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破晓,山巅初露曙光。晨雾未散,粉红的霞光已经睁开睡眼,从天际飘摇下来,给层峦叠嶂的崇山峻岭抹了一层柔和的胭脂。天清山中,神女峰下,一男一女,沿着一条蜿蜒山道,迤逦而下。
时近中秋,山中浓雾不免带了三分寒意,随着晨风一股股往襟怀里扑。方学渐脚步跌撞,走得满头大汗,左眼眶一片乌青,眯缝着还在“吧嗒、吧嗒”直掉眼泪。肩上挑着一副担子,前后装的都是一只红木箱子,描金涂彩,甚是华贵,随着脚步移动在不住摇晃起伏。
“大小姐,能不能走慢些啊?这担子一头重一头轻,不好担啊。”方学渐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热汗,喘一口粗气,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两个箱子看上去一模一样,一个不足五斤重,另一个却连五十斤都不止,重量相差悬殊,七上八下,忽高忽低的,还不如挑两百斤的重担来得痛快。
难怪佛门的先贤一再告诫世人,女人好比猛虎恶兽,还果真是不好轻易得罪的。自己不过免费提供了一小瓶美容药水,用的还是珍藏了十六年的chu男童元,唉,不可理喻的小女人啊,如此野蛮粗鲁,挥拳就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龙红灵回头过来,轻摇着折扇,板着面孔,装作没看见他的丑态,鼻孔半天高,轻轻哼了一声,道:“方大公子,你还真是少爷出身,区区两个小箱子,你还嫌轻嫌重的。”还真是空手的不知道挑担的苦,吃饱的不知道肚瘪的饥。
方学渐见她仰面观天,脚步却丝毫不慢,心中大骂小娘皮,当心一个趔趄摔死你,脸上却装出了一副死了爹娘的苦相,哀声道:“大小姐,日头还没有升起来,我们走慢些也赶得及的。”
人心毕竟是肉长的,龙红灵眉头一皱,见他龇牙咧嘴的实在可怜,不免动了少女的恻隐之心,停住脚步,道:“箱子轻重不匀,想想都不会如何好挑,不如这样吧,我坐到那个轻的筐子里,让你好挑些。”
美女话音甜美,在男子的耳边轻轻回荡,吃了松子糖般甜滋滋的。不等他回答,龙大小姐轻盈的身子已化成了晨雾中蹦跳的精灵,一道红色光影在方学渐惊恐的瞳孔里闪动一下,前面的篮筐陡然一沉,轻重一下移位,肩头吃力,身子前倾,差点跌个狗吃屎。
乘着竹筐下沉之际,方学渐来不及屏息凝神,匆忙打开双腿,挺胸收腹,屁股一厥,及时摆下一个少林正宗的标准蹲步,身子前后大幅度摇摆了几下,千钧一发之际,成功地挽救了一次人仰马翻的特大事故。
龙红灵眨动明亮的眼眸,满意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的少林神功练得不错嘛,好,现在麻烦解决,可以起驾了。”
方学渐脖颈僵直,肌肉曲,双腮鼓突,面红耳赤,头上的青筋“别别”乱跳,双目圆睁,肿胀乌青的左眼瞪得比右眼还大,眼泪如缺了口的堤坝,抢着从包子般的眼眶中蜂拥而出。他气喘如牛,嘴角抽搐,歪过头来,一脸赤诚地道:“大小姐,你好像,应该减肥了。啊!”
男子凄厉的惨叫清澈嘹亮,穿云破雾,遥遥传出,在群山巨壑来回震荡,气势惊人,犹如千百个声音在同时呼唤一般。
声音飘摇,传到天清山最南端的金猫峰下,老麻雄健的腰身猛地停在半空,侧转耳朵,隐约听见远chu一声嚎哭似的大叫,登时在脑中形成了一个固有的念头:糟了,有人在偷老子的猪!
翠花躺在老麻身下,正在兴头上,见他停住不动,当下就不乐意了,抓着男人胳膊的小手掐了一下,腻声道:“冤家,还不快动?”
“翠花,外头好像有什么异响,我怕有人在偷东西。”老麻脸上汗渍淋漓,几粒麻点红得发亮。
老麻并不老,今年刚满三十八,正当壮年,自从十二年前接管神龙牧场,就很少有人唤他小麻了。老麻的婆娘死得早,只留下一个女孩小萍,夫人见她机灵可爰,年前刚收了作自己的贴身丫鬟。
“不是有老吴、小王他们看着么?要你这个大管家操什么心,你要操的…也是奴家这颗心啊。”翠花两条白花花的腿子缠在男人脖颈之上,小手一探,捉住老麻的分身,手指摸过,粗大的棒身坚挺火烫,却尽数留在外头,难怪小穴空落落的,寂痒得紧。
翠花原本是山庄内院的一个丫鬟,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在夫人袁紫衣撮合之下,老麻去年过年才娶她过门。两人一个正当壮年,一个红杏盛开,烈火遇上干材,自然是日日洞房,夜夜春宵。翠花经受了半年阳精的洗礼,身子骨儿出落得更加丰韵成熟,对男女性事食髓知味,渴求渐甚,不但夜夜需要,晨起之前还非得演上一回“早操”,才能过瘾。
老麻看着身下赤条条、光溜溜的肉美人,一身肌肤光滑粉嫩,心中登时软了下来,分身却更加柔挺,凌空抖动两下,一副剑拔弩张的威武模样。腰身下沉,“扑哧”一声,刺入热气腾腾的粉色小穴,一杆到底,直达花蕊深chu。
翠花浪叫一声,快活无比,挺动圆白的肥臀迎接男人的辛勤耕作。老麻虽有牛鞭马鞭补力,奈何夜夜风流,使力抽提了百多下后,也不觉有些腰酸乏力,正待开闸放水,外室的大门突然“砰砰”作响。
老麻满腔的心火受了敲门声的惊扰,胸中一松,在翠花脸上亲了一口,惋惜地道:“老婆,定是老吴他们找我有事,我们今晚再来过。”说完翻身下床,也顾不得女人怨怒,套上长裤和短衫,出去开门。
老麻估摸定是小张这个王八蛋,心中暗骂年轻人不懂规矩,取下门闩,伸手拉开两扇门板。“吱呀”一声,绯红的光线射进眼眶,晃得让人有些眼花。
老麻眯缝双眼,最先看到的是一方闪亮的金衣,这是神龙山庄的标志,自己也有一件,除了过年过节给夫人拜礼,一般不轻易穿戴。
映入老麻眼帘的第二样物事是一张人脸,准确来讲,应该是一张像熊猫一样的人脸,两个眼眶乌青一片,高高肿起像两个刚出炉的馒头。脸色涨红,肌肉跳动,嘴唇发紫,面目难辩,看上去是个年轻小伙子。
老麻愣了一下,心中奇怪,正想开口询问,眼前红光一闪,竹筐之中突然窜出一个红衣美女,冲他咯咯一笑,道:“麻叔,你好。”
老麻眼睛不花,不用细辨,一听爆米花似的清脆嗓音,便知是自己最最惹不起的少东家来了,躬身行礼,笑道:“小姐好早,今天可是要出去玩么?”
龙红灵嘻嘻一笑,还施一礼,道:“山庄上下,还是麻叔最懂我的心思,今天要赶去玉山县城,能给我备一辆马车么?”
老麻知道夫人近几日不在山庄,这疯丫头定是乘着良机,外出胡闹一番。看眼前这个少年人的惨状,山庄之内不知乱成了什么模样,也不知还有何人遭了她的毒手,小萍聪明伶俐,当不会有什么得罪她的地方。
老麻心中暗自庆幸,大火没烧到自己的地盘,一张黄脸不动声色,笑道:“庄内气闷得紧,出去玩上一天也好。马车现成就有,我这就牵来,小姐记得早些回来,外面的世道毕竟不太清净。”
方学渐放下担子,长舒了口气,见老麻走远,转头面对龙红灵,道:“大小姐,学渐已经送你到这里了,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山庄去了。”
“不行!”龙红灵一口拒绝,斜了他一眼,道:“你还要做我的马夫,送我到玉山县城去。”
“啊?”方学渐血红的面孔涨成了透紫,嘴唇蠕动,小声问道:“可是你说过,只要我把这个担子挑下山就饶了我?”
“我说过吗?我怎么记不得了?就算说过,我现在的主意也变了。”龙红灵得意地看着面前的熊猫脸慢慢变成苦瓜脸,狡黠一笑,道:“才分开短短一个时辰,就这么想你的小昭妹妹了?”
神龙牧场既是神龙山庄的实业基地,也是山庄日常所需的供应站,不仅饲养了数量惊人的各类牲畜,还负责管理山庄在天清山南麓,紫湖镇、双明镇和三清湖“两镇一湖”共八千多亩的肥田、水产。
牧场总管责任重大,权势煊赫,油水也最足,可谓山庄第一肥缺。老麻做人精细谨慎,chu事老练圆滑,以前又是现任庄主龙啸天的贴身书童,这才年纪轻轻就坐上了这个位置,而且一做就是十二年。
“的儿,起驾”,随着男子爽朗的一声呼喝,一杆长长的马鞭挥出,在空中胡乱画下几圈黑色弧影,虚击了一下。“啪”的一声响过,拉车的两匹黄骠马抖擞精神,迈开健硕的长腿,开始小跑起来。
赶车的张平才十七岁,是老麻最得意的弟子,长得体格健壮,面容憨厚,虽然有些耿直卤莽,但做人塌实,办事认真,又特能吃苦,是那种“你办事,我放心”的年轻人。
所谓“金无赤金,人无完人”,张平这样的好小伙儿自然是挑女婿的最佳人选,听话、塌实、放心,和女儿小萍可谓天造一对,地设一双,老麻心中属意,平时便落力栽培,这次派他伺候小姐进城,用意不言自明。
车子驰上了山道,缓缓前行。从车上望出去,老麻高大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变形,像一团投进沸水锅的粉丝,逐渐消融在迷蒙的山雾中。方学渐双眼青肿,眯缝着收回疼痛的目光,放下帘子,把湿雾和天色都关在车外,转过头来,正看见龙红灵从怀里掏出那个装夜明珠的盒子。
锦盒缓缓地开启,车箱中间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凭空漏进一道柔和之极的光芒,光芒渐盛,如山雾般弥散开来,瞬间填塞了每个黑暗的角落。那盒子就像一个打开天堂之门的小窗,一束神秘的圣光、一个咒语般的祝福,方学渐屏气凝神,注视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奇。
夜明珠的光华深邃而悠远,映在龙红灵粉腻腻的脸上,如美艳的明珠和明丽的美玉交衬辉映,相得益彰。车箱宽仅四尺,两人对面而坐,几乎能听得到对方的心跳。
方学渐望着明珠和美女,心中暗暗赞叹,浮想联翩,猛然瞥见美女眼中似笑非笑的暧昧神情,胸口怦怦乱跳,似消魂似蚀骨,滋味万千。
方学渐心中凌乱,匆忙避开她的目光,头靠板壁,正待假寐片刻,左脚突然一痛,低头望去,一只小巧秀气的绣花女鞋蓦伸蓦缩,在自己的脚上狠狠踩了一下。
绣花小鞋做工精致,长只有三寸,大红的鞋面上绣着一朵粉色牡丹,娇艳欲滴。缩回之时,在自己青布做成的鞋面上留了一个醒目的印迹。方学渐急忙伸手去掸,但湿泥性粘,沾在了布上,如何掸除得尽?这鞋子是小昭临行时叫他换上的,哪知不过一个时辰,泥尘染身,再不复先前光鲜了。
方学渐心中怨怼,又不能发作出来,便当视而不见,继续仰头假寐,哪知刚一合眼,右脚跟着一痛,也印了一个泥巴印子。这下怒气勃发,忍无可忍,瞪大了两只熊猫眼睛,恶狠狠地敌视对面的捣蛋美女。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你想干什么?”龙红灵装作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缩,双臂抱在胸前,眼中含笑,却无丝毫吃惊之色。
方学渐眼睛刺痛,如千万细针在扎一般,瞪了半晌,自知不是她的对手,何况现在有求于她,更是翻脸不得。心中一动,猛然忆起小昭说过龙大小姐是吃软不吃柔的性儿,暗骂自己蠢驴一个,如果自己早些多说好话,断不至于落到现在鼻青脸肿的这副悲惨模样。
方学渐想通关节所在,只觉眼前豁然开阔,眼眶眨动一下,两行积蓄已久的泪水“扑簌簌”滚下脸颊,顾不得擦拭一把,努力堆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亲切地叫了一声:“大小姐,你的脚好漂亮啊。”
龙红灵暗暗运气,早将“无敌鸳鸯腿”的劲力提到顶尖的十二层,只等方学渐扑过来时,便双脚飞出,直取他的面门,把那张熊猫脸变成猪头脸。
她劲贯两腿,等了半天,非但没见他扑过来厮打,居然还感激流涕地称赞自己的脚漂亮,心中不禁好奇,不敢放松戒备,小声问道:“我踩脏了你的鞋子,你没有生气?”
方学渐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连声道:“我哪敢……哪会生气,大小姐长像清奇,是九天玄女下凡,能被您的仙足踩那么一小下,那是学渐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您踩得这么轻,我怎么会介意呢?如果您还没有过瘾,不如再重重踩我两脚?”说着,伸腿出去,让她踩踏。
龙红灵睁大了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低头看了看他的脚,泥痕宛然,再抬头看了看他的脸,严肃的熊猫脸上赫然写着赤胆忠心四字,只差没有拍着胸脯保证,为了她龙大小姐,方学渐随时可以上刀山下火锅,就算两肋插刀、开膛破肚也万死不辞,绝不皱一下眉头。
龙红灵愣了半晌,心中纳闷,这傻小子怎么突然之间就改性了呢?她看了看自己的小脚,纤秀细巧,盈盈一握,还真有几分仙气,难道自己真是九天玄女投胎在人间的仙种?
心中不信,却也甚是沾沾自喜,轻笑一下,道:“我是仙女下凡,这脚就不能白踩了,不如这样,我踩你一脚,你便付我一千两银子,如何?”
方学渐肚里大骂:“要钱不要脸的死小娘皮,方大爷捧捧你,你还真翘尾巴了”,脸上肌肉突然一阵曲,现出一副极其痛苦的神情,弯腰下去,捧住自己的两只脚掌,“哎哟”连声,喊起痛来。
龙红灵料定他在做戏,脸露微笑,关切地问:“这,莫不是脚骨断了?”
“断了,断了,”方学渐猛点其头,“您仙女转世,我区区一个凡夫俗人,经不起踩啊。”
车行甚速,一路向南,过了双明镇和四股桥,又行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玉山县城。玉山虽是赣东小县,但地理优越,交通便捷,是赣、浙、闽三省要冲,素有“八省通衢,两江锁钥”之称。县内除了天清、武安两座名山,其余都是丰饶肥沃的土地,少有丘陵沼泽,这在整个江西省境也算非常难得的。
“寒冰为溪玉为山”,玉山县城背靠巍峨雄伟的武安山脉,一条七丈多宽的冰溪河从中流过,将小城一分为二。玉山城有山有水,虎踞龙盘,颇有几分名城气象,自古地灵便多人杰,玉山建县至今,已近千年,倒也出过不少名臣武将。
半边青山半边城,从武安山朝下了望,冰溪河如一根清冽飘逸的玉带,直欲随风飞逝,又似一条矫健灵动的白龙,蜿蜒而行,东归入海。
时近中午,骄阳正好。稠密的梧桐叶子在秋风中哗啦作响,仿佛在晃动着一片片闪亮的金叶子,招人眼球。热情的阳光穿透树叶,也被染上浅黄颜色,斑斑驳驳地洒在光滑的青石板上,像抹了一层不太均匀的牛油。
早市刚散,玉山城中各色行人穿梭往来,好不热闹,有挑着担子出城回家的菜农,有低头沉思匆匆而过的经济,有沿街吆喝买卖的杂货小贩,有摇着折扇故作潇洒的游客骚人。方学渐张望片刻,见此地的景象与安庆城中无甚分别,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张平“吁”的一声,拉紧缰绳,放慢了车速。马车顺着人流缓缓而行,八只马蹄敲在坚柔的石板路上,“的得”作响,声音清脆整齐,果然是久经训练的良驹。
马车转过几个街角,在天清客栈的门外停了下来。车厢还在轻微抖动,龙红灵便一下掀开帘子,双脚一蹦,从车上跳了下去,闷死了,闷死了,一迭声的叫苦。
方学渐见状,大摇其头,这丫头模样长得标致,举止却任性率意,哪里有半分名门闺秀目不斜视,气不急喘,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娇怯怯的大家风度?心中叹息,伸腿下地的时候便着实斯文了几分。
出了车厢,方学渐抬头一望,只见天高云薄,晴空万里,一碧如洗,兼之秋风送爽,和车中狭窄气闷的感觉确实大不相同。
张平系好了马鞭,正欲下车,却被龙红灵止住,塞了一颗二两重的银锞子给他,让他先行回去。张平手握银子,接不是还也不是,一张脸膛涨得血红,嘴唇翕动,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龙红灵知道他的难chu,又不想与他纠缠废话,便一个劲地拿好话哄她,无非是“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小萍或许就在家里等你”、“麻叔最好说话”之类的,又骗又哄,居然说得这个“老实头”喜笑颜开,道了声“小姐保重”,掉转车头,喜滋滋地打马回去了。
龙红灵望着马车渐渐远去的影子,心中不禁得意,大赞自己漂亮、聪明又伶俐,转头过来,这才发现,方学渐居然不见了。她大吃一惊,明明看见他下车来了,难道傻小子乘我不备,溜上车回去了?在客栈门口团团转了一圈,哪里有方学渐的影子?
龙红灵望着面前熙来攘往的街道,脑子里一片混乱,心中又悔又恨,又急又慌,绣花小鞋在地上重重一顿,发誓回去以后一定要把方学渐五花大绑,洗剥干净,至于清蒸还是红烧……
“大小姐,听掌柜说,那个姓谭的包了后面一个小院,我们直接过去,还是订两间厢房再过去?”一个疲塌的男子声音突然她在背后响起,语声熟悉,正是大小姐拿不定主意是红烧还是清蒸的下锅对象。
短短的一瞬间,龙红灵的身子连带所有的动作,凝固了三分之一秒的时间,然后,居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咚咚”乱跳,好像揣着一只不听话的小白兔,不,是两只,两只大白兔。
龙红灵猛地转过头来,明亮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抹惊喜之极的光芒,绚丽得就像一道闪电。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很想冲上去擂他两拳,或是咬上两口的冲动。对一个心律加速、情绪失控的雌性动物来说,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
龙红灵眼波滑润,一排白玉般的牙齿轻轻地咬住下唇,白嫩的拳头已举起一半。不知为何,美女的粉脸突然一红,顷刻之间,拳变掌,掌再变指,然后用一个非常优雅的兰花指,在自己一丝不苟的发鬓上撩了一下,鲜艳的唇上还留着一排浅浅的齿痕,冲他妩媚一笑,道:“我们先去订房间。”
秋风扫过大街,卷起“天清客栈”的旌旗,猎猎作响,方学渐定定地站在旌旗下,如一尊刚上过金身的佛像。
美女的电眼和笑容如两记运足了五十年功力的“降龙十八掌”,重重地击打在了他的胸上。方学渐的脑中尽是“嗡嗡”声响,头颈僵柔,两眼发直,呼女干停顿,身子轻飘飘的如浮云端。
呆立半晌,这才慢慢地感觉有了心跳。方学渐稳住心神,暗叫乖乖不得了,美人眼睛电死人,一点没有说错,拍拍胸口,不知刚才飞出去的魂魄,归窍了没有?
方学渐低着脑袋,捧着两只木箱,跟在美女身后,再次走进客栈大门。在男人们火辣辣的目光下,龙红灵动水蛇般的腰肢,走到了柜台前面。
掌柜是个五十开外年纪的糟老头子,戴一副老花眼镜,身子精瘦,站起来的时候像一根风中的芦苇。
“掌柜的,还有两间上房吗?”方学渐抢上一步,站在龙红灵的前面,睁一眼闭一眼,眨动一下,两根手指交叉相叠,比了一个十字。一看掌柜的长相,便知是个精明人物,十倍的价钱换一个房间,这样的便宜生意不做,还开什么店。
掌柜扶了扶眼镜,两粒黄色的细小眼珠从那个“十字”移到方学渐焦急期待的脸上,下巴上的一撮老鼠胡须翘了翘,露出一个干瘪瘪的和蔼笑容,道:“这位小哥,你是要两间房还是十间房?”
方学渐当场呆住,这老头莫不是傻了,大好的银子居然不想赚?心中吐血不止,恨不得把这根可恶的“芦苇”劈成几段,塞进炉子里当材烧。
“钱伯,给我一间上房就够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一个人独霸十间屋子,会折寿的。”龙红灵踮起脚尖,伸头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方学渐交叠在腹前的两根手指。
“好的,小姐,还是靠后院的那间清净一些,我这就叫阿福给收拾一下。”钱掌柜一脸恭谨,向龙红灵行了一礼,绕过柜台,吩咐伙计打扫房间去了。
方学渐又是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天清客栈原来也是神龙山庄的私产。他低下脑袋,不敢面对龙红灵射在自己脸上的揶揄目光,口中讷讷,低若蚊蝇,分辩道:“我…这个是,问他能不能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