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阴教弟子们的轻功和“乱五行途仙遁法”,多数是司理堂堂主葛天都所教,这陈若素的轻功则是九阴教主亲传,其身法之快捷迷离,似较“乱五行迷仙遁法”犹为神妙,未见她如何作势,她已自杏眼圆睁,挡在王笑笑的面前了。
王笑笑暗吃一惊,表面却自笑容可掬的道:“怎么样?陈姑娘还有指教么?”他看得出来,陈若素眼神之中,怒火高烧,似乎已到不可容忍的程度,像他这样聪明慧黠的人,一时之间,竟也想不出其中的缘故。
只听陈若素冷声喝道:“你得死。”王笑笑大吃一惊,暗暗忖道:“什么道理啊,我与她无怨无仇,她为何这般恨我?就算九阴教主与咱们莫容山庄过不去,就算她生下来不带感情,也不该……也不该转变得如此之快啊。”
陈若素顿了一下,倏又冷声一哼,道:“莫容山庄的人,凭恃俊逸的丰神勾引妇女,本姑娘至少得毁去你的容貌。动手吧,发什么呆?”
王笑笑恍然而悟,道:“哦,姑娘原来是替贵教的前辈抱不平,那你错了!诗经上讲:”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古人也讲:”人好好色。“男女相悦倾心的事,乃是发乎天性,顺乎自然,其中的关健,最重要的还是德行相濡,志趣相投所谓情投意合者也,至于双方的风致神韵,不过是彼此相引起端而已,况且那……”
他大发妙论,愈讲愈是顺口,那陈若素大感不耐,峻声断道:“你有完么?”
王笑笑微微一笑,道:“姑娘替前辈们抱不平,想法过于偏激,在下不知便罢,既然知道,总得就我所知,与姑娘讲讲清楚。”
陈若素冷然喝道:“谁听你讲?亮剑。”喝声中,向前逼近了一步。
王笑笑后退一步,哂然道:“姑娘何须急急乃尔,九阴教如果不加检束,在下迟早总会亮剑的。在下骨刺在喉,不吐不仅,便是必须此刻动手,在下也得将话讲完。”他不等陈若素有何表示,迳自接道:“据在下所知,贵教的”玉环夫人“乃是倾慕家严的为人,二人以姐弟的身份论交,并无任何逾越之chu。后来令师为了谋夺剑经,便以”阴火炼魂“之酷刑,加诸”玉环夫人“身上,企图协逼家严就范,家严与慈云大师等闻讯之下,赶到曹州救人,岂知”玉环夫人“见到家严,竟说宁可受刑而死,叮咛家严不可稍受委屈,不可以剑经换人,家严目睹酷刑之惨烈,肝肠寸断,怒不可遏,几乎要杀尽贵教的属下以泄忿。”
他话声微顿,又自接道:“姑娘也许不知,家严的胸襟素来宽厚,他老人家从不轻易发怒,更不轻易伤及无辜。姑娘请往深chu想:家严之所以怒不可遏,”玉环夫人“之可宁受刑而死,这是多么值得尊敬的情操?人之相交,能这样爰顾对方,以致不顾自己的安危,虽圣贤恐怕也有所不及,姑娘作偏激之论,那是侮蔑”玉环夫人“了。”
讲到这里,陈奉若好似听如未闻,冷然道:“讲完了么?讲完可以亮剑了。”
王笑笑大为震动,楞然忖道:“怎么?她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么?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难道她的血是冷的?”
忽听那黑衣少女充声叫道:“亮剑就亮剑,你有什么了不起?王公子,亮剑啊。”
陈若素脸庞一转,星眸之中,冷焰电转,扫向那黑衣少女,冷声喝道:“你也得死,最好你们同上。”黑衣少女一声冷哼,就待腾身跃来,还未起步,已被九娘一把拉住了。
九娘急声道:“小姐,咱们干什么来的?旁人的闲事不要管。”
蔡龙逸久未接口,这时忽然大笑,道:“我明白了,明白了,她在吃醋哩。”
王笑笑讶然问道:“谁在吃醋?”
蔡龙逸朝幽冥殿主陈若素指了一指,大笑不已,道:“她啊,那位幽冥殿主陈姑娘。”
话犹未毕,陈若素身子一幌,扑了过来,狞声喝道:“你找死。”手起掌落,霍然一掌,朝蔡龙逸背心拍了下去。
陈若素的身法如同鬼魅,捷若闪电,咫尺之地,眨眼已到,她那晶莹如玉的手掌,早已蓄满了真力,这一掌如果击实,蔡龙逸即令不死,也将重伤不起了。蔡龙逸话至中途,突闻叱喝之声,心头方自一惊,劲宇文的掌风,已经袭到了背后,事起仓卒,避无可避,急忙扑地一滚,滚出了一丈以外。陈若素一击未中,身形再起,随后追了过去,玉臂横扫,又是一掌挥去。
王笑笑骇然大震,峻声叫道:“陈姑娘手下留情。”人随身起,当横截去,左臂一抡,一招“困龙升天”,急急迎向陈若素的掌势。掌风相接,发出一声裂帛似的轻响,人影乍合又分,双双坠落地面。蔡龙逸手掌轻按地面,一弹而起,退出了三步。
陈若素玉脸凝霜,美眸之中,煞气大盛,冷声喝道:“留什么情?你们都得死。”喝声之中,但闻“呛”的一声脆响,她那右掌之中,已自多了一柄薄如蝉翼,银光耀眼的软剑了。
那是一种名叫“剑丸”的利器,宽可盈寸,剑身四尺有宽,两面开刀,锋利至极,乃是上好的缅铁合以钢母所铸成,不用时卷缩如球,臧在一层收张自如的钢皮之中,只有拳头一半大小,使用时轻按机钮,锋利的软剑,便可一弹而出,那收藏剑身的钢皮,也就同时变成了吞口与剑柄,堪称方便已极。
这种软剑,武林中并不多见,一则因为制造不易,再者,这种软剑比缅铁软剑更难使用,用剑的人设若内力不足,招式不熟,或是对方的身手强过自己甚多,那便时时都有还剑自伤之虑,那就防不胜防了。此刻,陈若素手执软剑,未见她如何运功,那薄如蝉翼的剑身,已自挺立如笔,可见其内力之纯厚,王笑笑乍见之下,不觉凛然一惊,蔡龙逸站起身来,本有满腔怒火,此刻一见,也不敢贸然出手了。
只见陈若素玉腕一振,剑尖前指,再度狞声道:“你不亮剑,本姑娘一样杀你,莫要后悔了?”
这时,王笑笑已经隐隐觉得,眼前这位冷若冰霜的绝色美女,也与常人一样蕴藏着丰盛的感情,蔡龙逸所说她在吃醋,似乎不无道理,不然,当不致于突然转变啊。他性子挑达,不愿仔细深究,此刻被陈若素的气势一逼,男性的尊严陡然抬头,于是他挺执短剑,振腕一颤,短剑发出一阵“嗡嗡”之声,然后晒然道:“陈姑娘,你太骄妄了,我不杀你,但我定要打你一顿屁股,杀杀你的骄气。”陈若素气得脸色发白,银牙猛挫,一声闷哼,振腕就是一剑。
王笑笑刚要举剑去格,忽一条黑影疾闪而至,峻声喝道:“且慢。”黑影是九阴教主,这时的九阴教主双目带煞,气势峻宇文,满头白发,无风自动,好似气恼已极,王笑笑蓦闻喝阻之声,下意识后退一步,那陈若素急忙收回软剑,往一旁闪开侍立。
九阴教主目光如电,在两人身上转了一转,忽然阴声道:“若儿,这位笑花郎很英俊么?”
陈若素美目眨动,讶然道:“干么啊?若儿作错事了么?”
九阴教主目光一棱,峻声喝道:“回答我,快,他英不英俊?”
陈若素不期而然的朝王笑笑瞥了一眼,道:“不……英俊……”
九阴教主宇文声道:“不准多想,不准模棱两可,肯定的回答,快。”
陈若素忽然亢声道:“他英不英俊,与若儿无关啊,你老人家为何……”
九阴教主鬼头钢杖一顿,截口喝道:“不许问,立刻回答。”
陈若素先是一怔,继而嘶声道:“英俊,英俊,英……”九阴教主似乎满意了,她长长呼了口气,绽开一丝笑容,轻轻点头道:“嗯,没有骗我,骗我,我倒是白耽心了。”她这般喜怒无常,又是逼问无关紧要的事,王笑笑满头雾水,不觉瞧得呆了。
陈若素同样不解乃师之意,黛眉轻蹙,道:“若儿为何要骗您?您老人家又为若儿耽什么心啊?”
九阴教主将头一抬,笑道:“过去的事不必问了,你只要谨记为师的告诫就行。”
陈若素点一点头,恭顺的道:“是,若儿记得,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人,愈俊逸愈坏。”她又恢复原先的冷漠了,讲话的声音冷冷冰冰,不带丝毫感情,九阴教主听了更为满意,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至此,王笑笑总算明白了,原来陈若素冷漠之态,并非天生如此,而是从小的教养塑成的。因之,王笑笑暗暗忖道:“多么可怕的教养啊,这女子丽质天生,年纪不大,本该是活泼天真,纯朴无邪的姑娘,却被那九教主塑成了失去灵魂的玉观音,难怪她的思想如此偏激,难怪她要杀我了。”
殊不知他的想法也错了,人的言行,固然与教养有关,但教养不能磨灭人性,陈若素所以突兴杀机,原与她那冷漠的外型无关,他不该触伤陈若素的自尊,不该讲“姑娘虽美矣,尚不足令在下动心”。往后的表现,又似乎与那黑衣少女关系极深,黑衣少女不比陈若素美,这叫陈若素如何忍受呢?
须知“人好好色”,乃是男女相通的本性,此外,天下美艳的少女,十之八九都很自负,王笑笑风神朗爽,貌赛潘安,人品之佳,冠绝群伦,陈若素纵然在偏激乖张的教养中长大,纵然冷若冰霜,乍然相见,那“人好好色”的天性抬起头来,芳心之中,早已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出言触伤陈若素的自尊,加上陈若素所受的教养,那何异得到了事实证明—一愈俊逸的男人愈坏,这样一来陈若素也就突兴杀机了。
这一点,王笑笑想不到,九阴教主却有所觉,因之地声色俱宇文的逼问陈若素,直到陈若素亢声嘶喊,说出真实的感觉,恢复冷漠的神态,始才满意的放下心来。场中一片默想,只听九阴教主志得意满的笑声。畅笑声中,九阴教主缓步向前,嘉许的抚一抚陈若素的削肩,柔声说道:“若儿,你恨他么?”
陈若素冷冷的道:“我不知道,但我讨厌他。”
九阴教主点,一点头,道:“嗯,若儿乖,为师本可让你杀了他,但我留下他有用,你去将他擒下吧。”陈若素应一声“是”,唰的一声收起软剑,冷峻沉稳的朝王笑笑面前逼了过去。
九阴教主身子一转,望着她的背影,得意的笑了一笑,接道:“小心啊,莫容山庄的武功非比等闲,莫要砸了为师的招牌。”
只见蔡龙逸猛然扑来,嘶声叫道:“好啊,砸了你的招牌,看你这老妖怪又能怎样?”劈空一掌,霍然朝陈若素当胸挥去。
这一掌劲风激荡,快如电掣,威猛凌宇文,兼而有之,气势骇人已极,话声未落,呼啸有声的掌风真力,已自排山倒海一股,袭到了陈若素的胸前。陈若素果真宇文害,身形微侧,顿时避过了这一掌,冷哼声中,右手一探,抓向蔡龙逸的脉门左手骈指如刀,砍向他的肘弯,右腿翘chu,迳踢“丹田”要穴,一招三式,轻灵飘忽之中,兼具狠辣锋锐之气,的是诡异威猛至极。
王笑笑本极沉稳,此刻一见,心中不觉一凛。蔡龙逸的武功与性格颇为相似,走的是刚猛威棱的路子,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自勇往直前,毫不胆顾。只见他掌式一沉,身子猛然一转,一个肘锤,撞向陈若素的命门,紧接着左手前探,攫向他的肩井,变招换式,俱是进逼的架子,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
九阴教主脱口叫道:“好强横的手法,你是何人门下?”
蔡龙逸冷然喝道:“自己的门下。”话声中,身形电掣,拳掌翻飞,一口气攻出了三拳七掌。他的意思,是讲“家传的武功”,由于性子急燥,又在强攻之中,顺口应对,倒成了不耐答应的气派。
九阴教主冷声一哼,倏然扬声道:“宇文堂主,你来接下这位小哥。”
那边一位身材短小,蓄有山羊胡子的老者应声而出,高声喝道:“老夫宇文省三,你接老夫几招。”身子一闪,切入了格斗之中,举掌下劈,击向蔡龙逸的左胸。
陈若素飘然而退,沉声说道:“擒下他,我要活口。”话落旋身,纤手朝王笑笑戟指,冷然接道:“姓王的,教主有令,姑娘不杀你了,你进招。”
王笑笑晒然道:“我讲过要打你的屁股……”
话犹未毕,黑衣少女扑了过来,道:“王公子,你走,他们人多,斗狠不利。”
陈若素勃然大怒,峻声喝道:“葛堂主,擒下这女子。”峻喝声中,身形一幌,捷如狸猫一般,闪过了黑衣少女,直向王笑笑扑去。
同一时间,一位身形高大,脑门微秃的老者飘然而至,挡住了黑衣少女的去路,九娘一见,唯恐主人有失,急急跃了过来,嘶声叫道:“混蛋,咱们与姓王的没有瓜葛,快让路,咱们要走。”这九娘对主愚忠,她不愿与王笑笑交往,更不愿她的主人与九阴教的人动手,但因性子悍然,话犹未落,右掌陡挥,已自朝葛堂主胸前推了过去。
姓葛的堂主名叫葛天都,乃是九阴教上代教主座前的旧属,眼下掌理司理堂,两代重臣,其武功造诣之深,自然不同凡响。只见他错步旋身,高大的身子滴溜溜一转,转到九娘级背后,手起掌落,猛然击向她的“灵台”要穴,沉声喝道:“你找死。”
黑衣少女大吃一惊,身形猛扑,嘶声叫道:“九娘当心。”单掌一扬,竟朝葛天都的掌势迎去,企图接下这一掌。
“砰”的一声轻响,两掌相接,黑衣少女身子一挫,一连退出八步,始才拿桩站稳,葛天都身形急幌,掌风被她拉歪,九娘闻声知警,仆地一窜,窜出寻丈,避过了一掌之危。这乃是瞬息间事,王笑笑甫与陈若素交上手,黑衣少女已是显然不敌了。他心头大震,奋起神勇,一掌逼退陈若素,抖手掷出短剑,急声叫道:“姑娘接剑。”
只听嗤的一声锐啸,一溜银光电射而去,恰好葛天都身形幌动,二次扑向黑衣少女,那短剑的去路正对葛天都的背心,葛天都耳听锐啸,骇然仆下身去,短剑掠过他的头顶,再奔黑衣少女前胸。黑衣少女眼看短剑劲风震耳,其疾如电,来势未衰,不敢去接,只得横跨一步,避了开去,让那短剑落在地上。九娘抓起短剑,急急扑来,峻声喝道:“姑娘快走,我挡老鬼一阵。”霍然一剑,猛向葛天都刺了过去。
只听陈若素宇文声吼道:“杀了她,杀了那女子。”她好似恼怒巳极,目中冷焰大炽,玉堂翻飞,指风锐确,掌指并施。袭击王笑笑周身请大要穴,逼得王笑笑连展效种绝学,仍旧挡不住她的攻势,落在下风。
高手过招,讲究气定神稳,心志贯一,等王笑笑瞥见黑衣少女遇险,不是那葛天都的敌手,因而掷还短剑,好让她用兵器之利与之抗衡,殊不知这一疏神,顿失先机,一时之间,竟无力扳回劣势了。那陈若素年纪虽然不大,一身武功,却有不凡的造诣。她此刻玉脸含霜,黛眉拢煞,好似已经忘了九阴教主要擒活口的叮咛,白衣展动,倏然在左,忽而在右,举手投足,都是要命的招式,看来令人惊心动魄。
王笑笑虽居劣势,并不慌乱,此刻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时片刻,陈若素想要将他伤在掌下,却也不能。他二人你来我往,指掌纷飞,劲风呼啸,不觉斗了二十几合,虽有优劣之分,仍是一个无分胜负的局面。王笑笑暗暗忖道:“什么道理啊,九阴教主明明要擒活口,她为何又起杀机了?既起杀机,何不干脆用剑?”
一只纤小莹洁的玉掌倏然探到胸前,逼得他急忙收起疑念,身形一矮,举手上撩,五指如钩。朝那玉掌的脉门扣去。陈若素碎步一错,避开了他的“金龙探爪”,掌式倏沉,砍向他的肩井,左手骈指如戟,猛然朝他的“腹结穴”戳了过去。“腹结穴”乃人身血气相交之chu,若被点实,血气分崩离散,顿时就有性命之危,这一指来势如电,劲气急袭,王笑笑心头猛震,急忙身子一转,避了开去。
忽听蔡龙逸宇文声叫道:“宇文老鬼,要杀要剐,蔡某人绝不皱眉,你这般消遣蔡某,蔡某可要骂你了。”
只听那引荐堂堂主宇文省三阴声笑道:“教主有命,令老夫接少友几招,老夫奉命行事,身不由主,你要骂就骂,老夫可是不敢杀你。”
原来蔡龙逸性子急燥,接上手就是一轮强攻,他那刚猛凌宇文的武功固然了得,但却耗力甚巨,他年事尚轻,内力极为有限,数十招过后,便自威力大减了。
宇文省三身为一堂之主,武功自然了得,他年老成精,阅历丰富,又是个阴险多诈的性子,接上手先是游斗,一味消耗蔡龙逸的内力,如今他东摸一把,西捣一拳,看来极像作弄人,实际是俟机下手,那是因为蔡龙逸悍不畏死,武功也有独到之chu,得手非易之敌,但蔡龙逸内力难继,心浮气燥,却自脸红耳赤,咆哮如雷,沉不住气了。
王笑笑骇然注目,大声叫道:“沉着,龙逸兄,慢慢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