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媛从和陆文泽定亲后,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大婚之日的情形。
因为过继,除去在秦氏膝下过了几年好日子,其他时候,她都好似一个孤女般长大。
她极度渴望一个完整的家,更盼望一场属于她的十里红妆。
但她没想到,她盼望多年的婚礼,变得这样荒唐。
她从来不是出了事躲在别人身后的人,若不是她的首肯,邀盟约,裴谨廷不会有今日这个机会。
故而,她愿意出来见陆文泽。
顾青媛看着眼前人急切期待的眼神,还有他伸出的手。
脚下未动,目光坦然地,
“陆侯爷,你来此所为何?”
院中风丝一停。
陆文泽伸出的手,落在半空,心头突地一刺。
阿媛问这是什么意思?
是对他没有亲自接亲,致使被裴三那个狗东西抢亲耿耿于怀?
在众人面前让他难堪?
顾青媛在他面前,仰目看他,满脸的真诚,等着他的回答。
陆文泽轻轻地咽了下喉咙,偏过头,片刻后,终是又进了一步,哑声道,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今日让你受惊了。那些不过是小事,眼下咱们趁着初六未过,拜堂还来得及。”
“往后有一辈子的时间罚我。莫要在这个时刻耍性子,平白惹人笑话。”
话音落地,他伸手想去牵她,却被顾青媛侧身避开。
陆文泽不可置信地看向顾青媛,眼前人肤白如雪,眸如墨玉,是他一直印在脑海里的模样。
不过,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他熟悉的温柔乖巧,
顾青媛自认为露出最为和气的笑容,
“陆侯爷人中龙凤,学识渊博,贤明果决,是朝堂上中流砥柱,当日陆家来提亲,说真心话,那是我十数年里头一次那般快活。”
“我虽身为高门贵女,却因为身份特殊,总是自惭形秽。”
顾青媛的声音不疾不徐,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心头是从未有过的冷静。
陆文泽温和地应了一声,“嗯。”
仿佛觉着这样太过敷衍,又自以为是地逗了一句,“往后你眼中那么好的人,是你的夫婿了。你可以看一辈子。”
顾青媛如往常般,露出端庄婉丽的微笑,
“侯爷很好。我却不能不知事,真的耽误侯爷,京都贵女众多,恋慕你的不计其数,比起我,更适合侯爷。”
陆文泽并未因为她的赞誉之词得意起来,反而察觉到一丝不妙,皱起眉,
“阿媛,你到底想说什么?阿媛,到底要怎样,才能叫你消气?”
顾青媛目含和气,坦然地看向陆文泽,
“陆侯爷,我想说,今日之后,侯爷该另有良配才是。只可惜,我不是侯爷的良配。”
顾青媛的话音一落。
喜气的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陆文泽没动,脸色也没什么变化,双眸黑沉沉地盯着她的眼睛。
与其说是震惊,更似是没反应过来。
顾青媛冲他轻轻一笑,
“侯爷,很抱歉,你回去吧。”
陆文泽没听懂。
不知道她说得都是什么玩意儿。
盯着顾青媛良久,喉咙口里才发出了一道声音,“阿媛,你何意?”
顾青媛似是完全瞧不见他的忍让,火上浇油的,
“多谢侯爷能赶回来,但我不会跟你走。”
陆文泽的眸色慢慢地暗了下来,面上凝出一层霜意,怒意一瞬爆出了瞳仁。
他又及时地忍住,扭过头去。
他给了她台阶,她就该懂得顺势而下。
温柔婉丽的顾青媛,何时变得如此不识时务了?
以前她那份乖巧懂事,怕不是喂了狗!
他看向顾青媛的眼似警告,也似觉得好笑。
“阿媛,我权当你说得是气话,婚姻大事岂是儿戏?阿媛,再闹下去,顾陆两家都不会好看。”
“你听话些,可好?只要你消气,让我做什么,我一定为你做到。”
谁愿意为一个被抢亲的女子做到如他这般?
他已经能想象得到,往后只要他出门,大家看到他,就会想起他的妻子,新婚之日,曾被人抢去过。
为了她,这些他都能忍,她还想要他如何?
顾青媛摇摇头,再退一步,
“陆侯爷,若是你听不懂,那我再说明白些,从你和顾芸娘搅和在一起,从你为了顾芸娘出城去,我们就没关系了。”
不管陆文泽如何,她也的确是算计了他,那么,她也希望两人能够体面地道别。
但陆文泽显然是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那又何妨把那层窗户捅破呢?
陆文泽眼眸森然,嗓音里压抑着怒气,
“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们这么多年在一起的感情,我不计较你被狗东西抢亲。你还想怎样?”
顾青媛这是施迷魂记还是欲擒故纵?
他的头已经低得够低了,她到底还想要他如何?
“你故意摆出这姿态给我看吗?还是说你介怀我去看芸娘,没有赶回来迎亲?”
“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如今被裴谨廷抢亲了,如果不同我走,往后还能嫁给谁?”
“正妻做不了,还想做妾不成?”
“你若是知理,就该知道,和我回去拜堂成亲,是最好的选择。”
直到现在,陆文泽还以为她在闹别扭,开玩笑吗?
她眼含讽刺,看向陆文泽,无奈地摇摇头,唇角扬起,
“陆侯爷是觉得自己吃亏了?是我求着你去同芸娘厮混,是我求着你来这里接我的吗?”
“侯爷为何上顾家提亲?是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这桩婚约,难道陆侯爷没得到好处吗?”
陆文泽听着那刺耳的话,一字一句从她嘴里蹦出来,再见那双极为凉薄的眼睛。
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顾青媛,你是真心不想同我回去拜堂?”
顾青媛轻轻道,“怎么?侯爷还以为我同你拿乔?侯爷想错了。本就是利益牵扯的婚约,侯爷心里清楚,我也清楚。”
“还请侯爷莫要再试图放大虚假的情意,指望我对你的所作所为,感激涕零。”
陆文泽脸上血色褪尽,死死盯着她,像是愤怒,又像是被背叛,咬着牙道,
“怎么?你以为你被裴谨廷抢亲了,他就能给你想要的真情实意了?”
“陆侯爷倒是挺关心本公子的夫人。”他们的耳边乍然响起一声气定神闲的声音。
裴谨廷一身红裳,单手负后,含笑踏着和风走来。
“陆侯爷,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