞧着石青璇,双目射出心若粉碎的悲伤神色,仿佛是在问石青璇,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地轻声道:“秀心是怎样死的?她死前可说过什么?”
石青璇软弱地靠在如死尸般全身冰冷,闭目仰面朝天的元越泽身侧,垂首咬着下唇,好一会樱唇轻吐道:“娘到死前一刻仍没有半句怪责你的话,她……”
接着泪水淌流,再说不出话来。
石之轩全身抖颤,本是不可一世的魔道霸主却似无法依赖一己的力量立稳,前后摇晃,双目射出悔疚交集的神色。突然又开口高歌,变得荒凉悲壮,彷似旅者在荒漠不毛之地,失去一切希望后,如蚕吐丝的献上命运终结的悲曲:“三十年来寻刀剑,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此曲正是石之轩自身的真实写照,而他终闯不过石青璇这唯一的破绽,向碧秀心俯首称臣,表白衷情。
雨越来越大。
石之轩又摇头晃脑地吟道:“冰雪佳人貌最奇,常将玉笛向人吹。曲中无限花心动,独许东君第一枝。秀心啊!还记得当年我问你‘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你答我道:‘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你一直明白,我一直不明白。现在你已抵无忧患的净土,我石之轩仍在人间世的苦海浮沉上,是否我必须为自己的愚蠢付出的代价?”
“哈哈哈!”
一阵比厉鬼泣血还要恐怖的笑声从元越泽口中发出,说不出的愁苦与凄惨。
雨点被震得四chu乱飞。
元越泽左手拄剑,右手按在脸上,仰天长笑。
石青璇不知所措地望向他。
“三十年来无孔窍,几回得眼还迷照。一见桃花不疑了。呈法要,无弦琴上单于调。摘叶寻枝虚半老,看花特地重年少。今后水云人欲晓。非玄妙,邪王合被桃花笑。”
元越泽长剑横到颈后,双臂往上一搭,边吟边离去。
大雨中,落寞孤单的背影,看得石青璇芳心剧痛莫名。
极具讽刺的词意与口吻,听在石之轩耳中,却毫无反应,他依旧如雕像般站在原地呢喃不休。
石青璇略一迟疑,追着元越泽的方向去了。
两人走了不下二十里路后,雨已经停了,石青璇面色复杂地道:“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他先和你动手的吗?”
元越泽摇了摇头,淡然道:“我此行目的就是来杀他,你救了他一命。”
石青璇身形一顿,好半晌才愕然道:“杀……他?”
元越泽麻木道:“玉妍死了,就是他害的。”
石青璇玉手吃惊地按上小嘴,失声道:“谁能杀得了她?她不是练成天魔大法,成为‘三大宗师’之一了吗?再说,你当日不是告诉我,曾传给她两成的‘邪帝舍利’元精吗?”
元越泽遂将所有事情一并说给石青璇听,随后不等她开口道:“我要走了,后会有期。”
说完,不理呆立当场的石青璇,缓步消失在远chu。
时间飞快,转眼已是九月末。
自从元越泽在成都废掉李唐齐王李元吉一臂后,就如元越泽预测那样,李唐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巴蜀几方大势力最终商讨许久,决定暂时依旧保持中立状态。
每一方依旧有能力争霸的势力都在极力扩充着自己的实力。洛阳成为中原最闪亮的一颗星星,城市开始扩建,用以招纳慕名而来居住的百姓们,许多从前没人想过的设施,福利政策都在沈落雁与一众首脑的商谈下开始实行,飞马牧场chu又有鲁妙子发明的蒸汽机开始投入生产,战乱中的中原,开始迈入小规模的‘工业革命’时代。
杜伏威在沈落雁派出的使者素素及玄门首座,代表李唐的师妃暄之间无法做出选择,最终只好承诺洛阳最后落到谁手里,他就归附谁。加上巴蜀的中立抉择,对李唐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皆因发展数月的洛阳虽然没有扩张,但各种制度开始顺利实行,总兵力达到了十一万,姑且不说去攻击谁,只说死守坚城,天下间恐怕无人能破。
更让慈航静斋与李世民震惊的是,寇仲与徐子陵以乱城梁都为中心,靠仁义的名声迅速打出一片天地,并且在十日内就完全将梁都控制在手中,四日前最新消息传来,彭城的宇文伤因为一直以来与徐圆朗纠缠不休,虽然惨胜徐圆朗,却被双龙趁机出兵,直至全军覆没,宇文伤只带几个高手杀出重围,逃向已经投降了李唐,死守在黎阳的瓦岗军旧部,不用说,谁都知道宇文阀完了,以后想好好活下去就只有投降李唐了。
双龙与元越泽的关系,天下人皆知,这在外人眼中看来,无疑代表着元越泽实力的大增。洛阳以东的一大片宝地,几乎全被他控制住了。
双龙似乎也走上了原来的轨迹。
中原大势已经开始由复杂走向简单,只看李唐何日出关和元越泽,窦建德最后如何抵抗,最终的结果就是中原花落谁家的关键。
洛阳,元家小宅院。
几女各忙各的,乐在其中。
萧琲翻了几下书后道:“萧铣完全不看我的面子,他一意孤行,最终一定会自食其果。”
单美仙安慰道:“你我都是过来人,这种为了权利就忘记一切的人见得还少吗?你也尽力了,别多想了。”
萧琲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卫贞贞坐在单美仙对面叹道:“夫君怎么还不回来!真叫人担心,他还写信安慰咱们,二哥的信中说他头发已经白了一半了。”
单美仙露出一个黯然的表情,无奈道:“我们姐妹有哪个不知道她对娘亲的心的?我最初真怕他受不了会自绝,唉!他要是不担心我们姐妹的话,早就不可能还活着了。师道不是说他过十几日就会回来了吗?”
卫贞贞还欲再说话,就听见门外一声轻微的响声后,娇喘吁吁的婠婠出现在屋内,风尘仆仆,小脸上却满是遮不住的喜色。
黄昏时分。
元越泽坐在一艘小船上,往竟陵方向而去。
风帆顺流东行,元越泽迎风独坐船头,欣赏沿江美景。这段河道水深流急,怒潮澎湃,两边悬崖对峙,险峻峭拔,帆舟随著滔滔水流,直有一泻千里之势。
侯文卿要去参加在九江召开的每年一度的赌会,宋师道则要自己作戏,为岳山立威,所以元越泽独自一人赶回洛阳。
这些天来,他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说白了就是心态的转变,祝玉妍这个人的确是不在世上了,可她还活在元越泽心里,那么在元越泽眼中,祝玉妍与活着并无区别。动过一次奇力后,他的长发已经恢复乌黑,甚至直接换件衣服,包起长剑,走在大街上,恐怕一般人都不敢肯定他的身份,因为他一头长发花白的事几乎已经传遍天下了,而寻常人又岂能轻易将头发在黑白之间转换?
小船进入一截两岸山峡高起,水流湍急的河道,喊杀声随风飘至。
小船拐了个弯,就见开阔的江面上有两方战船正在交锋,弩石,箭矢横空乱飞,战况激烈。元越泽的小船已经驶入交战区域,许多流射箭石向他打来。
以真气迫开箭石后,元越泽聚集目光,想要看清楚交战双方都是哪个势力。
大占上风的那一方战船上,赫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金发的云帅。
不知道那批战船和人马是他在中原找到的盟友,还是他原来就安插在中原的。
元越泽无甚兴趣理会他们,脚下催动真气,小船瞬间冲出数十丈,把战场远远抛离后方。
“元兄别来无恙?”
水声乍响,一道人影倏地从船尾翻上船来。
元越泽淡淡一瞥,赫然是浑身湿透,却无丝毫狼狈之态的突利可汗,手上握着一支把手的地方铸有一只秃鹰的短杆马枪。
不用看,元越泽也可知此枪乃是由波斯名匠打制,全枪重达六十斤,钢质绝佳,在突厥家传户晓,令敌人则闻之胆丧,标志着突利身份和武技的‘伏鹰枪’元越泽双手负后,猛地发出一股凛冽的先天剑气,像狂风般向突利吹打过去。突利手中伏鹰枪颤震不休,发出破风枪劲,奋力抵挡元越泽发出的强大剑气。
卸开元越泽的剑气后,突利的从容不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颓唐感,他一屁股坐在船尾上苦笑道:“反正都是死,死在元兄手上,也比死在那些石更人手上好。”
元越泽微笑道:“突利兄曾经围攻过我,我随便试你一下,也不足为过吧?”
突利苦笑着点了点头。
元越泽思索片刻后道:“是否云帅因为他女儿的缘故在追杀你?你该是与阴癸派合作了吧,他们要把云帅的女儿掳来,献给你做礼物。”
突利身躯微颤,叹道:“唉,天下恐怕真没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元兄。事实就是如此。我知元兄心里会瞧不起我,但这些都是我们大汗和赵德言的主意,小弟只是奉命执行,元兄定会以为我在推卸责任。但事实上表面看来我虽是有权有势,却恰恰应了你们汉人位高势危那句话,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已。”
元越泽淡淡道:“我明白,突利兄请坐稳了!”
小船在元越泽真气的推行下,如同离弦利箭般迅速,眨眼间依旧来到岸边。
二人上岸,元越泽又道:“若元某猜想不错,赵德言正在附近某chu等待突利兄吧。”
突利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元越泽决定救突利并非全为仗义,须知如果突利还活着,那么在内忧外患下,颉利就无法快速一统草原,对中原的危害就会少一分,等中原大定之日,就是草原诸族噩梦开始的日子。
突利本来该是东突厥的可汗,他父亲始毕大汗正备南下进攻旧隋时,病发死亡,那时突利仍年幼,给亲叔坐上大汗之位,是为chu罗可汗。chu罗嗣位后,以隋朝义成公主为妻,赵德言就是她招揽来的,甫入东突厥,赵德言提议把旧隋齐王杨睐的遗腹子杨政道迎至汗庭,其作用不用说也可猜到。chu罗虽迷恋义成公主的美色,但对超德言极有成心,只是在义成公主一再怂恿下,才勉强以超德言为国师。后来chu罗得病,吃了超德言以丹砂、雄黄、白研、曾青、慈石炼的五石汤,不但不见效,还发毒疮而死,义成公主一夜间成了操控大权的人。那时群龙无首,东突厥族内乱成-片,照理最该坐上王座的是突利和chu罗的儿子奥射,岂知义成公主和赵德言、颉利暗中勾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所有反对者镇压,而颉利则坐上王座,还公然把义成再纳为妻,无耻至极。此事岂有侥悻可言,但突利能活到现在,却很正常,他父亲在生时,英雄了得,声威远过chu罗,而‘武尊’毕玄更chuchu维护他,想动他绝非易事。但若借云帅这个外人之手,则是另一回事。虽然chu罗和颉利都是突利的叔父,论实力,颉利绝不逊于chu罗,但在突厥族内,谁的力量强大,谁就可称王,没有什么道理可说的。
其实这整件事根本是一个对付突利的附阱,无论是真心助他去掳劫莲柔的阴癸派,还是为女报仇的云帅,都被赵德言这个‘借刀杀人’之计给算计了。
对赵德言来说,所有人都只是可被利用的。他一向都是为求目的不择手段。
突利好半晌才叹道:“小弟服了。但是精明如云帅怎么可能上当呢?”
元越泽沉吟片刻后道:“我猜是由于莲柔与安隆及朱粲父女勾结,只要安隆与赵德言安插在突利兄手下的人暗通消息,那你的所有行动会全在云帅掌握中。而云帅只会以为安隆神通广大,怎想得到竟是颉利和赵德言借刀杀人的毒计。”
突利呆住半晌,才懂得苦笑道:“若非有元兄提点,恐怕我想破脑袋都想不透其中的关键。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赵德言安插在我身边的人定是康鞘利,我们此前一行人全部到了关中,就是那小子一直怂恿说莲柔多情,会对我有兴趣,所以我才着其他人都要留在长安撑住场面,孤身一人来此,皆因我不想李家的人知道我溜了出来。”
随后声音转冷道:“哼!幸好给我想通赵德言和颉利的石更谋,否则我休想有命回去找他们二人算账!”
元越泽嘴角逸出一抹冷酷可怕的笑意,看得突利心中直发毛,只觉得一定有人要遭殃了。
将要遭殃的人就是赵德言。
在元越泽的脑海里,赵德言也成了间接害死祝玉妍的人之一。
这叫什么事儿,虽然赵德言有可能在祝玉妍死前与她打斗过,但祝玉妍的修为该是在赵德言之上的,她的死又怎会与赵德言有半分关系?
元越泽脑袋一根筋,他才不管这些。
“我就在中原杀掉赵德言,如何?”
元越泽伸手搭上突利的肩头,微笑道。
突利感受着元越泽的搭肩动作,他身体流动的本就是塞外民族好勇斗狠的血液,闻言中由被激起万丈豪情。奋然道:“好!直到这刻,我突利才明白什么叫英雄了得,就由小弟以自身为诱饵,引出赵德言!”
以突利的智慧,又哪里猜不到元越泽话语中的意思:他简单就说能将赵德言干掉,突利当然相信,但问题在于赵德言行藏诡秘,家上为人狡诈万分,他要是不想现身,就算是元越泽,也毫无办法。突利简单一句话就要以身为饵,除了有对赵德言的仇恨外,更多的则是对元越泽的信任。
元越泽一愕后道:“多谢突利兄的信任,元某保证不让突利兄失去一根汗毛!”
突利微微摇头后,叹道:“要是这番话是别人说的,我一定会笑死他,因为就算在敝国境内,赵德言身边常有四个汉人高手作随侍,四人均是他的同门师弟,跟他形影不离,我虽自负,但自问挡不住其中任何两人的联手。若再加上个很可能已经出卖我的康鞘利,我们能跟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已非常幸运,何况他理该尚有别的高手随行。但此话既然出自可以以一挡千的元兄之口,小弟绝对的相信,这条命就交给你又如何!”
元越泽点头后道:“此间事了以后,突利兄有什么打算?”
突利道:“我的牙帐设在你们幽州之北,管治汗国东面数十部落,等若另一个汗庭,有自己的军队。如果能到洛阳最好,因为敝国刻下有个庞大的贸易使节团,正在洛阳作生意,稍后才转赴关中,负责者与我有密切关系,只要能与他们会合,我可转危为安。到了关中后,在世民兄军队的帮助下,我该可安全返回草原。”
突利还没傻到以为元越泽会派军队保护他的地步,如果能直接从洛阳回草原,当然再好不过了。
元越泽道:“其实我可以回洛阳与落雁说一下,直接护送突利兄回草原的,当然,前提是突利兄相信我。”
突利面露喜色道:“小弟当然相信元兄。”
他能坐到这么高的位置,绝不是平庸之辈,自然很清楚元越泽救他也有以他牵制颉利的目的,所以他绝不怀疑元越泽不会杀他的心意,再者,以元越泽做事从不讲道理的习惯来讲,就算元越泽要杀他,何必费那么多事!
元越泽突然仰头,望着天空道:“那么我们就好好算计一下赵德言。”
极高chu的云朵间,正有一条鸟影在盘旋飞翔,忽隐忽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