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趴在沙发上仰头看他,何殿英指他,他就把小嘴圆圆的一撅,睁着大眼睛做出惊讶表情:“噢?”
张兆祥曾经对着何殿英的汽车开过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何殿英不记得他,他便也恪守身份,不想旧事。
规规矩矩的把何殿英引到楼上房里,他把余至瑶的长裤找出来送到何殿英面前。何殿英换了干净裤子,感觉果然是好,只是裤管略长,拖在地上。张兆祥很细心的蹲下来为他折起裤脚,又用几枚小别针牢牢固定。何殿英低头看着,没想到这瘸小子还是个心灵手巧的。
一番掩饰过后,何殿英跺了跺脚,自我感觉良好的推门走了出去。眼角余光瞥到走廊尽头有门关上,长袍一角倏忽闪过,他下意识的就觉察出了那是杜芳卿。
不以为然的皱了皱眉头,他在这一点上最不能理解余至瑶——杜芳卿那种烂贱的货色,怎么还玩起没完了?
步伐轻快的走下楼梯,他想余至瑶大概还是见识少,所以在感情上受了那浪兔子的骗。颇为自得的笑了一下,他认为自己在这方面可是要比余至瑶高明得多;起码在风月场上,没人能拿得住他。
单手插在裤兜里,他姿态潇洒的拐进客厅。一屁股坐回沙发上,他先扭头去看胖宝儿。胖宝儿仰面朝天的躺在小垫子上,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却是睡了。
于是他面对前方望向了余至瑶。余至瑶面无表情的坐在原位,双手搭在两边扶手上,看起来似乎是松懈了一点。
厅内寂静的异样,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何殿英在余至瑶面前向来是能说能笑的,这时却也感到了压抑。弯腰拿起雪茄盒子摆弄了半天,他抽出一根雪茄送到鼻端,百无聊赖轻轻的嗅。
嗅着嗅着,他的心忽然向上一提。捏着雪茄慢慢转过头来,胖宝儿一点一点的进入了他的视野。
胖宝儿的小嘴微微张开着,嘴角积着一点口水没流下来。小小的身体摆在垫子上,一点起伏都没有。雪茄从指间滑落下去,他伸出双手,试探着把胖宝儿抱了起来。
孩子的身体刚一离开垫子,脑袋就悠荡着向后仰过去了。拥在下巴的衣领松开来,白嫩脖子上指痕赫然!
何殿英像被吓到了似的,对着胖宝儿看了半天。末了他摇晃了孩子的小身体,口中轻轻唤了一声:“喂!”
胖宝儿的肤色已经开始有所变化,血气退下去了,他变成了花团锦簇的小小死婴。脑袋上的荷叶边软帽子脱落下去,他露出了一头浓黑的,极其类似余至瑶的短头发。
难以置信的一咧嘴,何殿英毫无预兆的哭了一声——胖宝儿死了,凭他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付出,都不可挽回了!
仿佛心脏被人抓下去了一块,何殿英猛然转向了余至瑶。余至瑶这时把两只手又插回了衣兜,不动声色的抬眼正视了何殿英,他轻声说道:“小薄荷,你不懂,他是要来害死我的。”
何殿英放下胖宝儿,想要骂人,可是对着这样的余至瑶,他张了张嘴,一时竟是不知从何骂起。而余至瑶一本正经的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不杀他,他就杀我。迟早的事。”
何殿英知道余至瑶的头脑是有点问题,可是没想到会疯狂到了这般地步。想到世上再也没有了胖宝儿这个小崽子,他愤然起身绕过茶几,一把揪住了余至瑶的衣领。
奋力把人拽起来推到地上,何殿英对着他的肚子便是一脚:“我——我——我去你娘的吧!”
余至瑶捂着肚子向后退却,脸上神情却是平和,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何殿英气极了恨透了,追着他连踢带打,同时气喘吁吁的骂道:“他妈的虎毒还不食子,那是你亲生的儿子啊,我一眼没看住,就被你掐死了!你个疯子,你不想要,可以给我,掐死他干什么?他妈的我辛辛苦苦养了他好几个月,今天被你活活弄死——你个疯子,操你娘的,你个疯子!”
余至瑶连滚带爬的退到了角落里,抱着脑袋扭开脸去,任凭何殿英对自己叫骂踢打。远远望着沙发上的胖宝儿,他在心中暗暗的说道:“你来啊,你来啊,你来了我也能杀了你!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客厅里面闹作一团,客厅外面的众人自然也都竖起了耳朵,可惜隔着一层,只能听到只言片语,不能领会。
何殿英骂余至瑶是个疯子,其实自己也快要发疯——太可气了,太可恨了,那么好的一个胖宝儿,这个疯子说掐就掐死了!从今往后,世上再也没有胖宝儿了!
他要惩罚余至瑶,他想用烟头烫余至瑶,用刀子扎余至瑶,可是余至瑶已经瑟缩到了墙角,看着也是可怜兮兮。气急败坏的在客厅内转了一圈,他“咣”的一脚,把茶几踢翻了。
弯腰抱起冰凉的胖宝儿,他气冲冲的大踏步向外走去。
余至瑶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心里觉得很轻松。这场战争结束了,他又是大获全胜。
一年来始终盘旋在上方的阴影终于彻底消散,他忍着一身疼痛走到客厅中央,费力的把茶几摆回原位。雪茄盒子摔开了,雪茄散了一地,他饶有耐性的一根一根捡起来放进盒内。门口那里有人探头缩脑的向内窥视,他没有抬头,单是拖着长声说道:“滚。”
门口果然立刻就肃静了。
第28章安琪儿
何殿英坐在回家的汽车上,一阵一阵气的想哭——他很少想哭,幼年时候再怎样受欺负受打骂,他都没有眼泪,可是此刻,他眼睛真的有一点湿。
悲伤的情绪萦绕了他,他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都是无精打采。胖宝儿是个小崽子,出去找地方刨个坑也就埋了;张小英彻底失去了价值,则是被他撵了出去。
家里留下的婴儿痕迹,也被何殿英支使仆人尽数抹掉,唯有一张胖宝儿的百日照片,何殿英犹豫再三,没舍得扔。
何殿英这边愁云盖顶,不能释怀;余至瑶却是神清气爽——他觉得自己很高明,比余朝政高明。余朝政拖泥带水的折磨了他二十多年,最后还是死在了他的手里;而他心狠手辣斩钉截铁,不给余朝政任何翻身复仇的机会。余朝政的确是死了,可又好像不曾离开。所以斗争始终没有平息,除非余至瑶也去死。
家里众人摸不清头脑,只知道何殿英抱来了二爷的儿子,可是一番大闹过后,又把儿子原样抱了回去。二爷挨了顿好打,然而被揍得挺高兴,整个傍晚都在满是积水的庭院中兜圈子快走。
及至天色黑了,余至瑶进入了哑巴的卧室。
哑巴无所事事,睡得挺早,这时已经脱衣服上了床。余至瑶没有开灯,单是搬了一把椅子坐到床前。俯身把两边胳膊肘架在膝盖上,他缓缓的搓手,同时低声说道:“我总算是除了这块心病。”
哑巴翻