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宫内。一行宫人正侍奉着陆贵妃净面。
殿门大开,带着湿气的风裹挟进来。
妆台前,乌黑的长发披散着,未施粉黛的一张芙蓉面看不出几分老态。
眼尾微微上挑,眼波流转尽是清冷风姿。
正当她一下一下地梳着长发时,却听殿外突然添了嘈杂的声音。
陆贵妃秀眉一蹙,呵斥道,
“去。看看,都在闹什么。”
只还未等宫人转身,就见一道正红的衣袂拂过殿门的刹那,一柄带血的长剑划破长空。
一声响,陆贵妃的长发断了一缕,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跟前。
那划破长空的利剑,带着血的剑尖钉在铜镜上,鲜红的血迹顺着细细的裂缝蜿蜒。
“娘娘……”宫人惊慌失措大叫。
而门外,涌进来的内侍和宫人仓皇围住。
陆贵妃端坐在宫凳上,攥着落下的那缕发,一双眼,紧紧盯着那踏入殿门的红衣男子。
她眼中带着惊惧,愤怒地看着。
“裴家小子。你这是想做什么?”她半晌才回过神来。
裴谨廷转着手中的剑鞘,那张俊美的面庞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听说贵妃很是喜爱泡汤池,臣这里有个好去处,想送娘娘过去。”
他这一番话,无疑是戳穿了白日里,使人传了顾青媛过来,却又避而不见的谎言。
她知道,事过有痕,事发后她必然要被问询。
可她向来名声很好,就连太子位,也是她在皇帝犹疑时,跪在崇明殿外推到皇后的儿子身上的。
她就是要把皇后一脉捧得高高的,最后却摔得重重的。
她相信自己这件事做的手脚处理得很干净。
就算被询问,过后也不会被人怀疑。
若是真的不慎,被问出点蛛丝马迹,她也找好了替罪羊。
在裴谨廷将宫中众多人围拢在一处审问时,她并未解决那几个知情的。
这个时候轻举妄动只是打草惊蛇。
还不如静观其变。
她与顾青媛无冤无仇,从前更是对她多有照拂。
就算她意外死了,也怀疑不到她头上来。
“裴三,你在说什么?”陆贵妃仍坐在宫凳上,手指蜷缩起来,仿佛已极力压抑心头的怒气。
裴谨廷嗤笑一声,他伸手指着铜镜上的那把长剑,
“贵妃既送了本公子大礼,今日理当回敬。”
面上的笑意转瞬消失,他眼底微剩一片阴郁凛冽,
“若有别的帐,我们就日后慢慢算。”
他语气轻缓,却莫名令人脊背生寒。
男子衣袖如烈火,轻描淡写地吩咐随行来的人,
“问清楚是哪位女官招待的夫人了?”
“她的药下十倍,其他知情的三倍。”
一时间,昭阳宫的女官宫女吓得涕泗横流,惊慌失措地四处奔跑。
陆贵妃更是气得浑身发抖,紧紧咬着唇,心里恨得滴血,却只是能紧紧抓着袍角。
等她,等她,等她儿子坐上那个位置,她要让皇后一系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裴谨廷嘴角带着一丝无意味的笑,闲闲地看着那些知情的女官宫人吃下比顾青媛还要烈的药。
得到消息赶来的皇帝和皇后等人,见到的就是昭阳宫满是被捆成蚕蛹状,扔在地上扭动的宫人。
“陛下。”陆贵妃如见救星,眼底骤然亮起光芒,泪水涟涟,“陛下,您可要为妾做主啊。”
裴谨廷负着手停在那里,静等皇帝慢慢地走到他跟前,语气散漫,
“陛下,今日所赐,臣就记在您的贵妃身上了。”
陆贵妃一时被裴谨廷指认,似乎是很委屈的样子,扑到皇帝的身旁,
“陛下明鉴。妾身因为表姐的原因,对阿媛从来都是照拂,何故要对她动手。”
“难不成妾身叫了阿媛过来,想为她撑腰也是错的?”
“混账东西。”皇帝那双神光凌厉的眸子看了会裴谨廷,狠狠地骂了一句,走到窗边的罗汉榻上坐下。
从事发到如今,小半天过去了,皇帝自是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问,
“爱妃。你只需告诉朕。你与这件事究竟有没有牵连……”
陆贵妃自然是否认,
“陛下,此事当真与妾无关。妾无论如何都不会害表姐的女儿,哪怕不是表姐的骨血。”
“裴三公子这般肯定是妾所谓,妾何尝不觉得冤屈……”
“妾还觉着,是裴三公子蓄意针对妾……”
裴谨廷目光冰冷,语气却极其冷淡,突然走到铜镜前,砰的一声,拔出上头插着的长剑。
走到陆贵妃跟前,
“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他冷冷地看了陆贵妃一眼,挽了个剑花,入鞘,道,
“陛下要证据,不妨问问地上那些宫人,想必她们现在会老老实实地说实话。”
“只是。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陛下还是要好好管教才成。”
皇帝深深吸一口气,夺过他手中的长剑,一把敲在裴谨廷的膝弯上,将他敲打地跪在地上。
“来人。剥去陆贵妃的贵妃制服,关在昭阳宫闭门思过。”
他说得咬牙切齿,怒吼道,
“你当朕是死人吗?不会来找朕告状吗?”
皇帝说着,一拍案几。
可怜昭阳宫精致小巧的案几,一把被拍裂了。
“逆子狂徒。你当这是哪里?这是宫中,你这样对得起朕和你姑母么?”
皇帝顺了两口气后,沉声道,
“你抢了臣子的新妇,为了让你延后,朕也就当着耳聋眼瞎的田舍翁,帮你瞒下了。”
“现在倒好,提着剑在朕的家中要杀朕的人。你说说吧。你到底存着什么念头。”
“你有胆子做,就敢有胆子认。”
裴谨廷硬挨了两下,下颌咬得紧绷出面颊,深深吸了口气,
“阿媛是臣的妻,若是臣都不护她,谁护她?”
“臣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这药还没下到贵妃娘娘身上呢……臣这是为陛下的身子着想。”
皇帝闻言,差点一口口水呛死,紧紧捏着剑柄,作势欲拔。
裴谨廷仿佛豁出去了,索性一口气说完,
“臣妻定力好,若是今日但凡一个软弱点的人,这会已是无可挽回了。陛下是能起死回生,还是能赔一个一样的新妇与臣。”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刷得抽出一段剑刃,
“你这个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